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上午,发生了三件坏事,一件好事,虽然是3∶1,但我的心情不坏。
三件坏事是:总觉得忘记老爸生日属于不孝行为,感到深深内疚,难过了整整三秒钟;总觉得对尤晓萌不小心说出了那三个字属于欺骗少女,感到深深内疚,难过了整整三分钟;总觉得刘芸考上公务员的概率太低,属于错误投资,感到深深内疚,难过了整整30分钟。好在伍老师想进南水中学贿赂了我5000元,为此我高兴了三个小时。
在所有喜怒都化作尘埃归于刹那虚空了无痕迹后,我平心静气地认真盘算了一下:客观点说,考公务员跟买彩票差不多,不管你是学士硕士博士还是圣斗士,都属于碰运气。刘芸考不上是正常的,一旦考不上她还会不会还我钱?4000块在这个时代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是一瓶洋酒或者一个笑话,但对于一个刚睡过公园的南漂来说,也许就是三个月的饭菜钱。对于我来说,那也是三个月的房租。对了,她还没交房租,她欠我多少钱了?作为一个理性的投资人,我发现我的这个投资并不理性。既然这个投资已经不理性了,那作为一个理性的投资者至少也得做到止损。所以刚到中午,我跟尤晓萌在办公室吻别后,就去了刘芸的辅导班。我的每一分钱都浸着我的汗水,那都是我的肉啊,俗话说血债血偿,那肉债呢?
我把刘芸带出教室,从她包里没收了一份《南方日报》,痛骂道:“刘芸同学,考试的关键时刻,你怎么能不务正业看报纸?你知不知道你的前途在哪里?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国际教育的校训你忘了?”
刘芸笑道:“行了,你职业病啊。别把我当学生骂,我的成绩可比你好,我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你放心,你的钱我考上了会还的。”
我疑惑道:“一定能考上?”
刘芸一耸肩膀,说:“考不上就不还呗。”
我心中一冷,说:“还能这样?我跟你说,我是把我爸的医疗费借给你的,现在我已经分文不剩了。你最好给我考上,考不上我把你……”
刘芸走上前一挺胸,说:“把我怎么着?”
我降低半个音调说道:“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刘芸“嘁”了一声,说:“不就4000元,至于吗?小气鬼。顶多我以身相许好了。”
我正想说好,又觉得不太好意思。我义正辞严、光明磊落地说道:“你别把我当朱仁义好不好,我是那种人吗?”
刘芸脸色变了,一拳打在我胸上,说:“说了别跟我提这个人渣。你如果还想要你的钱,还想要我这个女朋友,就别跟我说起他。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个混蛋。”
我举起手说:“嗯,好的,好的。打倒朱仁义这个混蛋。”
刘芸说:“其实你也是个混蛋。”
我举起手说:“打倒柴米这个混蛋。”
刘芸笑了笑,挽着我的手温柔地说:“我饿了。你是找我吃午饭的吗?”
我说:“嗯,其实我对吃午饭没什么兴趣,对睡午觉比较有兴趣。”
刘芸踢了我一脚,我见旁边都是辅导班的准公务员。他们都有一双彷徨饥渴又势利的眼睛,突然恶搞心发作,豪情万丈地说道:“走,去华美达酒店。”
女人果然都虚荣,刘芸环顾左右,狠狠地“嗯”了一声。我小声说道:“旁边的拉面店。”
刘芸一笑,酒窝就凹了出来。她把墨镜往上面一推,说:“喂,你就不能请女朋友吃一顿好的吗?日本料理好不好?我想吃寿司、三文鱼、铁锄牛肉,还有隐泉沙拉,就在华美达二楼。”
我想了想,有些舍不得钱。但又想到日本料理楼上就是酒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票子装不成流氓。我忍痛道:“我请你吃吧,我其实已经吃过午饭了。”
日本餐厅的环境就是好,漂亮的服务员假装日本鬼子一水儿的跪式服务。刘芸轻轻啜了口清汤,望着我说:“柴米,要是我没考上怎么办?”
我说:“我养你啊!”
刘芸说:“那说好了,就算没有考上,我也不可能一直找不到工作,但现在金融危机,一年半载可能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你能养我一年吗?”
我说:“养你一辈子都可以。”
刘芸说:“为什么明明知道你说的是假的,我还是爱听呢?你是看中我的身体吧?”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嘁,我有那么肤浅吗?我是更喜欢你高尚的道德情操,干练的办事能力。”
刘芸说:“啥?有多高尚?陪领导吃饭,被领导揩油,不敢说句真话,这也叫高尚的道德情操?工作了两年被公司扫地出门,这叫干练的办事能力?你是喜欢我的C罩杯吧?虚伪。”
我打了个嗝,看了看刘芸的衣服,真崎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刘芸看着窗外,突然说道:“也花了你这么多钱了——趁我没有后悔,你上去定个房间吧。”
我有点发懵,装斯文说道:“其实你不用这样,你误会我了。”
刘芸做了个住嘴的手势,说:“趁我没有后悔,一,二,三——”话音未落,我弹了起来,冲进旁边的酒店大堂。
刘芸被我抱着,没有丝毫表情,简单明了地说道:“柴米,我又后悔了,你能放开我吗?”
我说:“不行。”
刘芸说:“我告你强奸。”
我急道:“这事还带后悔的?房间已经定了,一个钟要188块呢,你开国际玩笑吧?”
刘芸推开我,沉默了一下,说:“我就是后悔了,不行吗?柴米,你又不爱我。不能给我婚纱就不要解开我的衣裳,好吗?我直说吧,我只打算跟两种人上床,要不给我婚纱,要不给我长期饭票。这是我在公园石凳上想了很久后想清楚的。你知道一个女孩子在公园石凳上两天两夜心里经过多少磨难吗?你柴米两者都做不到,算了吧,别弄得大家不开心。”
我说:“你怎么这么庸俗呢?这么好的酒店,这么大的床,你现在说这话,简直是伤天害理。”
刘芸说:“给我一支烟,算我对不起你了。我出了国际教育集团后,就不可能再次贱卖了。”
我抽泣了一下,抛了个媚眼,说:“什么卖不卖的,你看不出吗,我对你是有感情的。”
刘芸翻了个白眼,说:“对女人来说,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得早。别骗人了。再说,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是骗我的肉体?”
我想了想,这丫头流落江湖两个月,完全变聪明了,跟她玩忽悠估计没什么效果,那我就玩坦诚吧。我说:“你说得对,我就是喜欢你的漂亮,就是想上你。但我对你也有感情,否则像我这样久经情场的老油条,根本不会借钱给你花,借房子给你住。单纯漂亮的女人每个酒店都大把,我用得着这样让着你吗?当然,我对你感情有多深,其中有多少是****的成分,我也不知道,因为你在我眼里是个整体,并不是灵肉分离的。我很想试试得到你的人之后,还能不能有现在的渴望。如果还有,我真想把这么漂亮的你变成我老婆。这是我坦诚的真心话。”
刘芸的白眼转晴了。
我说:“其实我们都不知道我们会走多远,以后会不会合得来。我现在唯一能说的是,能给彼此一次机会吗?”
刘芸想了想,躺在床上说:“快点,我要赶着回去背书。”
我愠怒道:“这是能快的事吗?”我冲上去压在她身上,扒去了她的牛仔裤。可能是刚才说真话说顺嘴了,也可能是灵魂出窍,我突然多了一句嘴:“你跟朱仁义睡过吗?”
“啪”地一声然后惨叫,我像断线的风筝,从床头掉到了床底。
刘芸拉起裤子,说道:“我欠你的钱一定还,包括这188块的钟点房费。”
人生有两大痛苦,一是得不到,二是得到了。作为一个悲观主义者,我补充一下,其实还有第三项痛苦,就是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我现在就是如此。我真的想要刘芸吗?我和刘芸是什么感情?人是经不起拷问的。我现在若即若离的好像有两个女朋友,可是当我被踢到床底下时,我突然明白我其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
有句话说,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我深以为然。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耍流氓的,我总觉得我确实想找个老婆。虽然大部分婚姻都是错误,但我愿意将错就错。可是我真的不懂怎么去谈恋爱了,或者没有“爱觉”了。我总是在算计着得失,久在商场与市井,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思维方式,它成了我的一部分,我亏了吗?我赚了吗?这个女人值多少钱,长相,工作,学历,智商?有没有被别人上过?还有张哥朱哥教我的,事情分析三要素:成本,风险,收益……我突然觉得很害怕,我曾研习过心理学,作为心理学末流高手,我知道我犯了“失爱症”。我没有爱人的能力,我太理性了。我找晓萌是假戏真唱——原来只是打算讨好一下领导的秘书以免后患,后来觉得不搞白不搞就牵手了;我找刘芸是她足够漂亮还送货上门,欠了我的钱,又觉得不搞白不搞就开房了。与其说我爱她们,不如说我舍不得钱,不想茕茕孑立,或者对偏离的恐惧,因此我特别在乎亏了没有。我能写锦绣文章,还能看禅观道,却早已随波逐流、一身铜臭,淹没于滚滚红尘弱水三千里;我还会装清纯、装小人、装君子、装学者、骗女人、骗银子,其实任岁月风干理想再也找不回真的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其实跟我一样虚伪,却拿着玫瑰守着那位,逼着自己学电视剧装出副情圣的模样。是的,好多年了,我其实谁都不爱,我是一个演员。我点燃了一根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