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2年的春天来的似乎比往年来的早些，蒲城大地早早的回了春，原野上铺上了翠绿的地毯，黄河也早早的开了化，凌汛期似乎没有过就看到了滚滚的黄浪。大堤两岸，散发着诱人清香的麦田展示出一望无际绿色画布，大堤上的新柳婆娑起舞，让人看个不够。这是一个美好的春天，也是让人们充满希望的春天。春天的早到，给人们带来了开春一年来最美好的希望。
三月三，是蒲城传统的庙会，吃过早饭，李善其就收拾起赶会的家伙来，他是一个赶会儿卖旧货的专业户，现在已经是有十多年的历史了。他的买卖依旧十分红火。他今年六十岁了，自己在起重配件市场里有一间门市，这件门市一直是他这些年的经济收入。门市经营是翻新的电动葫芦和起重机及配件。这些配件和电动葫芦都是儿子们从外地市场收购的，在家里，他有自己的加工厂，二十多个工人为他翻新起重机。李善其原来是个教师，他从改革开放后就出了教育界，开始从事倒卖起重机配件的买卖。现在，他不但赚了很多钱，而且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销售网络。他的儿子和女婿都是业务员，从事着起重机的推销工作，他除了给他们发货还自己加工起重机零配件，这些配件大部分都是旧件加工翻新。他一边吩咐着一个小伙子把皮卡汽车发动着，自己一边穿衣服，一边哼着河南棒子。他没有忘记捎带一瓶北京二锅头，这是正宗的二锅头，是儿子从北京特地为他捎来的。他今天特别的刮了胡子，照了照镜子，那张黑乎乎的老脸特别精神。他穿了儿子给自己买来的皮衣，虽然说自己的脸皮有些黑，但脸上没有皱纹，满脸红光，自己的眉毛又浓又长，看起来人家都说他只有四十多岁。老伴已经去世三年了，今年儿子说是为他再找一个老伴，所以他心情特别好。
蒲城五帝庙会是这里方圆几十里最大的庙会，黄河滩区的十里八乡都要来这里赶会，其中就有好多业务员和一些起重机加工户，李善其的生意一定不错。五帝庙是蒲城最大的庙宇，离城大约十多里路。这里有蒲城最大的起重机聚集区，分布着上千家起重机整机及其配件生产厂家，有上万个起重机推销商。五帝庙会是一年一度最大的文化庙会，也是蒲城最大的商贸大会，每年聚集着很多的商户来这里交易起重机配件和整机。这是他一年来收入最大的一次机遇，所以他感到很高兴。早上一起床，就听到了喜鹊站在自己门口的那棵老杨树上朝他喳喳乱叫，他感到今天的日子特别好，自己的货物一定会卖个好价钱。他看着已经装好的旧配件，心里乐得像喝了蜜一样。
正当李善其高兴地准备出发时，门口进来一个干巴巴的人，这个人三十多岁，眼皮有些发黄，皮肤白的让人担心。他的眉毛大部分是黄的，虽然身高一米八零，个子却显得有些别扭，总让人感觉到他浑身都假气。李善其见了这个走起路来显得驼背的青年走过来来，就不高兴的说：“涂三，没事你来我这里干啥，还不去准备东西，晚了到会上有没有地方搁了。”涂三见他没事人一样，就奇怪的问他：“你是没有接到通知还是怎么了，从今天起，长垣县所有的旧货市场都要取消。你还敢赶会，你家里的货物也要被收缴。说是要整顿起重配件市场了。县里专门成立了打假工作队，听说快要下到我们这里来了。”李善其不相信，以为是涂三又想法胡弄自己，他看也不看的要发动汽车。涂三一把抓住他的手，非常中肯的说：“叔，我不哄你，昨天县里的宣传车在未庄市场转了好几圈，我去到市场送货看到的。听说新来了一位姓柳的书记要对市场整顿，杜绝假冒伪劣产品上市，要让正规企业上档次。我看我们还是以大局为重，看看风声再说。”李老爹听了，觉得有道理，哪几任书记不是刚上任就抓一阵，让后就放手了，大家还不是做做样子给上边看。只是坏了今天的好买卖，他不耐烦的看了看涂三，要不是他一早就坏自己的心情，说不定自己已经到了会上了呢。他有些迷信，因为还没有出门就被涂三说一些不吉利的话，就放弃了今天的买卖。没有了生意，就把皮卡车熄了火。把涂三拉到屋里，坐了下来，他把二锅头拿了出来，在自己的菜柜里拿出一盘水煮花生米来，坐到屋内的一个小桌子前：“过来，咱爷俩喝上一杯。”涂三摇了摇头，看着他那简单的酒菜，取笑他说：“叔，你放那么多钱干啥呀，吃不舍得吃，穿不舍得穿。你的钱天天喝茅台也喝得起呀。叔，人家都办企业，你咋不办企业呀？”李老爹说：“那是瞎白活，办什么企业，能赚多少钱，还是翻新赚钱多，一本万利。你别看他们现在很风光，早晚有他们后悔的。”涂三坐到屋里的翻新电动葫芦上，这个屋里到处是翻新的电动葫芦和零配件，院子里还有继续翻新的工人在劳动。涂三看了看这一摊，有些担心的说：“听说新来的柳书记说一不二，他要下决心把品牌打出去，在蒲城县彻底根绝翻新产品，要给全国人民一个交代。给行业同仁一个交代。”老爹嘲弄的看了看涂三，对他说：“小子，知道你不赚钱为什么？”涂三翻了翻白眼，看着他，不解的看着老爹.李善其继续说：“就是没有胆量，没有气魄。我这么多年卖过一次真货吗？没有，我还是照样赚钱，不论是柳书记还是赵书记，或者再来一位什么书记，他们图的是什么，图的就是政绩，政绩表现在哪个方面，就是财政收入。我们蒲城县有什么资源，有什么企业，有什么优势？都没有。我们如果不做了生意，他们哪来的收入。他们来蒲城县为的什么？表面上说是为人民服务，为蒲城县的七十八万人民，狗屁，全是为了他们自己，为他们自己升官发财。他们升官发财的资本是什么，就是要我们给他们送钱。他们花了咱们的钱，还会没收我们的翻新产品了吗？不会，回答是肯定的。”两个人在这间小屋里高谈阔论，似乎他们已经参透了所有官场玄机。
二
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寒气，黎明时分，蒲未公路上悄悄的驶过来一辆黑色小轿车，轿车的车牌号是豫G90001.小轿车在魏庄一公里地方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位中年汉子，他中等身材，满面红光，一双豹子眼炯炯有神。他不时的看着前方的灯光，看到了前边一行人朝这边走来，他没有和对方打招呼，自己一个人来到了村子里一家农户前，这是一家普通的农户，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里边不时的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上学的孩子们开始从这里经过，他们打量了这个穿着绿色的军大衣的陌生人，感到有些奇怪。这是一个极其平常的村子，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家家都是盖着非常漂亮的小洋房。这是一个非常富裕的村子，来到这里，好似看到南方小镇。中年人在这个村子里慢慢踱步，他似乎在考察什么，因为他在验证一个信息，这个信息就是这里的翻新起重机配件已经绝迹。他就是来暗访这个信息是不是真实。他接到了一个举报信，这封举报信说这里依旧存在着起重机配件翻新市场。初春的凌晨带着寒气，村子里开始有人走动，交接班的工人们在这个特殊的小村里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忙碌。他们没有在意出现在村里这位陌生男子，甚至有人还友好的和他打了招呼。中年男子从此村子东头来到村子西头，他不时的和大家打听着什么事情。谁也不在意突然出现的他是干什么的。
他就是中共蒲城县新任县委书记柳林。今天是他就任县委书记第一天，他来这里调研起重机械配件市场存在的问题，在来蒲城县以前，他就听说蒲城在起重机械制造方面已经是小有名气，可是蒲城的名气当时实在不雅观，特别是国内起重行业对蒲城颇有微言。他们对蒲城县的业务员的无序竞争感到十分不满，特别是一提到蒲城县，大都联想到假冒伪劣这几个字眼。他来到这里第一天，决心对这个市场进行了全面的调研，初步发现这个产业已经形成了产供销一条龙的流程，觉察到这个产业是无序的发展，没有自己的品牌，许多企业已经独立生产质量过关的产品，但是因为原来一直是利用人家的品牌进入市场，所以自己不能够独立闯市场。他发现了翻新产品在未庄市场不占主动地位，大家也开始对这些伪劣产品开始排斥。蒲城市场开始出现以中原总厂为主流的骨干企业。要想发展长垣起重，必须正确引导这些骨干企业创立自己的品牌，清理起重机配件市场。这是刻不容缓的事情。他发现了蒲城经济已经是形成了以民营经济为主线的发展模式。正确的引导民营经济向良性方向发展，以民营经济为主导发展战略。这是他的初步思路，也是来到蒲城产生的第一个念头。要想把这个思路付与实际，就不可避免的要对目前一些不利于蒲城发展的负面现象进行清理。他这次是下定决心把翻新产品彻底的清除。虽然一时对眼前的利益有些损失，但是如果是想要把起重产业做大，这一步必须要走，长痛不如短痛，对毒瘤要痛下决心，这是他在就任书记前暗下的决心。虽然是初春的凌晨还带着寒意，但是他一早就坐车来到了这个以造假出名的村子。他知道如果下决心关闭这个一年一度的五帝庙物质交流大会会有什么样的难度。可是为了长远利益，为了蒲城的发展，他还是下决心整顿市场，下决心关闭这个物质交流大会。他回想起自己来蒲城时老母亲对自己的嘱托：“林儿，你是从老百姓家里出来的，心里应当装着老百姓，把老百姓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来办，不要给咱柳家丢人，不要给你娘挣骂。你是八十万老百姓的希望，不要失去他们对你的希望。多为他们想想，少为自己想想，事情就可以办顺当了。你是红旗渠的儿子，要为红旗渠争气。”他给母亲跪了下来，对天发誓：“我柳林如果违背老百姓的意愿，做一个不称职的县委书记，我情愿受到苍天惩罚。”这是对母亲的承诺，也是对没有见面的蒲城人民的承诺。他要说到做到，这是他做人的标准。
李善其的家就在这里，他这时也早早起床了，因为这两天风声很紧，白天他们已经不敢再生产，只有到了晚上，他们才把旧的产品从地下室运出来，在后院进行加工。他们和客户交易也是选择了黎明十分，因为这个时候那些执法人员还没有上班。李善其在自己的后院督促工人们抓紧时间给那些旧电动葫芦喷漆。快要天亮了，因为买主就要到来，他一边督促大家忙活，一边自己打手机给买主，因为这批产品是运往一个国家重点工程的，所以买主要亲自验货，看看翻新的功夫如何。李老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些隐秘行为被柳书记发现，他知道这个时间公家的人还没有上班，这个时间是最安全的时间。他打电话的声音让柳书记听得一清二楚。他记住了这个院子，继续村里漫步。直到大家都起床，他才从村里出来。他回到车上，对随从说：“去到镇里，召开有关人员会议。我们要进行一次论证，看看这个造假恶瘤能不能彻底根除。”
李善其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噩梦来临，他听到叫门声时，还因为是买家到来，他慌忙去开门，迎来的是工商公安质检联合执法大队，他一下子滩在地上，因为他的院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翻新产品，按照规定，这些产品要集中销毁，这就意味着他的这些几十万的翻新电动葫芦血本无归。他眼睁睁的看到自己的货物被执法大队拉走。这是他有生以来受到的最大的委屈。他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他没有看错过事呀。今天怎么就动气真的来了。他打电话给镇里主抓工业的副镇长，可是对方的手机老是关机，他觉得这次确实是栽了。为什么呀，老善其怎么也想不通呀。上边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呀，往日上级检查都是提前通知的呀，为什么这次来的这么突然。老李头感到自己被掏空了似的，他怎么也直不起身来。更让老善其想不开的是随后他被公安机关带走了，说是要接受调查。调查什么，大家都是怎么过来的，我老李头算什么？他有点不服，觉得这里有问题，是谁在整自己呢？他怎么也想不起这个人，如果是让他知道了，他抽对方的筋扒对方的皮也不解跟。坐在警车上，老李头感到自己是受了别人的诬陷。自己就是翻新电动葫芦也不算犯法，为什么把自己给抓起来呢。他看着那些来看热闹的乡亲，觉得自己丢尽了脸面。他低下头来，平时他在村里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呀，如今糊里糊涂的被抓了起来，他用仇视的目光在人群里寻找自己的对手，可是他看了这些来看自己的人，都不像是举报自己的人呀，为什么自己的货物平白无故的被没收，为什么自己平白无故的被公安抓，他感到很费解。到底是谁举报自己呢？李善其懵了。
三
未庄镇会议室里，已经聚集了很多相关人员。未三宝第一次来到这里。他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天不明就被办公室人员叫醒。这是一个精神十分抖擞的四十岁刚过不久的年轻企业家，他创造了未华企业的奇迹。他是主张正规化的企业家。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这里他看到了同行，他看见郑彩廷，郑进廷，蔡新，韩一章，韩军，这些年轻的企业家都在这里。他似乎嗅到了一种特殊的气味，今天一定不一般，是那位领导来这里考察了，难怪大家都没有言语，屏住气在等什么人的到来。他知道今天来这里的企业家大部分已经是初具规模。他们现在是力主自己品牌的企业家。他们已经具备独立生产和研发新的起重机的能力。但是翻新产品严重的冲击着他们的正规产品。这是联合向县委县政府上书的几位企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