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有一个想法,我想做一个有趣的试验,用松毛虫的丝替它们铺一条路,让它们依照我所设想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圆走。既然它们只会不假思索地跟着别人走,那么,它们会不会在这条路上不停地走下去呢?
我实现这个计划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在我的院子里有几个大花盆,盆的圆周大约有一码半长。正好可以给它们做旅行的路径。因为,松毛虫们平时很喜欢爬到盆口的边沿上去。
有一天,一群毛虫爬到花盆上,渐渐地来到它们最为得意的盆沿上。慢慢地,它们爬上了盆沿,在盆沿上前进着。我等待并期盼着队伍形成一个封闭的环,也就是说,等第一只毛虫绕过一圈而回到它出发的地方。一刻钟之后,这个目的达到了。现在有整整一圈的松毛虫在绕着盆沿走了。第二步工作是,必须赶开那些将要爬上来的松毛虫,否则它们会提醒原来盆沿上的那些松毛虫走错了路线,从而扰乱实验。要使它们不走上盆沿,必须把从地上到花盆间的丝拿走。于是我拔开还要继续上去的毛虫,然后轻轻地刷掉那些丝线铺成的路,这相当于截断了它们的通道。这样下面的虫子再也上不去,上面的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这一切准备就绪后,我们就可以看到有趣的一幕展现在眼前:
这群毛虫如所愿地在花盆沿上一圈一圈地转着,现在它们中间已经没有领袖了。因为在这个封闭的圆周上,不分起点和终点,谁都可以算领袖,谁又都不是领袖,可它们自己却一无所知。
丝带和轨道在不断地变粗,因为每条松毛虫都不断地把自己的丝加上去。除了这条圆周路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叉路了,看样子它们会这样无止境地一圈一圈走下去,直至耗尽它们的生命。
现在,我给大家讲一个有趣的故事。有一头驴子,它被安放在两捆干草中间,结果它竟然饿死了。因为它决定不出应该先吃哪一捆。其实,与其他动物相比,驴不是愚蠢的动物,它舍不得放弃任何一捆的时候,会把两捆一起吃掉。我希望这些松毛虫会聪明一些,它们会离开这封闭的路线吗?我对此抱乐观态度。
我这样安慰自己说:“这队伍可能会继续走一段时间,一个钟头或两个钟头吧。然后,到某个时刻,松毛虫会自己发现它们走错了路,离开那个可怕的骗人的圈子,找到一条正确的路走下来。
”
可是,我对松毛虫的期望太高了,我太高估了我的松毛虫们了。如果说这些毛虫会不顾饥饿,不顾自己一直回不到巢,只要没阻断路径的东西阻止它们,它们就会一直在那儿打圈子,那么它们就蠢得令人难以置信了。然而,事实上,它们的确很蠢。
松毛虫们的旅行还在继续进行着,接连走了好几个钟头。到了黄昏时分,队伍就走走停停,它们走累了。当天气逐渐转冷时,它们也逐渐放慢了行进的速度。
直到晚上十点钟,它们也仍然在走,但脚步明显慢了下来,好像只是懒洋洋地摇摆着身体。
该吃晚餐了,别的毛虫都成群结队地走出来吃松叶。可是花盆上的虫子们还在坚持不懈地走。
它们一定以为它们的同伴正在目的地等它们一起进晚餐呢。这样不停地走了十个小时,它们一定又累又饿,食欲极好。一棵松树离它们不过几寸远,它们只要从花盆上下来,就可以马上爬上那棵松树,美美地吃上一顿松叶了。但这些可怜的家伙已经成了自己吐的丝的奴隶了,它们实在没有办法摆脱了,它们一定像看到了海市蜃楼一样,总以为马上可以到达目的地,而事实上还远着呢!十点半的时候,我的耐心已达到极限了,于是,我离开它们去睡我的觉。我想在晚上的时候它们可能清醒些。可是第二天早晨,等我再去看它们的时候,它们还是像昨天那样排着队,但队伍已经不再行进了。晚上太冷了,它们都蜷起身子取暖,停止了前进。等空气渐渐暖和起来后,它们恢复了知觉,它们又开始重复昨天,开始转圈了。
第三天,它们仍然重复地做着昨天的事。这天夜里非常冷,可怜的毛虫又受了一夜的苦。
这一次我发现,它们自然地在花盆沿上分成了两堆,谁也不想再排队。它们彼此紧紧地挨在一起,为的是可以暖和些。现在它们分成了两队,按理说它们应该有两个领袖各自带一个队,可以不必跟着别人走,各自开辟一条生路了。我真为它们感到高兴。看到它们那又黑又大的脑袋迷茫地向左右试探的样子,我相信它们会在不久以后,摆脱这个怪圈。可是不久,我发现自己又错了。当这两支分开的队伍相逢的时候,又合成一个封闭的圆圈,于是它们又开始了整天兜圈子,它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它们又一次与逃生的机会擦肩而过了。
这些松毛虫又都挤成了一堆,有许多毛虫被挤到丝织轨道的两边。第二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轨道外面,于是就不假思索地跟着轨道外的另一个领袖走,这个领袖正在往花盆里面爬。这队离开轨道的冒险家一共有七位,而其余的毛虫并没有注意它们,仍然继续走着。
掉进花盆里的毛虫发现,那里并没有它们可吃的食物,于是只好垂头丧气地依照丝线指示的路径回到了队伍里,冒险失败了。如果当初选择的冒险道路是朝着花盆外面而不是里面的活,结果就会截然不同了。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直到第六天,天气很暖和,我发现有几个勇敢的领袖,它们热得实在受不住了,于是用后脚站在花盆最外的边沿上,这样的姿势像是在说,它们要向天空中跳出去一样。最后,其中的一只决定冒一次险,它从花盆沿上滑下来,可是还没到一半,它的勇气便消失了,又回到花盆上与其他同伴们共甘苦。这时盆沿上的毛虫队已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圆圈,而是在某处断开了。也正是因为有了一个惟一的领袖,才有了一条新的出路。
两天以后,也就是这个实验的第八天,它们终于开辟了一条新路,它们已开始从盆沿上往下爬了,到日落的时候,最后一只松毛虫也顺利地回到了巢里。
我仔细地想了想,计算了一下,它们在花盆沿上共走四十八个小时,绕着圆圈走过的路程在四分之一公里以上。只有在晚上寒冷的时候,队伍才没有了秩序,离开了原有的轨道,这样才顺利地回到了家。可怜无知的松毛虫啊!有人总喜欢说动物是有理解力的,可是在它们身上,似乎一点也没有体现出来。不过,它们最终还是回到了家,而没有在花盆沿上被活活饿死,说明它们还不是最愚蠢的虫子。
小小气象预报员直到进入正月,松毛虫才第二次脱皮。此时的它与以前那个美丽的它根本无法相比,不过有失也有得,它添了一种很有用的器官。现在它背部中央的毛已经改变颜色了,呈现暗淡的红色。由于中央有白色的长毛掺杂在中间,所以看上去颜色更淡了。这件褪了色的衣服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在背上有八条裂缝,这些裂缝可以随毛虫的意图自由开闭。当裂缝张开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每只裂缝里有一个小小的“瘤”。这个瘤非常的灵敏,稍稍有一些动静它就消失了。这些特别的裂缝和“瘤”有什么用处呢?当然它与呼吸毫无关系,因为没有一种动物——即便是一条松毛虫,也不会从背上呼吸的。让我们来想想松毛虫的习性,或许我们可以从中找到这些器官的功用。
在冬天和夜晚的时候,是松毛虫们最活跃的时候,但是如果北风刮得太猛烈的话,天气冷得太厉害,而且会下雨下雪或是雾厚得结成了冰屑,在这样的天气里,松毛虫大都不会外出,都在那雨水无法浸透的帐蓬下面躲藏着。
坏天气对松毛虫的威胁最大,一滴雨就能使它们发抖,一片雪花就能惹起它们的怒火。如果这样的坏天气可以提前预料,那么对松毛虫的日常生活是非常有意义的。在黑夜里,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到相当远的地方去觅食,如果与坏天气遭遇,那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如果突然而至的风雨袭击了可怜的松毛虫,那么松毛虫就要遭殃了,而这样的不幸在坏的季节里是常常会发生的。可是,令人难以想像的是松毛虫竟然有办法对付那些坏天气。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的几个朋友和我兴致勃勃地去园子里看毛虫队夜游的壮观景象。我们九点钟就进入到院子里。可是……可是……这是怎么了?巢外一只毛虫都没有!就在昨天晚上和前天晚上还有成群的松毛虫出来呢,今天怎么全无踪迹了?它们都上哪儿去了?是集体出游吗?还是遇到了灭顶之灾?我们等到十点、十一点,一直到半夜。失望之余,我的朋友们只好回家了。
第二天,我发现雨下了一夜,直到早晨还继续下着,而且山上还有积雪。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毛虫早就知道天气会变变坏?它们昨晚没有出来,是不是因为早已预料到天气要变坏,所以不愿意出来冒险?一定是这样的!我为自己的想法暗暗喝彩,不过我想我还应该继续观察它们的动向,以便找到充足的证据。
于是,我开始注意每天报纸上预告天气的一栏,我发现每当预告气压来临的时候,比如说暴风雨将要来临的时候,我就会发现我的松毛虫总躲在巢里。虽然它们的巢暴露在坏天气中,可风啊、雨啊、雪啊、寒冷啊,对它们影响不大。有时候它们能预报雨天以后的风暴。它们有这种推测天气的天赋。不久。
我们全家确信,这些松毛虫能够预测坏天气的到来。每当我们要进城去买东西的时候,前一天晚上总要先去征求一下松毛虫们的意见,好知道第二天该不该去,这完全取决于此晚松毛虫的举动,它成了我们家的“小小气象预报员”。
我突然想到它身上的裂缝,我推测松毛虫的第二套服装似乎给了它一个预测天气的本领。这种本领很可能是与那些能自由开闭的裂缝息息相关。它们时时张开,将空气样品收入其中,放到里面检验一番,如果从这空气里测出将有暴风雨来临,那么警告会立即发出。
美丽的松蛾阳春三月,松毛虫们将做最后一次旅行,它们纷纷离开巢所在的那棵松树做最后一次旅行。
那天,我花了整整一个早晨去观察毛虫队的旅行过程,毛虫队有三码长,由一百多只毛虫组成。它们衣服的颜色已经很淡了。队伍很艰难地徐徐地前进着,爬过高低不平的地面后,就分成了两队,成为互不相干的两支队伍,各奔东西。
目前,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等待它们去做。队伍行进了两小时光景,到达一个墙角下,那里的泥土又松又软,开掘洞穴应该很容易。为首的那条松毛虫一面探测,一面试探着挖那些泥土,似乎在测定泥土的性质。其余的松毛虫对领袖百分之一百的服从,因此只是盲目地跟从着它,对领袖的决定惟命是从,也不管自己喜欢不喜欢。最后,领头的松毛虫终于找到了一处它自己挺喜欢的地方,于是停下脚步。接着其余的松毛虫分散开来,仿佛接到了“自由活动”的命令,再也不要规规矩矩地排队了。所有的虫子的背部都杂乱地摇摆着,所有的脚都不停地耙着,所有的嘴巴都挖着泥土。不久,它们便挖好了安葬自己的土穴。到某个时候,打过地道的泥土裂开了,就把它们埋在里面。于是一切都又恢复平静了。现在,松毛虫们都把自己安葬在地面以下三寸的地方,准备给自己织一个茧。
过了两个星期,我在松毛虫安葬自己的地方向下挖土,又找到了它们。它们被包在小小的白色丝袋里,丝袋外面还沾染着泥土。有时候,由于泥土土质的关系,它们甚至能把自己埋到离地面九寸左右的地方。
我们都知道,松蛾的翅膀脆弱,触须和身体都很柔软,那么它们怎样从下面上来到达地面的呢?我知道,那些松蛾要在七八月时才能从土中钻出来。那时候,由于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泥土早已变得很硬了。
那坚硬的泥土没有一只蛾子可以将其冲破,除非它有特殊的工具,并且它的身体形状必须很简单。为了解开这个谜,我弄了一些茧子,把它装在实验室的试管里,这样做是为了便于观察得更仔细些。我发现松蛾在钻出茧子的时候,有一个蓄势待发的姿势,就像短跑运动员起跑前的下蹲姿势一样。这时,它的美丽的衣服被卷成了一捆,自己缩成一个圆底的圆柱形,它的翅膀紧贴在脚前,像一条围巾一般,它的触须还没有完全张开,向后方弯曲着,紧贴在身体的两旁。它身上的毛发向后铺平,只有腿是可以自由活动的,这样可以辅助身体钻出泥土。
对于挖洞来说,这些准备只是基础工作,它们还有更厉害的法宝呢!如果你用指尖在它头上摸一下,你就会发现有几道很深的皱纹。我用放大镜观察那些皱纹,发现那是很硬的鳞片。在额头中部顶上的鳞片是所有鳞片中最硬的,很像一个回旋钻的钻头。在我的试管里,我看到蛾子用头轻轻地这边撞撞,那边碰碰,试图钻穿沙块。
到第二天,一条十寸长的隧道映入我的视野,我真不敢相信,这是它们钻的。
最后,蛾子终于钻出了泥土,只见它缓缓地展开它的翅膀,伸展它的触须,蓬松一下它的毛发。现在它已完全打扮好了,完全是一只蛾子了,漂亮成熟而且自由自在。
尽管它不是所有蛾子中最美丽的一种,但它的确已经够漂亮了。你看,它的前翅是灰色的,几条棕色的曲线镶嵌其上,后翅是白色的,腹部盖着淡红色的绒毛。颈部围着小小的鳞片,又因为这些鳞片挤得很紧密,所以看上去就像是一整片,似一套华丽的盔甲。
这些鳞片十分有趣。如果我们用针尖去刺激这些鳞片,无论我们的动作多么轻微,立刻会有无数的鳞片飞扬起来。这种鳞片就是松蛾用来盛卵的小筒,每一片鳞片就是一簇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