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时,目莲已经出去了。留了字条给他。上面说她身为守护浮图城的圣女,很早就动身去城里,和浮图城的居民们一起准备布农祭的彩排。
那是隆重而严肃的事情。
「……白先生并不是浮图城的居民,所以请务必不要离开寺院……」
目莲仍然在字条里留了这句话。
「布农祭的彩排?」
那么,趁着目莲不在,他该做些什么呢……
十八信步走到庭院中。
今日是阴天,四处雾蒙蒙的。天气清寒。一只巨大的乌鸦怪叫着飞落到菩提木上。身上的羽毛油油的反着光,近于墨绿色。十八转头望着那只乌鸦,面无表情。它是目莲留下来监视他的。他的手还保持着伸向前的姿势。墙根下,大丛大从的化生木肆意生长着,遮覆了大半的白泥围墙。化生花开得很浓密,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闻上去,依然带着铁锈味。
「她不想让我靠近它们?」十八仿佛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问怪鸦。
那只乌鸦垂下鸟头,乌溜溜的眼睛错开了十八凌厉的目光。人类少年身后,拖着细梗的花朵,抖颤着靡丽的花瓣,无声无息地凑近散发出温暖血气的身体。
乌鸦不安地「嘎嘎——」叫了两声,扑扇着翅膀飞到另一杆树枝上。
莫名地,十八背上一寒。
回头一看,化生花仍红艳靡丽,在风里袅娜摇曳。
花的姿势似乎变了?
美丽而妖艳的花朵……他凝视着它们,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身体动弹不得。鼻间,充斥满了花的香气。甜蜜的,醇酒一般的香气。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向前伸了几分,眼看着要碰上那袅娜美丽的花瓣。
黑影挟卷寒风冲过来。
乌鸦扑扇着翅膀,尖爪钳开他的手臂,冲力迫使他往后退了几步,一个不意跌坐在冰冷的红砾岩石板上。
等十八定神一看,无数化生花分泌出大量黏液粘住挣扎的鸟身,让猎物无处可逃。一些化生花噗噜一声变成一只只赤红色的小虫子,飞速地蠕动着,爬到乌鸦身上,闪电式地从它身上各种孔钻了进去。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叽叽的虫声响起,化生木的花叶一团抖颤。
嘎——
一声粗砺嘶哑的鸦叫被掐断在喉咙里。
鲜血溢出,一点一滴落到花叶上,混合着黏液散发出的腥甜油腻气味,化作了花香。
十八收回目光,淡淡地牵扯了下嘴角:他还以为是目莲的式神。他退后一步,抹上自己的额角,发现已经泌出一层薄汗来。
乌鸦丰羽的身体迅速枯萎,干枯的尸表还有一团一团的鼓起在蠕动着。不久,拇指大小的卷虫破体而出,喝过血的身体变成晶莹剔透的红,仿佛一戳就会溢出一滴血珠,像是一咕噜一咕噜的畸形胚胎。
叽?叽……卷虫左右扭动顶着螺纹的头部,努力搜寻着猎物的方位。
它们没有眼睛,所以一切靠嗅觉来判断。灵敏的嗅觉让它们捕捉到了来自人类少年的血气,不愿就这么退回去恢复花的伪装。
十八双手迅速地布开结界——与其它魇师不同的是,他天生灵力充沛,同时还接受了驱魔师的修行。即使现在还没有跟宿命妖怪订立契约,他也足以做一名能独当一面的驱魔师。
「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
在他念咒语时,一些体形较小的卷虫纷纷掉落枝头,一咕噜地滚向他站的方向。摔得头晕脑涨的时候,还能左嗅右嗅,有些直起前半身,头部的黑点朝向正在念咒的少年。
叽,叽叽!卷虫低声叫了起来,交换着某种信息。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他一边念着咒语,一边飞快地结着手势,一边往后退去。
卷虫亦步亦趋。
「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十八咬牙,这条咒太长了!
他步步往后退去。
卷虫爬行的速度越来越快。
「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呃!」一声惊呼,脚跟一绊,少年身体向后倒坐。
噗噜——
为了阻住跌落的身体,他的手掌撑在地上,啪地一声,压爆了什么。
掌心剧痛,赤血红的液体迅速溢出他指间,空气中飘散更浓重的血腥味。十八抬手一看,眼前晕眩了一下。
卷虫血红色尾巴在他掌心甩动着,已经有半截身体埋入他的肉里。还是往肉最多血液最丰厚的手掌里钻。表皮之下,鼓起一团蠕动着,迅速膨胀的红肉。
叽、叽……虫群里出现躁动。
更多的卷虫滚离化生木,往十八这边蠕动。一些体圆态润的卷虫盘踞枝上,慢悠悠地爬进叶丛,选好位置后,融入枝中,一朵靡丽的化生花抽长成了。
十八突然明白过来,那是些已经吃饱喝足的卷虫,而剩下的那些……一只乌鸦哪里足够,只是「僧多粥少」,它们的下一个目标,是他!
忍住恶心,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捏住虫尾,死命攥出来,徒手一甩,拔腿就跑。一路血迹延生,卷虫循着血气飞速追了上来。屋檐,廊柱,地板,铺开虫毯,像红色墨色滴到宣级上,迅速地蔓延伸展……
叽、叽叽——
十八沿着走廊拼命往前奔跑。一次又一次,三两卷虫从屋顶掉到他身上,他徒手捏爆。满手绿色腥液,恶心得他。这还是他完成魇师修行之后,第一次如此狼狈。
前面的路被堵死了,虫群像红色的海水一般涌来。
——居然比人类更熟悉这里的路!
十八眉一皱,拐脚跳下走廊,一路重重地踩扁无数虫子,一面往寺门外走,一面重新结印,口中喃喃念道:「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
慌不择路中,他独自穿过目莲寺的山门。经过入口处的那株菩提古树时,再次被树干上抽长出的白色枝条吸引了目光。白雾弥漫。风吹过时,从树上垂落下来的灰色气根,像帘幕一般,轻轻晃动。其中几根白如霜雪的枝条尤其打眼。
叽——卷虫的尖叫响起。
结界完成!
一股灵力在十八体内形成淡晕的一圈蓝色,化作盾包裹了他的身体。已经半钻入他皮肤中的卷虫被灵力灼痛,尖叫抽出头,掉落到地上。尾随而来的虫群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踌躇了半刻左右,慢慢隐没在寺门后。
十八喘着气,扶着菩提木的粗大气根滑到地上,脸色是不自然的毫无血色的苍白。周身血淋淋的。
清风徐散,高过寺墙的化生花纷纷摇曳,如腰姿款款迎风起舞的虞美人,平静如昔。十八凝望着它许久。看着它们,他回想起自己进城时的画面:身着白族服装的人们,随处可见的化生木花丛……
化生木是不会开花的,除非被一种喜欢以化生木为宿主的寄生虫妖「卷」,寄生了。
否则……
那么,菩提呢?十八的手抚摸上白色的气根。
它牢牢扎根在土壤里,在地底与树之间吞吐着什么。时不时有一团隆起从地面流向树干内部。
他蹲身捏起一撮泥土。用拇指跟食指搓了搓,凑近鼻端轻嗅。而后印证了自己心底骤然浮现的直觉。泥土腥味里夹带着一丝不能忽略的铁锈味。更确切的说,应当是淡淡的血腥味。但又是非常奇怪的腥气。腥气里还有其它的气味,有一点清香。
咚……咚……咚……
向来听觉灵敏的十八怔了怔,将耳朵贴近白色枝条,一刻钟后,面色严肃起来。
心跳声?
他顺着声音一直找过去,异常清瘦的身体轻而易举地钻过灰色气根的缝隙,摸到了树的主干。
咚……咚咚!咚咚!树干深处埋藏的心跳声加快了。
植物怎么会有心跳呢?那些赏花的人…已经全死了?又或者说,已经成了失去灵魂的活死人?思及此,他的心恪登一跳:那么目莲……目莲……十八心里默念着一个名字,将受过伤的手覆在古树跳动的心脏下,慢慢阖上了眼。
鲜红的血沿着白色气根的表皮,慢慢滑落。
心跳声平缓。带着滴水叶尖的菩提叶一片一片旋落,落到他肩上手臂上鼻尖上。从脆绿的叶子里伸出一只散发着柔和白色光芒的小手,温柔地覆在他的伤口上。
时间停止,血液倒流。
叶片仍一片一片飘落,掠过少年的身体。
床上,十八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似乎刚刚做完一个很长的梦……
躺在床上,他只觉得身体莫名的酸软疼痛。下了床,打开门看到门口的走廊上放着装早餐的托盘,里面还有一张目莲留给他的字条。
她有事去了城里,稍晚一些时候才会回来……
十八将纸条揉搓在掌中,面色冷淡。
庭院里落了一只通体乌黑的巨大乌鸦在散步,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埋头干自己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又飞走了。
直到傍晚,日落之后,目莲才带着满身风尘,出现在十八面前。她看来一脸憔悴。「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是会变得特别忙。真是对不起,怠慢了您,白先生。」目莲客气地寒暄着。
十八单膝屈起,随意地靠着走廊柱上坐下,默默听着。
她只字不提带路送他出城的事。
「布农祭快到了,大家都很有干劲。今天总算把祭台搭建起来了,神轿经过的路线也选好了……」
这个城真的是倍受神明幸惠的地方?他对她的话不置可否,随口问道:「当圣女一定很辛苦吧?」
目莲正在为他烹茶,闻言一怔。
「虽然摆脱了命运的束缚,但是也失去了更重要的东西。」
她目光一闪。
「终究不过是侍奉神佛的卑微俗物,舍弃了自己的愿望去守护众生,自己却从来没有享受过世俗的情意……是这样的吧?」
她怔怔看着十八。没有戴鱼尾帽,周身素白,扎着两根长辫,眼睛睁得大大的,面容无邪。
本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孩子……十八心里一动,突然倾身过来,用力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开始的时候,一定很难过吧。」
目莲急忙垂下眼帘,目光躲闪,有些心慌地继续手上的动作。点浓茶,添后炭,再点薄茶。随着手臂移动,她腕下的袖子也随着轻轻晃悠,如淡薄的绵软的云。让人几乎想伸手去拽住那云一样柔软轻薄的东西。
这时她问:「白先生一直用刘海盖住的那只眼睛,是怎么了?」
「瞎了。」他并没有太多避讳。
「诶?」目莲一怔。
又问:「天生就看不见吗?」
「不是。」少年淡淡摇首。「小时候被人刺伤的。」
「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吗?」她关切地问。
这一句突然触动了十八心底埋葬多年的伤痕。见他沉默,目莲猜到他是无意深谈了。
风拨动少年的刘海,露出被遮掩的饱满额头,和清俊秀美的面庞。左目紧闭,无法睁开。苍白的眼睑上,赫然是一朵靡丽的叶纹。象征着「魇」体质的胎印,与右眼淡绿色的眼瞳相互衬托着,是十分鲜艳的红。
魇师不仅退治妖怪,连他们自己本身的存在,也是定位模糊的。
与妖怪订立契约被寄生之后,他们的身体里既流着人类血液,又拥有妖怪血液,互相并不排斥,而是很和谐地共存于一体。正因为这样,妖怪非常喜欢亲近这种「半妖半人」体质的人类,认为他是神的替身,十分乐意与其订下契约,守护此人。
然而,大部分知晓这种情况的人类,通常将魇师视为「禁忌的存在」。天生拥有「魇」体质的孩子往往一生下来,要么被恐慌的人类父母遗弃在荒野,要么被当成妖怪之子献祭……回想起往事,十八有些出神。
缓过神来,听到目莲在问:「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大概是……十岁那年吧。」这个问题他没有拒绝回答。
反问:「你多少岁了,目莲?」
「十岁。」她沉默了下,回答时脸上突然浮起与年龄不符的哀戚:「对不起,白先生。」目莲不知何时走到他面前,一根冰凉的食指点在他的左眼皮上。
十八清明的眼中倒映着女童的脸。庭额饱满,态生笑靥,面容十分端庄。尤其是丰润的红唇下瓣中央,有一道微微凹陷的痕迹,颇得几分水月观音的玲珑慈悲相。可惜目莲此刻做的,却不是善事。在十八反映过来之前,他的意识在一瞬间被吸入到黑暗之中。
于是,触碰到了他的伤痛。
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
围攻绿眸男童的愚昧村民叫器着,人群之中还有他那同样恐慌表情的父亲,掩面哭泣的母亲……
因为这双总是看见奇怪东西的眼睛,跟他们都不一样的瞳色。
他们手里举着荆棘上的尖刺,一齐扑上来要刺害他的眼睛。
如果不是遇到千岁的姐姐——那个跟千岁一样名字的女人,如果不是她救了他,给了他新的名字,全新的生活,重新开始。
——请带我走吧!
刺目的血迹蜿蜒在失望愤怒的男童左脸。
救了他一命的魇师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沉静的眼神里有同样的悲伤。最后她还是被说服了。因为他实在是无处可去。
——十八。十八。以后……你就叫这个名字吧。
人类心里的秘密就这样被它轻而易举地挖掘出来了。
本来,是想利用这段痛苦的回忆……
目莲感受到了和他相似的痛楚。仿佛感同身受一样,那种复杂的情绪自他身体深处传达到它的心脏里。
目莲迷惑地摸着人类少年的眼睛,鼻子,嘴巴……明明长得跟先前那些人类没有分毫不同,怎么会在催眠他时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呢?
「不行!」目莲摇头。「不能心软!师傅说祭祀只差最后一个人类了!这是最后一次……」目莲咬紧嘴唇,双手慢慢移向他的脖子:只要把他杀了,就可以……
手指在他颈间收紧,再收紧。
那只淡绿色的眼眸临近死亡时眼神涣散,看来十分温柔。
再一次,魇师眼睑上的叶形印记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将目莲弹开了,如前晚一般,它杀不了他。
「下不了手啊……」一滴眼泪滑落,掉到人类少年脸上。
在混沌黑暗的意识里,十八睁开淡绿色的眼眸,目光明亮地看着未知的前方。那,应该是他自己吧?一名白衣清瘦的少年站在人流中,左张右望,目光来回搜寻着不断在身边擦肩而过的脸。
那些似曾相识的,苍白的面容……
好像在哪儿见过?
报纸上,新闻上,寻人启事上。油墨印的黑白照片……
大部分还是十八从没见过的脸。
一帮敲锣打鼓的人正簇拥着载人神轿游行。少年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迎面而来的队伍。
垂帘被夜风吹开了。里面坐着的女人紧闭双目,披散着如檀的长发,手挽菩提木枝,额心竖画一笔朱砂,妆容清艳,面目栩栩如生,却又显得诡异。她的神情跟抬轿的奏乐的观看的,一样苍白僵硬。
他好像在哪儿见过那个女人……十八仍在想。
青色月光下,一城面容惨白的活尸。他们抬着神轿,面无表情地走过,穿透了十八透明的灵魂。少年打量着轿中的女人,感觉到有人牵扯自己的衣袖。低头一看,是目莲忧虑的脸。「目莲?」
「白先生,你不该离开寺院的。」
「睡不着就随便出来走走了。」少年漫不经心地说。
街市上人流拥挤。以防走散,他把目莲小小的冰凉的手牵住。却轮到目莲怔了一下,神色变得有些异样。听到人类少年问:「轿子里坐的女人是谁?跟你长得有点像呢……」
「是师傅死后大家为她做的供奉真身。」
「含樟……吗?」
目莲一惊,「不能当着真身的面直呼死人的名字!」踮脚一看,轿上端坐的女尸睁开了双眼。
眼中无瞳,满目眼白。
热闹瞬间静止。
神轿停在他们面前,无数双眼白齐刷刷地瞪向活生生的人类少年。
「快逃——」在十八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目莲已经挣开他的手,把他往某处一推。眼中最后的景象是无数双枯槁的爪子越过她小小的身体,妄图抓住他的衣袖……
这是十八见过的情景——他猛然反应过来:是那晚的记忆!
怎么会突然回来了?!难道又一次被……正在他迟疑不定的时候,难过,悲伤,忧郁,不舍……这些不可能属于他的情绪涌来,覆没了他的灵魂。
——不要再杀人了……
发着光的小小背影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情绪激烈地在跟谁争论着什么。
「目莲?」对方甫一回头,十八便看到她苍白泪湿的脸。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跑入黑暗中。
「目莲!目莲!目莲……」
十八低低叫着这个名字睁开了眼睛,还有些茫然的视野中浮现女童红红的眼眶。她表情慌张,匆忙收回了手,背在身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这其实是十八抵达浮图城的第四个晚上。
「怎么了?」他抚摸着似乎被人碰过的脖子,淡淡问道。
目莲连连摇头:「没、没事!」
「那我刚才是……」刚才,它应该是想要动手杀了他吧?
「对不起!」十八眼看着目莲那张小脸蓦地煞白。
「嗯,那我是又不小心睡着了?」
「我、我想白先生只是太累了……」目莲的脸涨得通红。
「是吗?」十八轻轻一笑,朝脸色慌张的她伸出手,熟稔地拍了拍她头顶:「真是抱歉啊。」
目莲面色一变,突然显得异常冷淡,转身跑远,抛下一句话:「明天您就离开这里吧!」
十八保持着伸手的姿势,默默望着她离去。
那背影,跟他在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亲密又疏远,明明彼此只是相识不过几天的陌生人,却始终有一条隐约的线牵连在他们之间……真是奇怪。
「要我明天就离开浮图城吗?」
十八若有所思,眼里却没有分毫因为她的无礼而生的怒气。同样是在特殊环境里长大的孩子,他总是对她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又兼之几分同病相怜。
但是不代表他不会怀疑她。
烟叶与他记得的数目不同,说明他曾经失去了些记忆。想要用这种方法来抹杀已经发生过的事吗?他又想起目莲曾有过的劝告……他无法判断对方这么做是善意还是恶意的。毕竟到目前为止,他都还活蹦乱跳的。
目莲,在隐瞒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