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刘芸这样的女朋友,就是有面子。晚上送她去上补习,陆续有三个男人过来跟她搭讪,刘芸转过头来指了指我,然后男人都尴尬地快步走开。这时我挂着成功者的微笑轻轻冲他们点点头,宽广的胸怀,不屑的笑容,漂亮的女人,再加一件高仿真的假名牌,那样子要多拉风有多拉风。我已经在遥望过年带她回湖南的场景了。
在公共汽车上,我和刘芸被人群挤开了,又来了第四个男人跟她搭讪。刘芸都不怎么理他,他还说个不停,快到站的时候又想问刘芸要电话号码。我忍不住走上去拍了拍那哥们的肩膀,说:“兄弟,泡妞不是这么泡的,要不要我教教你?”
那哥们用鼻孔冷哼了一声,我装作不认识地对刘芸说:“小妹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做我女朋友好吗?”
刘芸翻了个白眼,说:“你有病啊!”
那哥们正要发笑,我深情地走过去抓住刘芸当着全车人就吻她了,她挣扎了一下就认了,当场把那哥们震得目瞪口呆。我抓着刘芸的手扬长而去。化作八路公车永远的传说。
刘芸笑道:“柴米,没看出来你还这么大胆啊!我一直觉得你就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办公室主任。”
我说:“对啊,我就是办公室主任啊!”
刘芸说:“就是嘛!办公室主任就是狗腿子,没看出来狗腿子还挺浪漫的。”
我说:“你怎么这么说我?我在公司还是很得民心的。”
刘芸说:“全公司都这么说啊,你不知道?柴米是国际教育头号狗腿子,精神分裂党首长。每天在公司,一半时间装清高,一半时间拍马屁。”
我噎了一下,说:“全公司都这么说的?这完全是对我的误解。我是所有时间都在拍马屁。”
刘芸说:“明白,我做秘书时也差不多。柴米你要拍就拍彻底点,拍出点利益来,别像我一样拍不好还被蹬了。姓朱的那挨千刀的,我迟早要搞死他。你晚上早点接我,这里还有冒充组织部来泡妞的。”
我说:“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朱哥盯着桌子上的一张地图看来看去,问道:“夏侯军,你哪里弄到的地图?”
夏总监回答:“我在网上下载的,昨晚又专门去了一趟马头庄。听说朱总对那里感兴趣,我就过去考察了一下情况。朱总你知道我大学是学地理的,我的地理信息与地图学学得最好,就画下来,看能不能给朱总作个参考。”
朱总赏识地点点头,说:“你现在可以叫我朱哥了。”
夏侯军兴奋道:“朱哥!”马上给朱哥找了一根教鞭——能找出这个可不容易,因为这玩意儿已经基本退出中国的教育系统了。朱哥拿着教鞭,对着地图,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两眼放光,很有种将军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味道。朱哥喝了一口水,看得津津有味,突然问了一个“深奥”的问题:“夏侯军,哪边是东边啊?”
夏侯军擦了一下汗,回答:“右边是东边。”
朱哥问:“哦,那这儿有多大,算过没有?”
夏侯军高兴地回答:“我算过了,不一定准确,大约是58608平方米。”
朱哥一拍桌子,说道:“好!‘平方米’是什么东西?”
夏侯军说:“是我的错。大约是88亩。”
朱哥说:“这就对了,你说亩我就听得懂了。我也估计过,也就这么大。柴米,你要向老夏学习学习,你这段时间透着点不思进取啊!”“不思进取”这个成语朱哥会,因为他读小学时年年通知单上都有这词。
我嫉妒地望了一眼老夏,心想:跟老子争宠,那你就是屎壳郎找饭吃了,再说,你知道朱哥现在是什么经济情况吗?
我说:“其实我也一直在给您盘算。朱哥对我恩重如山,所以我必须说些真话,历朝历代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偷偷看了一下朱哥的脸色,确定他听得懂这句“唐诗”,才接着说:“历史上一些小人只求老大能做大做强,自己可以多分一点,所以总是怂恿上级干一些风险很大的事情。但真正的忠臣还会为自己上司的安全发展着想。朱哥,我们关起门来说话。这块地我们国际教育拿不下,成本太高了。我家门口万科那块地,光是空地价格一平方米就接近3000块,利德兰村就这个价。这还不包括背后打点各大部门的费用。按照夏总监的计算,朱总您需要多少钱?接近6万平方米的地乘以3000,等于多少?上亿了吧?朱哥当然有钱——即使有这么多钱,用在国际教育上市上不是更好吗?要知道,我算的还只是兰村空地价格,这上面还有个城中村,拆迁的钱若算进去,那就是天文数字了。”
我见朱哥认真地点了点头,指桑骂槐道:“连军队有多少子弹都不知道,就去准备打仗的地图,这种参谋应该砍了。”
夏侯军讪讪地笑了笑,暂时他对我还是有些顾忌。
朱哥说:“柴米,你跟了我七年了吧,进步了很多啊,以前你比现在还蠢。有你这样算的吗?你的算法完全就是错误的。你什么时候见过老子按套路出牌?这点,你就应该跟夏侯军学学,什么时候都要绝对相信领导。领导有意图了,你就去行动。”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认栽,否则在心理上对夏侯军就没有优势了。我装作忧国忧民,加大声音死谏道:“朱哥,作为一个企业家,摊子铺太大总是一件不好的事情,资金链断裂曾导致很多大公司都倒闭了。我柴米无所谓,换个地方照样教书,但不能让朱哥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因为我们这些职员不说真话而丧失啊,朱哥!”
朱哥看着我表演,也有些许感动吧,他挥了挥手,要夏侯军走开。夏侯军尴尬地对我挤出一丝笑。
朱哥一脚踢过来,说:“柴米,你真的觉得不能做吗?”
我回答:“不能。”
朱哥骄傲地说:“你完全算错了。你就是一个傻秀才,什么都干不了,大学生果然什么都干不来。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在钱上面干过没谱的事吗?”
我还在发懵,还真没有。但我还是觉得一个刚把自己车子卖掉的老板不应该玩这么大的资金游戏,因为连进场资金都没有啊,正常人谁敢这样玩?一个天天吃拉面的人敢去五星级酒店弄个总统套间吃饭吗?
朱哥看了我很久,然后说:“首先你算错了,绝对不用上亿元的买地费,我们不是万科,不是建商品房,所以不是商业用地,是农业用地,农业用地费用便宜很多;第二,什么叫拆迁费?那些人算个屁,听话的打发几个钱,不听话的直接打死;第三,什么叫资金链断裂,银行没钱吗?哪有做大生意的用自己的钱?”他把教鞭扔给我。
我脑袋一下子就被洗了,穷人的思维还真是和富人不同。我装模作样地也对着地图比划了两下。朱哥问:“看出什么了吗?”
我说:“就算是农业用地,价格也不低,况且住了这么多人……”
朱哥把教鞭抢了过去,说:“算了,你这智商也就能打个工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马头庄是不是农村?农业用地可以有这么多密集建筑吗?那个贫民窟就是违规建筑。如果我够本事,全部拆了一分钱都不给,还问他们要罚款,他们也没有办法,明白吗?但我没有这本事,这就要博弈。但那些住在里面的人不用考虑,他们叫得动执法人员吗?他们有谈价还价的资本吗?他们懂游戏规则吗?游戏规则就是:这个世界没人在乎你想要什么东西,在乎的是你有多少东西可以跟这个世界交换!”
我被震住了,对朱哥说:“朱哥,牛B!你要那块地到底想干什么,不会真的养花吧?”
朱哥停了停,说:“这个是秘密。我不是信不过你,否则根本不跟你讲这么多,现在我是用人的时候,我带了你七年,不想瞒你,但这事太大,你如果不决定死心塌地跟我混,我也没法子跟你说。”
我说:“我当然是死心塌地跟你混的。”
朱哥说:“那好啊,明天跟四爷去马头庄砍一个人。然后我们再去会会那个‘子曰’来‘子曰’去的范行长,他的钱我必须不择手段地拿到,否则我也没有跟人交换的底气和资本了。”看来这真的是一场危险的大游戏,我交了投名状才能入伙。我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我问:“我们有什么东西跟范行长交换呢?”
朱哥冷笑道:“钱,还有我的人脉,或者他的命。”
我强笑着说:“呵呵,砍人我不擅长。”
朱哥一挥手,说:“夏侯军,你进来。”
刘芸说:“就是那个胖叔叔,说是组织部的,追了我两天了,还说要给我过生日。哈哈。”
我盯着他看,说:“长得挺猥琐的。”
刘芸说:“就是,变态大叔,还是我的小柴米帅。下周过生日送我什么啊?”
我把红牛易拉罐的拉头拉出来,套在她手上说:“送你一戒指吧。”
刘芸摆摆长裙,说:“那我只能套在中指上,能不能把它弄到无名指上,我还要看你的表现。是钻石的吗?”
我说:“屁,另外再买瓶红牛。”
刘芸一拳打在我身上,说:“你就这样对你女朋友啊!万科的房子好漂亮啊,那灯火跟星星一样。我喜欢那栋复式楼。”
我抬头看了看,说:“是很漂亮。”心里有点不舒服,漂亮女人不好养啊,你要钻戒我还能咬牙弄个小的,要复式你得复制几十个我。
刘芸挽着我的胳膊说:“柴米,我算过了,你工资5500元一个月。等我考上了公务员,那我俩一个月至少也有12000元吧?我们拿8000元出来供房子,供15年,买个200平方米的复式,好不好?”
我很尴尬,亲了她一口,心想,这还是个不错的女人,愿意帮男人供房子。至于有点虚荣想住大房子那太正常了,女人不虚荣就像男人不好色,那是******的。我说:“好啊,赚到首付再说吧。”
这时我接到了妈妈的电话,爸爸要动手术,还缺3万元,问我有没有。我想了想,咬牙说:“没问题,明天寄去。”我爸爸自从在我14岁生日那天出了车祸后,一条腿就断了,用医用钢管接住。当时动手术时舍不得买进口的钢管,用国产的,过个三年就锈了,刮风下雨整个腿就生生地疼,过五年就要重新手术一次,加上胃、肺都有些毛病,我大学毕业后每月的工资都要寄1500元回去,所以其实我从来就没有宽绰过。有一次,我甚至想到我老爸要是被撞死就好了,就不用我寄钱回去,甚至还有抚恤金了——这个想法一闪即过,但我还是被这个想法当场吓住了,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每个月接着寄钱。
回到家里,刘芸就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我,有了第一次,以后的都顺理成章,又跟刘芸交手了一次,不知为何,我还是不在状态。我再次确定跟美女做还是跟丑女做都那么回事,闭上眼睛糊里糊涂过了。其实,成功或者失败,人生又何尝不是一样?但我就是喜欢美女留在身边。完事后,刘芸趴在我身上再次说起了买房的事,并开始畅想怎么装修了,是北欧简约风格还是中国古典风格。
我神游太虚,点燃一根香烟,身体虚弱后思路反而异常清晰起来:虽然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意义,但还是有意思的。比如我过得比别人好,我去炫耀一下就很有意思。我看了看小鸟依人的美女前秘书,虚荣心极度满足。我要美女,我要房子,我要给爸爸的腿换个进口的钢管,对,我就要这些。我凭什么有这些?按朱哥的思路,我有什么东西跟这个世界交换?没有,没有,除非朱哥成功,而且成大功,我在他现在比较弱势的时候给他打江山,到时才能分到一些骨头。如果朱哥弄到南水,我至少能弄到南水中学的编制,甚至做高官。如果真能弄到88亩的地,不管朱哥卖给谁,我吃点剩渣也能人模狗样有车有房了。我发现我只有走这条路才能过上有意思的生活,尽管代价是陪着朱哥心狠手辣,看他现在这个样子确实需要帮手或者打手。如果我不彻底投靠这个坏人,那么会发生什么呢?朱哥完全可以把我踢掉,就像踢掉刘芸一样,夏侯军或者另外一个谁谁谁马上可以替代我的位置。我下岗后两个月内房东会把我赶出去,送我礼的伍老师说不定会痛哭流涕上门讨债,我的“2012年”提前到了。
我走到厕所,对着镜子看了看,我发现我已经无路可退了。好吧,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我即使做不了狼,也做一条狼狗吧!
我拿起手机,觉得很重,发现里面有尤晓萌约我出去玩的一条短信,赶紧骗她说有工作然后删除了。我拨通了朱哥的电话,我说:“朱哥,明天让我去砍谁?挡住朱哥路的,我都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