书城文学蓝色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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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楠楠——楠楠——”

南大校园北操场边的红枫林中,雨花石铺成的幽静小路曲折蜿蜒,路旁放置着一些花岗岩做成的石桌石凳,有些凳椅上已经坐满了或静静看书,或低声交谈的青年学生。树下,芳草碧绿,细碎的小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林间小路上跑来了一个身穿白色西装,身材瘦削的青年——他有着一张白皙的圆脸,一根挺直的鼻梁,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色近视镜,镜片后,那双目白珠黑的丹凤眼满含着笑意。他的饱满红润的嘴唇上已经长出了细软的胡髭,这使得这个身高一米八的小伙子更加英气逼人。他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宋刘庄队下乡时摔断了腿脚的张学武!

被喊做楠楠的女生,正是赵楠,她坐在一簇杜鹃树下,正在专心致志地学习着,听见有人喊,便抬头张望。见喊话的人是张学武,赵楠白皙圆润的俏脸上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睫毛浓密的杏眼里流露着浅浅的微笑。她把书放在石凳上,迎着匆匆赶来的张学武站起身来埋怨道:“怎么才来?为什么还叫人家的小名呀?人家是有大名的嘛,叫赵楠!请张先生记住!”

“哎呀,又忘了。以后一定改正!”张学武笑着道歉。

因为是周末,赵楠的穿着打扮都十分随便。只见她上身穿一件湖蓝色浅领短袖T恤,下身穿一条白色衬底紫罗兰碎花的中式折褶裙,脚上穿一双湖蓝棉布方口布鞋。一头浓密乌黑的秀发,被她仔细地梳理过了,瀑布一样随意地披散在肩上。两枚宝石花样的发簪,像两弯含笑的新月,束拢着这一抹瀑布,使这一抹黑色的瀑布,流泻出动人的柔情。赵楠眨巴着眼睛,那双含情的眼睛又黑又亮,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恋。

赵楠虽然一身便装,但却别有一番韵致。这个农家的小姑娘,来到了这个流溢着现代文明气息的大学校园,一经文明新风的熏陶,陡然间便焕发出了夺人眼目的光芒——在她的身上,有着兰花般高贵的坦诚和热情,却没有楠竹的傲慢和冷漠;有着梅花般临寒报春的温顺和柔美,却没有玫瑰的媚俗和市侩;有着菊花一样的倔强和执著,却没有牡丹的浮夸和孤傲;有着荷花似出污泥而不染的高洁,却没有牵牛花的附庸和屈从……贫穷的农村生活,使她更加深刻地认识了生活的真谛,但却丝毫没有改变她朴实善良、纯真高洁的性格。

张学武来到赵楠身边,从肩上取下军用挎包,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纸包来,把纸包打开,却看见里边包着一沓稿纸。

赵楠问道:“完稿了吗?”

从她的语气里可以知道,她对这些东西并不陌生。

“完稿了!方教授对这个课题非常满意。他打算就这个课题专门立项,争取国家经费的支持。”

“是吗?!”赵楠惊喜地叫起来。

“如果有可能的话,近期就启动项目!国家耽误掉的时机太多了,有许多事情正等待着我们去做……三年的下乡劳动,我对土地沙化带来的危害有着刻骨铭心的感受,如今我对这个问题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如果不重视生态恶化的问题,人类遭到的报应,将是大自然最严厉的惩罚。十年浩劫过去了,我们的国家迎来了生产力大解放的春天。想想吧,在这即将到来的春风里,中国人民将要焕发出怎样的热情啊,我们神圣的土地上将要发生怎样的变化……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自信顽强的中国人,肯定会让这片土地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桩桩人间奇迹,必定会由我们亲手创造!一定的!人民要富裕,国家要富强,这是千古不破的真理!但是我们也应该清醒地认识,任何事情都是一分为二的,在即将到来的这场伟大的建设运动中,我们必须高度重视环境的保护,高度关注土地流失的问题,高度重视沙漠的问题!人类向沙漠进军,已经不再是科学家们独自呐喊的事情了,我们需要行动!”

“别抒情啦!方教授有什么打算?”赵楠打断了张学武的长篇大论,她想知道方教授就土地沙化研究做了哪些方面的事情。

“如果能够争取到国家财经力量的支持,将由南大牵头,成立国家治沙研究所,再由研究所出面,组织沙漠研究方面的专门力量,研究治理沙漠的方案,并将研究所取得的成果及时推广开去……我们的工作,就是研究土地沙化原理,并由此寻找到遏制土地沙化的有效措施,化害为利,变害为宝……”张学武翻看着带来的稿件,找出其中的一个章节,把稿件递给赵楠说,“喏,就是这一章!方教授最为赞赏呢……但是,他认为分析得还不够透彻。他说土地沙化的原因,不仅仅只是自然变化的结果,更重要的是人类的活动……”

“方教授的观点是很有道理的,作为一个自然科学家,他对世界的认识是全面的。在这方面,我们还是一个小学生……”赵楠谦虚地说道,她承认自己的学识不够,“我虽然是在沙漠边长大的,也曾亲身体验过沙漠的危害,但对土地沙漠化的原理,却认识不够。以现有的认知水平来看,我们的认识其实还很肤浅。”

张学武递过来的稿件中,有一章专门分析土地沙化的原因,这是赵楠的研究成果。赵楠认为,土地沙化的原因主要有三个:第一,气候环境的变迁;第二,生态平?的影响;第三,工业化程度的提高,对大气物理构造的影响。这三个原因,都切中了土地沙化的要害,但对更深层次原因的分析却不够透彻。

“对于土地沙化的研究是重要的,但最重要的工作还应该放在具体怎样治理沙漠方面。不知道当前国家对这方面的工作有怎样的安排?”赵楠十分关心国家对治理沙漠的态度和具体措施。

沙漠是世界公害,全球沙漠面积占陆地面积的百分之二十左右,仅在我国,就有二百多万平方公里,占我国陆地面积的四分之一。因土地沙漠化造成的危害,早已引起了国家的重视。内蒙古西林郭勒、宁夏毛乌素沙漠、甘肃境内的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这是我国境内的四大沙漠,虽然相应地都建有防沙护林站,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所做的工作其实令人很不满意。严格地说,这些年来各地的防沙护林工作,在实际意义上并没有取得任何进展。最新的情况是,毛乌苏沙漠和西林郭勒沙漠已经开始着手沙漠的治理,腾格里沙漠这一块也行动起来了……据说我们那个地方的工作,已经走在了全国的前列,他们已经在刘家井上建起了防沙护林站。”

“确实是这样。昨天我接到了红红的来信,说公社在金沙湾建起了治沙护林站,刘会计、刘……爸这些人都成了护林站上的正式职工,吃上了国家财政工资,郭云当上了宋刘庄队的队长……不说了!”

说到宋刘庄的事情,赵楠忽然不耐烦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一说到宋刘庄,她就没有好心情,一说到刘涛家的事情,她的心中就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惆怅。她所以没有说出刘万忠的名字来,是因为她感到,那个名字实在让她无法说出口来——这些年来,刘爸和刘涛给予她家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刘万忠在她的心目中,有着父亲般的尊严。

张学武明白赵楠心烦的原因,但是却故意不去点破,毕竟他和赵楠在一个学校里读书呢,近水楼台先得月,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呢。对于赵楠,需要用心去呵护!

张学武见赵楠心烦,便不再谈论土地沙化的问题,另起一个话题,和她商量起晚上看电影的事情来。

“什么电影?”赵楠懒洋洋地问。

“海报已经张贴出来了,是《伤痕》……据说演得不错。”

“《伤痕》这本书我已经看过了,很伤感的……就去看看吧。这个时代留给我们的伤痛太多了……”

赵楠的话触动了张学武的心事,回想自己的经历,他的眼中闪出了泪光。

商量好看电影的事,他们本来打算在此处多待一些时间,却发现远处有两个学生模样的青年正在那儿热烈地拥吻,张学武和赵楠不觉羞红了脸颊,好像拥吻的那两个正是自己!两个很不好意思,赶快离开了这个容易叫人产生遐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