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说:“你如果能站起来,我就奖给你一枚硬币。”我是多么渴望得到一枚硬币啊!所以,我忍着疼痛站了起来。外婆微笑着将一枚崭新的硬币放在了我的掌心,我很快又坐下了,因为刺骨的疼痛噬咬着我的伤脚。外婆盯着我的眼睛说:“我这里还有很多硬币,就照着刚才那样做,亲爱的,再站起来一次。”
我重新站了起来,外婆果然又在我的掌心上放了一枚崭新的硬币。
此后几个月,外婆每天都用这样的方法鼓励我站起来,鼓励我迈开步子。其间,我多次听到外婆对母亲说:“我对这孩子的未来始终充满信心,我绝不会看着她瘸腿或者单腿走路。”
一天,我问外婆:“外婆,如果您的硬币用完了该怎么办呢?”外婆微笑着对我坚定地说道:“亲爱的,不要担心外婆会用光硬币,我会把世界上所有的硬币都找来给你。”
奇迹真的出现了,一年后我居然可以在门口悠闲地散步,像所有健康的孩子那样轻轻松松、稳稳当当地走路了。给我动过手术的医生看到我的变化后非常惊讶:“我治疗烧伤患者这么多年,从没有看到过一条严重烧伤的腿能恢复得如此彻底,真是奇迹!”
外婆去世的那年,我已经长成了大姑娘。那天从墓地返家的途中,母亲告诉我:“你外婆万万不能接受你成人后跛脚或单脚走路。她每天都会向上帝祈祷,希望你能康复,像正常人那样走路。上帝听到了她的声音。”
“我知道她一直希望我能像健康人那样行走。”我说。接着,我问母亲:“妈妈,您知道外婆从哪里弄到那么多硬币吗?”母亲回答说:“你知道吗?外公去世后,她就靠着政府给的一点救济金过活,生活得非常拮据,外婆把毕生的积蓄和救济金都换成了硬币给你了。”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正是外婆给了我后半生的幸福。
那些每天被当作励志礼物的银色硬币,饱含着外婆对生活的信念和勇气,也饱含着外婆对外孙最无私、最深沉的爱。
天使归来
边缘眼神
小时候我曾经嫉妒过弟弟,当他坐在爸爸的膝盖上,摇晃着脑袋,拍着手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时,爸爸把他圈在自己的怀里,乐呵呵的,眼睛笑成了一道缝。他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真好看。我想,天使大约就是这个样子的吧,那一年我7岁,弟弟4岁。
邻居们看见弟弟时都喜欢捏捏弟弟粉嘟嘟的脸蛋,说:“南南,唱个歌给我听,待会儿阿姨给你买棒棒糖,好不好呀?”
弟弟就马上开始唱他的拿手曲目了:“小燕子,穿花衣……”唱完了就把手一伸,说:“糖。”等到把糖拿到手了,他就乐颠颠地跑回屋里,把还淌着口水的糖往我的嘴里塞,很甜。
后来上小学了,我和弟弟在一所学校里。
每天早上我牵着他的手上学,然后牵着他的手回家。那时我读四年级,弟弟才读一年级,他们老师每天放学前都要嘱咐他们,过马路要小心啊,不要跑,要牵着大人的手等等。所以我总是在放学后就跑到他们教室门口等他,一直到他背着一个硕大的书包走出来。他的老师见到我时总是笑眯眯的,说:“苏南,过马路要牵着你姐姐的手啊!”
弟弟一边伸手牵我的衣角,一边点头。我对弟弟说:“跟老师说再见呀!”弟弟就把胖乎乎的手举起来,装模作样地挥两下,很有节奏地说:“老师,再见!”
下雪天,地都变白了。马路上都是大人小孩踩出来的深深浅浅的印子,可是弟弟显得很兴奋,挣脱我的手向前跑去。我一把拽住他,虎着脸说,再跑我就不要你了。他停下来了,我学着大人的样子,费力地把他抱起来,可是他好重,身子不停地往下滑,我抱着他走几步就停一下,他的小手搭在我脖子里,冰冰的,我让他把手放到我的衣领里面去,他的手渐渐变暖了,而我的颈项间渐渐变冰了。
后来我们上中学了。我读高中的学校离家很远,有时我一个星期回来一次,有时甚至是两个星期才回来一次。弟弟也读初中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回家时就很少再见到弟弟了,问爸爸妈妈,他们总是说,出去玩去了。我心里隐隐有不踏实的感觉。记不清楚是哪次,回到家看到弟弟时惊觉他长高了许多,比小时候更漂亮了,漂亮中带有一点点男孩子的帅气。接着,我又发现,他染发了;他打耳洞了;他穿颜色艳丽的大腿裤;他穿缀满金属片的衣服;他的身上开始有若有若无的烟味……
他带给我的感觉越来越陌生了,我想起他十年前坐在爸爸膝盖上唱歌的样子,他才14岁啊!我的心越来越慌了。我想找他谈点什么,可是我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自从我读高中以来,我们就显得生分了许多。弟弟在高考的大背景下显得那样的模糊,尽管他穿着颜色艳丽的衣服。每当他这样招摇着走进家门时,我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看他,但是他已经不再看我的眼睛了。
我考上大学那年,弟弟也来送我了,在火车站,他提着我大大的行李箱,默默地走在我后面,依旧穿一件翠绿的衬衫,一路上又有不少人朝他张望。爸爸妈妈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我忍不住一回头,看见弟弟的眼睛正往我这边看来,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他小时候唱歌时的样子,可是眼里竟然找不出一丝属于青春的无忧无虑,他眼睛怯怯地看着即将去大学开始新的征途的我。
我突然感到好心酸,就像小时候我用艳羡的眼神看着他在爸爸的膝盖上唱歌一样。我转身,停下了脚步,说:“南南,好好学习,你可以考上大学的,知道吗?”
他低下了头,轻微地把头点了一下,便不再说话,也不再抬头看我。我向前走近一步,踮起脚尖,伸出手臂,轻轻地拥着他,就像那年下雪的时候我抱着他回家时一样。他没有动,他再也不会把冰冷的手搭在我的脖子上了。
到了大学以后我拼命给弟弟写信,想把我高中三年欠下的全补回来。我甚至像个启蒙老师一样,从爱迪生到爱因斯坦,从自学成才到浪子回头,一个一个的道理给他讲,循循善诱。我努力把大学校园里的清新健康的空气带给他,我希望我的天使能够回来。
大二那年的一个傍晚,我接到了妈妈的一个电话。她在电话里告诉我,弟弟参与群殴并且将另一个男孩子的腿打骨折了。我的心开始急速下坠,整个人都快瘫了。然后妈妈继续说:“他被学校勒令退学了。已经有两个星期了,他一直不让我告诉你……”等到妈妈挂了电话时,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像是失去了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哭得像个孩子。
爸爸妈妈终于决定让弟弟离开那座充满是非的小城,将他送到了我读书的省城来打工。
第一天上班时,是我送弟弟一起去的。那是一家装修豪华的酒店,弟弟在里面做服务生。透过酒店明亮的落地窗,我看到酒店里的人还不多。弟弟站立在柜台旁边,过了一会儿,一位衣着华丽、肥头大耳的男人走到我那英俊而挺拔的弟弟身边,说着什么,而弟弟则低着头卑微地听着。
弟弟抬头了,他看见我仍然站在玻璃的那一边,就像我上大学那年火车开动时,一扇玻璃窗就将我们隔在了两个生活圈子里面。他看了我许久,等那个男人走开时,他就拿着一个拖把来到靠窗的一排桌椅前,对我挥了挥手,我看见他的嘴唇在蠕动,我知道他在叫我回去,不要在外面等他、看他了。
我转身,阳光落了一脸,照耀在我缓缓流着泪的脸上。而身后,酒店幽暗的灯光下,弟弟将无法看见这一切。
一个月后,弟弟给我打电话时,他告诉我他已经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了,他告诉我他要重新开始学高中的文化课程,他告诉我他给我买了许多零食,星期六在学校外面等我……
我握着听筒的手在颤抖,我没有握听筒的手捂住嘴,捂住了哭声。我知道,天使快要回来了。
当弟弟年幼的时候,他会对我们依恋,眼睛里仿佛只装着我们;当他慢慢长大,那些相亲相爱的日子已不在,他的眼睛里盛着太多我们读不懂的东西。姐姐眼里的弟弟亦如弟弟眼里的姐姐。成长中我们遭遇了失落、疏离与无奈,得失充斥着我们周遭。
有着天使般面孔的弟弟青春叛逆,对姐姐的谆谆教导置若罔闻,把自己的前途轻易地掷了出去。弟弟的纯真一直是姐姐心中最宝贵的东西,为了让天使归来她从未放弃努力。只有经历了一些事情,人们才会看得清生活,更加看得清自己。于是,姐姐心中的天使终于又回来了,天使般的面孔下又拥有了一颗纯真的心。
天使归来,爱是唯一的理由。有了爱,那些人间的歧路岔道再也不会让天使迷惑。
奶奶的账本
袁风华
元旦前夕,我回到乡下看望奶奶。奶奶年前中风,平日不敢出去活动,在低矮的老宅里整天只能和一台电视机为伴。
我回到奶奶身边,老人家兴奋异常,好像找到了儿孙绕膝的感觉,只会说:“好,好,好!”我搀扶着奶奶到屋外晒太阳,讲我的家庭、我的向往,还有我小时候的童趣。
奶奶越听越兴奋,说要为我颁奖。她叫来了保姆,颤巍巍地拿出用一块红手绢包着的“子女探望奖”——两张百元大钞。我不肯接受,但又怕伤了老人家的心。我强忍着难过对奶奶说:“我是您的孙子,不能拿这奖,颁给伯伯们吧。”奶奶笑了:“小风,你今年回家的趟数最多,应该颁给你,拿着。”我心情复杂地接过“子女探望奖”,攥住奶奶的手,忍住眼中总想往外流的泪水,掏出手机,举过头顶,拍下了我和奶奶相偎相依的情景。
午后,奶奶照例卧床休息了。趁这工夫,保姆将我拉到外屋,神秘兮兮地从衣柜里捧出一个小本郑重其事地说:“这是奶奶的账本。”我有些疑虑和不解,伯伯和姑姑都挣大钱,奶奶现在不愁吃不愁穿,还记账干吗?保姆说:“你看看吧,兴许对你有用。”我翻开账本,看着上面的字,一种难言的酸楚,一种痛彻心扉的悸动涌上心头:9月3日,小儿子回来一次,第二天离开家,这是今年第六次回家来看我……10月12日,大女儿来了……账本上没有一笔生日礼金,没有一笔人情往来,只是这些细小的探亲琐事。
我有些语无伦次地让保姆按原样放回奶奶的账本,然后走到屋外,拨通了父母的手机:“你们在外面少挣点钱,回家看看奶奶吧!”合上手机,我早已泪流满面……
任凭谁看到这样一个记载着儿女回家次数的“账本”,都会动容。如果有可能,务必请常回家看看。不要让父母一次次的倚门眺望变成一声声的叹息与失落。探望一下日夜惦念我们的父母,也许会惊讶他们又新增的白发,岁月的雕琢在他们脸上展露无遗。
父母的肩依然可以依靠却显羸弱,他们老了,需要倚靠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