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二次元秦时明月之参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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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辩言识殊

姜允回来,坐在缘奎旁边。老实说,她挺欣赏邹已的坦率的,但他总是处处和自己唱反调。尤其是他那种语气,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劲儿,令人讨厌。想到这儿,她放弃了和那边建立友好外交关系,转向这边。

“你叫姜允?”

“是啊。”

“好名字!天上的云,又轻又白,用来命名你这样的漂亮女孩最好不过了!”

“不是那个云啦,是允,允诺的允,信任的意思。”

“那是什么字?有寓意吗?依我看,不如云来得好。我叫缘奎,是不是一听就像一位大侠的名字?我出生时……”

“……”

姜允感觉头昏脑涨,还不如让她去和邹已吵呢,尬聊太难受了。不知不觉,她的视线转向了那边。初次见面她只近距离看过邹已,没有仔细看过斐零。现在看来,那个女孩的外貌虽不是令人过目不忘的那种,却着实生的耐看。想是在当选者那边好好梳洗了一番,去掉了遮掩面容的泥垢。斐零有着修挺的高鼻梁,她的侧颜堪称完美。允儿摸摸自己的鼻子,虽然细巧,却着实塌了些。嗨,羡慕。

走神间,姜允觉察到缘奎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一天到晚行侠仗义就是累,哎,大侠不好当啊。”赶紧顺坡下驴,“是休息的时间了,去睡觉吧。”

木板缝隙里最后几道金光渐渐暗淡,被清凉的月色代替。黄昏已尽,夜幕降临。邹已最后一次吐纳,将身体中四处游走的气收入丹田。姜允告诉他的方法是正确的,现在的修炼速度比在邹府偷师那会儿确实要快很多,他感觉二阶隐隐有松动之兆,料想不久便可冲上。这的确令人欣喜,按姜允的说法,一阶之内他还不能凝炼出有实体的气,在打斗中只能起到威慑效果。虽然气充斥身体后力道非常人可比,但那和普通的武修有什么区别?他迫不及待想要上二阶,真正意义上的聚气成刃。他会有一柄完全属于他的武器,或剑或刀,来去无形。

邹已撑住地面想要起身,手却触到凉凉的东西,低头一看,两个高粱饼衬着稻草,干干净净地叠放在他手边。他对身后右上角的位置比了个道谢的手势,拿起来。虽然掩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但邹已知道,斐零一定是在堆得高高的筐子边沿坐着,她在平陵城的时候就老睡房梁,典型的小贼惯性。

在邹已细嚼慢咽的当儿,斐零斟酌着说,“邹已,你说话不要那么直,容易得罪人。”

“怎么了?”

“我是说,我被阴阳家收了,你需要另寻出路啊……那小姑娘不简单,她背后那个人可能是个大靠山。”

想是黄昏那段话斐零也听到了,邹已不以为然,“她的背景再深,对我也没有什么用。我会跟着你到秦国阴阳家,就算不能成为弟子,也要想办法留下。”这饼子实在干涩无味,邹已皱眉咽下最后一口,说,“人与人之间,统共为一个利字来往罢了。想要达成什么交易,干脆地讲条件就好,要我曲折委婉,假意逢迎,实在是浪费时间。”

“既然如此,那随便你咯。”斐零摊手,不觉喜上眉梢。“还有,那饼子里被人下了压制内力的药,暂时的,对身体没什么大害处。”

“你说的没害处,却是妨碍我练功的,有办法解开吗?”

斐零丢来一个小药囊,打开,是一种暗紫色的干花,“附子花剧毒,顷刻间致人死亡,用在这儿不过取以毒攻毒的效果罢了,分量一定要轻。取一片含着,一刻后吐掉。”

邹已瞥了一眼四周,角落里的两小只静静卧着,一个中规中矩地摆成“一”字,一个大模大样地摆成“大”字,想是已经睡熟了。那个叫缘奎的小乞丐呼噜尤其大,竟盖过了辘辘的马车声。旁人睡着了当然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警戒。邹已妥善收起那只小药囊。斐零伸了个懒腰,向后“扑通”一声栽到筐里。许久没过露宿街头的生活了,再次回到筐子里居然有些怀念。

“斐零,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什么事,说来听听。”斐零双手撑着坐起来,下颌搁在筐沿上。

“混混头子那次找我单挑,我打败了他却受了很重的伤。但底下一众小喽喽加起来,不比那个胖子弱,可你却轻松解决了。你有阴阳家承认的天赋,单打独斗也很强,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开始会被他们堵到我家?”

“内次啊,哈哈,那次我做贼心虚嘛。”

斐零干笑了两声,停了,邹已那边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他在明,她在暗,她能清楚地看到他,他却看不到她。

“那时候我流落在外很久了,总是在一个地方待几天,很快就转到下一个地方。相比来说,在平陵浮栋巷呆的时间就很长,长到,长到我都融入其中的生活规律。我喜欢偷盗,享受偷盗带来的刺激感,但是不喜欢看到别人痛苦绝望。所以我只偷那些钱来得容易的人,就是那些打家劫舍搜刮保护费的地痞流氓。偷完了杀死埋掉,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一个人做太久同样的事,总是会无聊的,漂泊既久,就会怀念居家的感觉。那时我看到了你。”

“你我初见那一次,我没有像从前那样干脆地劫财杀人了事,而是玩了一场猫鼠游戏,躲到你家。在此之前我偷偷观察你很久,看你养蜂,做买卖,偶尔把饭菜分给上门的乞丐,独立经营自己的小生活。也是太无聊,我就想,就想看看你这么‘年轻’,是怎么做到在这种地方遗世独立的。毕竟浮栋巷遍地是流氓,收起保护费来狮子大开口嘛。那次你确实让我刮目相看。我不喜欢肮脏杂乱的市井小巷,那和我原来生活的地方一点儿也不一样,但是我却深深陷在这样的环境里,偷窃,杀人越货,慢慢被那些我所厌恶的人同化。可是你却不一样,真是奇怪,明明身处大染缸一般的环境,却一点儿也没沾染上腐朽的气味,你那间小破屋不能和我的陶怡殿相比,却带有我久违的,过去的味道。闻到那种味道,就好像,回到从前那种波澜不惊的日子,我母亲和小弟还在等我回家,我的脚下还没有生出厚茧,手上还没有沾上血,我打开门,还能听到有人对我说,‘你终于舍得回来了。’这几年就像梦一般浑浑噩噩地过了,我没想要重来。路不是我选择的,却也怨不得人。我这么孤独,这么厌恶这样的自己,纯粹是自作自受,我不该怨天尤人……我不是你久候不归的家人,却同样身如浮萍飘摇无依,我理解你生活的不易。我想……如果我出门未归,你能为我留下一扇门吗?”

斐零语无伦次,呼吸有点急促。

“我有家人零落在外,此身并没有归处,我还没有在乱世中安身立命的能力,此后仍需漂泊修行,”虽然有些残忍,但邹已坚持说道,“你看到的是想象中的我,不是真正的我。如果你在寻找一个家,寻找安栖的归宿,那不会是我。”

“小小年纪,想什么呢,我把你当成我幼弟了!”

“姐姐。”邹已突然道。

斐零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恼羞又是酸楚,只发出含混的一声,“唔。”

往后就没什么话了,第二天起来斐零眼眶红红的。

“对不起。”

“不怪你。”

一觉醒来,缘奎发现对面两人再没有说过话,也分裂成两个阵营了。嗨,也是,那小子的脾气那么臭,谁能受得了他。老人常说某些人生来就是“天煞孤星”,莫非这人就是?想把这些想法和姜允交流一番,却发现后者闷闷的,没什么精神。

这样过了几天,那些人牙子感觉他们学乖了,于是结束禁闭,把他们调到各自该去的马车。斐零由于天赋高被安排去了另一架大马车,剩下的三小只统统被拎到拥挤的小马车上。没过半天,他们就又因为“聚众斗殴”被抓回去关禁闭,这次不是姜允挑起事端,是邹已,他从未见过这么多孩子的嘈杂。

“他们押送我们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了界碑,现在我们应该出齐国了。”允儿垂头丧气地说。归途遥遥无期,想到自己出山的初衷,愈发愁容满面,“出来这么久了,爷爷也不派人找我,难过。”

“只能企盼外界帮助才能超脱眼前困境了吗?真是没用的小丫头片子。”邹已讽刺道,“下一步做什么,哭哭啼啼吗?倒是挺适合你的。”

姜允酝酿的泪给生生憋回去,反唇相讥:“我才不会哭呢。倒是你,本来就拥有的不多,做交易悠着点儿。别输掉了珍宝回来哭鼻子。”

“我们一路向西走,出了齐国……”缘奎扳着指头默数七国,“嘿,我们到了魏国,是不是?”

刚才还弥漫着火药味的两人,齐刷刷向这边投来关怀智障的眼神。

外面赶马的车夫擦了把汗水,抬头望天,滚滚的乌云翻搅着燥热的空气,渐渐向大地倾颓。雷声隐隐,不多时,一场夏雨劈头盖脸地直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