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香格里拉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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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彻底暗黑

我们赶紧走到三巷,冬天天黑得早,这城中村黑灯瞎火的,路灯100年都没有人修过了,像乱坟堆一样死寂。这里面住了有200多个人,还不算流动人口。

我一脚踢开马寡妇的门,向后面的兄弟挥了挥手,我不愿打女人。

吴瘸子这时来劲了,一马当先地冲了进去,一脚踢翻了马寡妇的桌子。马寡妇颤抖着踏着鞋子从房中冲冲地走了出来,衣服都没有系好。

马寡妇说:“你们是谁?我表哥是法院的。”

吴瘸子说:“那又怎么样?法院家属更要讲法律,是你说死也不搬对吧?你影响城市发展,这就叫不讲法律。”

马寡妇叉着腰说:“哦,你们是来收地的吧?我跟你们讲,法律我比你们熟,根据物权……”

四爷“啪”地一声打在桌子上,说:“你这算是违规建筑,你有产权证吗?不是看在你一个寡妇不容易,我把你这儿全拆了,根本不用商量。”

马寡妇说:“你敢!张子建是我兄弟。”

“哈哈。是你姘头吧?他刚被我们打死了。”

马寡妇睁圆了眼睛,但也不害怕,这珠三角的城中村本来就是被遗忘的角落,偶尔被打死个把人,虽不常见也不少见,能成为这里著名的泼妇不强悍点能行吗?四爷说:“别说拆你这违规建筑了,看到我后面的兄弟没有,我一声令下,就敢把你轮奸了。”

吴瘸子作势就要脱裤子。

马寡妇说:“那好啊,谢谢哦,但别拆我房子。”

四爷呆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在场的都是安天笑的骨干,都没少沾血,但打女人的事越是道上混的,越不愿意做。打又不好意思打,恐吓又吓不住,四爷也抓头了。

马寡妇把那本法律书扔在桌子上,居然吃起瓜子来。泼妇就是泼妇。

我走了进去,很嚣张地望了一眼四爷带来的打手,文盲就是文盲,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20世纪末区级重点学校的高考政治状元!我扶了一下眼镜,说:“马寡妇,看你还研究法律,很好。我就是一个政府人员,我愿意跟爱学习的公民讲讲道理。你以为这买地卖地的活,你表哥一个普通公务员就挡得住?你别为难你表哥,你表哥有个铁饭碗不容易,他和你读的那本破书都不是挡箭牌。什么叫发展是硬道理?就是赚钱是最硬的道理,只要这个地方发展好了,比城中村更能带来财政收入,能带更多人致富,就是做好事,这种好事是你也好你表哥也好一小撮人挡不住的。这过程中有些代价是必然的,一小撮人还可能会蒙受冤屈被牺牲,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哪个地方不是在快马加鞭地搞建设?要看主流嘛。你或者你表哥莫名其妙消失了,一小撮人对搞建设不满意,这都属于发展中的问题,发展中的问题必须靠发展解决。历史潮流浩浩荡荡,顺者昌逆者亡。你不要试图阻挡历史的车轮,你可明白?”

马寡妇愣了愣,说:“不明白。”

怎么这么多文盲呢?教育事业任重道远啊!我看了一下手表,又说:“慢慢想,你这地我们一定要,你别害你表哥,他的情况我们一清二楚,他正准备升科长,你别拖他下水,否则他的仕途没有了。我们走了。”

马寡妇啐了一口瓜子壳,说:“不留两个陪我吗?要不戴眼镜的小哥你留下?”

我赶紧走了,临走时又踹了一下门。

这里像蜘蛛网一样,迷了一会儿路,我们才摸到六巷。卖鱼强家房门开着,人居然跑了。

安天笑一个保安说:“四爷,要不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再做掉他?”

四爷一瞪眼,说:“什么跟什么?我们是正规保安公司,别弄得跟黑社会似的。”

走出去时,看到卖鱼强被外围武馆的兄弟挡住了,我们都有点紧张,据说这人也是一条好汉,刚才张子建已经让我们吃了大亏。吴瘸子躲在了后面,正在犹豫间,卖鱼强看见我们居然就跪下了——你真强。吴瘸子第一个冲上前,带着好几个安天笑的人群殴之。这时出了点小意外,武馆的陈纯居然公开叛变,去保护卖鱼强,遂被殴之。

回到公司浑身无力,外边有一辆巡逻的警车开过,我都怀疑是冲着我来的。朱哥一拳捶向我,说:“柴米,干得好啊,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听说四爷的人都不行,是你摆平了张子建?”

我勉强地笑着,对张子建那一仗,我没有觉得多风光,无非是我不守他们那些江湖潜规则,首先使用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而已。我倒是牢牢记得豆腐常那女娃娃在我怀里的哭,还有马寡妇家被我踹坏的门。我知道不该想这些,在残酷的社会就不应该内心柔软,既然选择了做一条豺狼,就不要想念青草。但我的脑袋好像不受我控制,这些影子挥之不去。爸爸说最缺德的事情是挖老人坟、踢寡妇门,这个晚上这些事老子都做了。正难受中,我又想,那又怎么样呢?我只是追求上进而已,我为自己骄傲。

在夏侯军嫉妒的眼神中,我接过了朱哥的一个红包,非常厚,肯定是我来公司后领得最多的一次。我接了过去,居然没有说“谢谢”。

夏侯军把眼睛都睁破了。我心想你不用嫉妒,跟领导做十件好事,不如拍领导一个马屁;拍领导十个马屁,不如陪领导做一件坏事。你那只是汗酬,我这是血酬,你拍马屁也好,拼命做事也好,赚的是明规则的钱,我进入了朱哥潜规则的世界里。从今天起,我算是真正意义上朱哥的心腹了,因为他做坏事不用防着我了,这也是他怂恿我去马头庄最大的原因,他还会让我做些什么呢?我能得到什么呢?房子,还是南水的编制?随便什么都行啊,哪怕一个编制。编制是好东西啊,拥有它你就体制内了。谁觉得好谁的孩子去做公务员,谁觉得不好让他孩子给朱哥打工。

朱哥说:“恭喜你走入江湖,成熟了。不过你还没有完全从男孩变成男人。南太平洋大学的牛老板告诉我一句澳洲的名言,没有得过性病,没有坐过牢就不叫男人。慢慢进步吧。”

我心想,这群文盲,那是美国作家海明威说的。我懒得理他,闭目假睡。朱哥骂道:“就这点屁事还累了啊?”转身叫夏侯军给我盖了一条毯子。

被刘芸的电话吵醒时,我正在做噩梦,这铃声像“午夜凶铃”,吓得我一身冷汗。刘芸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是不是生病了,怎么声音这么小。

我说:“刘芸,你在干什么?如果我想去香格里拉,你陪我吗?”

刘芸说:“我在看《加菲猫》……好啊,好啊,香格里拉很好玩的,我去查查旅行社。”

我说:“不是旅行,是去找个农村支教。你愿意抛弃一切跟我去吗?”

刘芸一愣,嘲笑道:“这么晚了,你发什么神经?”

我一看手机,上面有尤晓萌发来的两个短信,问我怎么样了,打赢了没有。我点燃一根烟,拨了回去。

我说:“晓萌,你在干什么?如果我想去香格里拉,你陪我吗?”

尤晓萌说:“啊,我在看《机器猫》。好啊,好啊,香格里拉很好玩的,我去查查旅行社。”

我说:“不是旅行,是去找个农村支教。你去吗?”

尤晓萌一愣,哈哈笑道:“这么晚了,你发什么神经?”

我抽了好多烟,抽到很想吐,在厕所努力了半天又吐不出来,回来瘫在办公室桌子上,拿几本备课本做枕头,蒙蒙眬眬地睡着了,虽然睡得不是很安稳。

佳佳推醒我:“柴老师,上早读了。”

我马上站起,说:“啊,早读?”外边天已经亮了。

佳佳说:“老师,你工作不要这么努力。你这么有才华,我们已经很喜欢你了,不要通宵备课了。”

我尴尬地笑笑。佳佳从后面书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来,说:“我妈妈说柴老师上次拿的坛子菜应该吃完了,叫我再拿点过来。”

我说:“谢谢啊!”

佳佳说:“还有,我妈妈让我告诉柴老师和尤老师,晚上不要去我们那儿家访了。城中村治安实在太乱,昨晚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群流氓跑到我们那儿打了好几家人。我妈妈说,反正我家这么穷,其他老师也不会来,让我一定要通知柴老师。现在好老师不多啊!”

我说:“老师有点头疼,早读就不去了,你是课代表,带着同学读书吧。”

我走进教室,说:“同学们,请翻到132页,今天要讲的课文是,嗯……咳咳……咳咳,是培根的《论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