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晚点,到达悉尼的时候已是深夜。
脑海里回荡着格什文《蓝色狂想曲》的旋律,很纽约,却如同我梦中的悉尼。但一路上黑的,什么也看不清,仿佛依然是当年库克船长登岸时的那个样子,而且连涛声也听不到。
临近年末,南半球正是盛夏季节,南太平洋吹来的海风带着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1770年,一个名叫库克(Cockle)的英国船长驾船踏上澳大利亚的土地,并自说自话地宣布这块大陆是英国的领土。直到1787年5月,一支由十一艘舰艇组成的英国皇家海军舰队,在阿瑟·菲利浦(Arthur Phillip)率领下驶向新南威尔士。经过八个月的艰苦航行,1788年1月,这支舰队的二百多名水手及其家属,带着七百多名流放的罪犯(包括妇女儿童)到达当年库克的登陆点。不过他们很快发现,这个陆地没有淡水。菲利浦决定舰队继续北上,在茂密森林和溪水环绕的杰克森港(Port Jackson即悉尼港湾)扎下根来。海滩上举行了升旗仪式,英国的新南威尔士殖民地宣告成立。他们用英国内政大臣悉尼(Sydney)的名字重新命名了这片土地。
经历了最初食品匮乏、资源匮乏甚至流通货币匮乏的艰难岁月之后,1813年,殖民者们翻越蓝山(Blue Mountains)发现了广袤的内陆土地,悉尼迅速发展起来。1842年,悉尼成立“市”。在这之前,流放罪犯到这里来的做法被废止。
金矿发现了,大批寻找新生活的自由民纷纷踏上这片神奇的土地。1901年,澳大利亚土地上所有的英国殖民地组成澳大利亚联邦,南太平洋一个新的国家诞生了。
据澳大利亚史记载,到1925年,悉尼人口突破一百万,1963年突破二百万。今天的悉尼人口已经超过四百万,由一百四十个民族组成,其中三分之一诞生于澳大利亚境外。华裔人口超过四十万。
比起煌煌五千年的中华文明史,澳大利亚的历史实在是太短暂了。但南太平洋的蔚蓝色,以及由蔚蓝色造就的悉尼表情让人无法入眠。
天一放亮,即刻扑向在电视、画报上见到过无数次的悉尼歌剧院。
这座占地一点八四公顷的艺术殿堂,每年要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演出三千余场,约二百万观众有幸在此共享人类艺术的盛宴。而悉尼歌剧院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那三组巨大的贝壳片是全球最具个性的建筑之一,它因而在2007年列入世界文化遗产。
天才的创意往往伴随着坎坷曲折。悉尼歌剧院1950年代开始构思,1956年,在全球三十二个国家二百三十三件参选作品中,丹麦建筑设计师约恩·乌松(Jorn Utzon)中标。这是一个庞大的投资工程,澳大利亚政府在募集基金之外甚至专门发行了悉尼歌剧院彩票。
但工程进展非常缓慢。1966年,因为约恩·乌松和澳大利亚政府闹翻,愤然离开澳大利亚,直到2008年去世,再也没有回来。因此,这位伟大的建筑设计师没有亲眼看到过自己的作品。
1973年10月20日,悉尼歌剧院终于落成。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出席了歌剧院的首场演出。
环形码头怀抱着悉尼歌剧院。坐在礁石上,可以同时看到歌剧院和旁边的悉尼跨港大桥。天是蔚蓝色的,海也是蔚蓝色的,歌剧院巨大的白色贝壳片柔美的曲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在大桥钢铁拱形桥体的张力烘托下,形成了阳刚与阴柔的完美结合。
这是悉尼带给全世界最具魅力的表情。
蔚蓝色大海宽广的胸怀仍然是不可或缺的道具,它更容易产生的联想就是,挣脱一切羁绊追求自由的冲动。同事寻到一片海滩,雀跃着一下子就向南太平洋扑去!他即刻变成一个浪涛里黑色的小点不断沉浮。这一瞬,我想起东方哲学中“子非鱼”的著名命题。在东方哲学中,水是最具智慧的载体,但人非水,水的智慧焉能为人所知耳。不过,悉尼的表情显然汲取了水的灵感,贝壳片的创意就是大海的馈赠。
达令港(Darling Harbour)是不能忘记的地方。
不知道这个旧工业区最繁忙的港口,为什么偏偏有一个风情万种的名字。Darling,因为当年中国一位“第一夫人”的口头禅而让中国人耳熟能详。
羊毛工业曾经是澳大利亚最庞大的出口业务,它的大部分都在达令港吞吐。随着国家经济结构的成功转型升级,1988年,澳大利亚政府开始了达令港的重整计划。今天的达令港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Darling们的乐园,昔日的港区工厂、仓库、船厂的旧建筑被重新改造成成片的酒吧、咖啡屋、简餐店,赌场、IMAX影院、游艇俱乐部,甚至还有会议中心、博览中心,只要当下人类世界能想到的休闲娱乐项目,都在达令港集结。
达令港有自己的表情。用于连接两岸的交通工具被创意成单轨列车(Monorrail),它的游乐观光功能甚至超过了运载功能。而昔日连接两岸的派拉蒙大桥,建于1902年,这是目前世界上保存完好的电动双翼桥,桥体中间会断开,转向两边,让大船入港。
达令港现在没有了大船的“宏大叙事”,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游艇方阵。尽管无法知道澳大利亚人是怎样顺利完成这种表情转型的,但这样的场景,似乎更符合人类向往自由生活的表情。
约请同行的女同事晚上共游达令港,结果被谢绝。夜悉尼的形象也就只能定格在库克船长的表情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