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年,庄子里尽出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有唱歌跳舞的,有偷鸡摸狗的,当然也有打架斗殴吃喝嫖赌的。啥样的玩法刺激,就玩啥样的。唱歌跳舞,那是为了寻找刺激;偷鸡摸狗,却说是自谋生路;至于喝酒嫖赌,则被说成是图心跳,为了找难受,为了图咳嗽。一切不端的行为,都成了稀松平常的事情,就是卖淫嫖娼的,只要不被当场抓住,也是不会被当成什么大事情来对待的,至于打架闹事,早就成了稀松平常的事情,谁还在意这些事情呢。
真是难得的好年月呢,只要肯花钱,什么事都能让你办得到,什么要求都能让你称意。郭福林先前是为了跟女人的那点事着过祸的,但他是个不长记性的人,好了伤疤忘了痛,如今有了这样的好日月,又加着他“意外”撞上了“红运”,发了大财,可真是如鱼得了水,如虎归了山,堂堂正正地“潇洒”了起来!
“他可真是个运气好的人呢,他挣到大钱啦!双龙沟里挖金子,大多数人都砸了锅,可他却一把捞出了个金娃娃!”知道些情况的人不无夸张地赞叹着他的“有本事”,说他给人家当“沙娃”(一种背沙的苦力),一把捞出了一个金娃娃。还说他是有心计的人,挖到了这样的宝贝,心气儿一点也不慌张,沉着得很呢,叫人家丝毫看不出挖到了金娃娃,但是等得一个夜晚,却假装闹肚子,揣上金娃娃,一口气逃出了双龙沟,忽然一下子,便成了腰缠万贯的大富豪。还有声有色地说,那金娃娃后来买了二十万!又说他在内蒙古的活路也很能挣钱,钱儿多得跟流水一样。
郭福林有钱,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要不他修房子、买电器,还在镇上开旅店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再看看他的老情人杨佩兰,那穿着,那打扮,又有谁能说他没有挣到钱?杨佩兰穿的蓝涤卡裤子,紫条绒制服,那可不是一般人家常有的东西呢,如果不是从郭福林那里得到了好处,她又能从哪里能弄到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肯定是郭福林给买的,她在郭福林那儿得到了不少好处!”有人做了这样的结论。
当然还有更明显的例证可以说明他有很多钱,那就是郭福林经常将他的两个年轻漂亮的“女秘书”带到村里来过夜,那派头,简直就是帝王的模样!他这么显摆,就是老婆也怕他三分。据说他跟“女秘书”们什么时候想睡觉,就什么时候睡觉,根本不考虑老婆的存在不存在。而且说,他的老婆对这些事情已经习以为常,她早就不再对郭福林抱什么幻想了,她只要求郭福林把钱拿来,只要她和孩子们能够生活下去,其余的事情,她一概不再过问!
郭福林哪来的这么多钱?当然是挖金子挣到了钱,当然是包工挣了钱。表面上看,确实是这样,但当年的郭福林,他的暴发,似乎也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对于大多数宋刘庄的村民来说,至今还是一个无法弄清的谜团。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刘万忠、宋仁这些上了年纪的老汉们心中明明白白,他们知道,郭福林在他家的老院子里偷偷地种了好几年的鸦片!
那年,老婆烧了房子,郭福林被逼得走投无路,情急之下,只能铤而走险。房子被烧掉了,“变天账”被工作组拿走了,但是窝藏在家中的那一包鸦片种子,却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郭福林想,只要这包东西还在,就能东山再起。他想到了利用旧院子种植鸦片“发家”的办法。他在村子里放风说,这个院子风水不好,如果继续在这个院子里住下去,恐怕还要出事,为了避灾,他要重建院子。不知就里的村民们信以为真,他便挪个地方,又建起了一个新院子,原来的这个旧院子却被他堵住门,在里边种上了花卉菜蔬。对外说是花卉菜蔬,其实真正种的却是鸦片。开始,人们根本没去留意,但是等到人们明白过来,他却一棵也不再种了。自然,日子重新红火了起来。正好又碰上了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的好时间,他觉得出头的时机到来了,就把早年收割的鸦片悄悄地弄到外地去,一下子都变成了钞票。
有了钱,他便去双龙沟挖金子,而且很快便传出挖到了金娃娃的惊人消息,并且还说是一个个头不小的金娃娃,价值不下百万!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这只是郭福林在耍花招,所谓的金娃娃,不过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
不管怎样,郭福林有了钱。紧接着就在内蒙古那边包了工,钱儿多得就像潮水往腰包里涌。现在,郭福林是宋刘庄当之无愧的“头等富户”,郭平、宋富这些当年的“大富豪”,也不能跟他相提并论。因为有了这么多的钱,又有这样的好年月,郭福林自然便养起了情人,养起了“小蜜”——他说,他这个人天生喜欢漂亮的女人,见了漂亮女人,他的血液就会膨胀起来!
外出搞副业的小伙子们陆续回到家中来了,带来了欢聚的快活,带来了沉甸甸的收获,也带来美好的希望。村子里变得红火起来那些曾经在村子里上演过的许多男欢女爱的故事,在这个时候也再次开始表演起来。谈情的,说爱的,成双成对的年轻人活跃在村子里,徜徉在街市上,尽情地挥洒着他们缠绵的情爱。仿佛是在故意放纵自己的情感吧,年轻人的恩爱很有些肆无忌惮,很有些放肆夸张,这让做父母的很有些提心吊胆,他们怕自家的姑娘小伙“学坏”了,做出丢人现眼的事情来,从而让他们无脸见人。
这样的风气,让接受了道统思想的人极为不满,他们斥骂道:“不知廉耻呀,世风日下呀!”但是青年人们不以为然,说道,都什么年代了,还这样封建,真是不可思议。他们并不在乎人家说三道四,依旧我行我素。
电力提灌工程一期工程结束了,降龙伏虎的小伙子们一回到村上,便受到了姑娘们的追捧,大胆泼辣的姑娘们主动去找心爱的小伙子“亲热”,弄得大人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张罗着让他们结婚。胆小害羞的,却只在心里悄悄期盼,盼望着自己心仪的小伙子能够上门来提婚,然后也能跟那些大胆的姑娘一样,与自己心爱的小伙儿大胆来往,嬉戏玩闹。
结了婚的小伙子们,已经是大人了,凡事就要收敛一些,免得叫人笑话。还没有结婚的小伙子们却可以整天纠缠在一起,又是喝酒,又是打牌,闹腾得红天黑地,不亦乐乎。如果玩得不爽,中间还要打架吵嘴。这样的一群人回到了村子里,必然搅扰得村里村外不得安宁,使得日渐衰老的村庄就像旷野里那一束被风沙吹打着的狗尾草,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的年轻后生们疯狂地撒野咆哮。
——单调枯燥的生活使人压抑,太久的压抑就要发泄,就要爆发。多少年苦闷彷徨的日子,早已使人郁闷而焦躁,人们需要发泄!那种被禁锢、被压抑了许久的郁闷情绪的发泄!这样的发泄,一旦找到了突破的地方,便一发不可收拾。
年轻的人们,尽情地发泄着郁闷的心情,或喝酒,或跳舞,形式不拘一格,手段五花八门。更多的人喜欢跳舞,跳那种叫做“迪斯科”的舞。音乐震耳欲聋地爆响,身体抽筋似的扭动,脑袋、屁股和四肢,扭甩得就像风中的陀螺。他们的喉管爆响着,血红的口唇里不时发出歇斯底里的怪音。整个世界都在发抖——她被疯狂地扭动着的光影震昏了,眼前尽是飞舞的金花;她被狂怒的吼声吓坏了,脑袋里一片空白。
到处响彻着震耳欲聋的舞曲,到处晃荡着游魂似的酒鬼,就是最封闭的村庄里,也有喝醉了酒的,在夜晚静寂的村道上哼哼唧唧……
“这个世界好像已经到了末日?难道就要这样下去?”有人开始怀疑起来,他们担忧这个世界从此会走向灭绝。但是,更多的人头脑清楚,他们已经在狂乱的时局中看到了新生的曙光,开始毫不犹豫地行动起来。大山归了自己,那里是不是深埋着宝藏?大河归了自己,那里是不是能够打捞到最珍贵的珠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