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克武扶着但懋辛沿着城墙根摸索前进。走到离城楼较远的转角处,熊克武说:“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到前面探探路。”
熊克武沿着墙角延伸探索。试了几处,都有清兵把守。
熊克武不甘心,往更远处匍匐延伸。快爬到坡顶时,在接近城墙的地方,忽然走来两个清兵。
一个清兵嘴里骂道:“龟儿子革命党,整得老子累了一晚上。”
另一个清兵说:“挨到天亮就好了。我们歇会儿吧。”
熊克武紧贴土坡,趴在草丛中,敛声屏气,纹丝不动。
两个清兵愈走愈近。走到距熊克武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忽然停下脚步,在路边一块石板上坐下来。一个清兵嘴里嘟囔道:“老子又饿又困,这差事哪里是他妈人干的!”
城墙根下,熊克武紧贴土坡,趴在草丛之中。坐在熊克武头顶上方的一个清兵顺手把带有刺刀的长枪往后一插,刺刀的寒光在眼前一闪,“嚓”的一声,刀锋紧挨着熊克武的耳郭插进了土里。熊克武本能地往后一缩,小腿又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熊克武心中陡然一惊,身子一仰,就势跟那人扭在一起,顺着斜坡滑了下去。
熊克武骑在那人身上,正欲挥拳,那人小声叫道:“锦帆,是我!但懋辛。”
“什么东西!”坡顶上面,两个清兵被响声惊动,站起身来,朝着坡下吼道。
一阵风过,荒草和杂树发出“沙沙”声响。
“可能是风声吧。”另一个声音说。
“真他妈的晦气!想歇口气都不得安宁。”
“我看你是有点神经质了。一点风吹草动也能让你惊惶失措。”
“还不是龟儿革命党害的。”
“走吧,别在这儿担惊受怕了。要是真冒出一群革命党来,我们两个就他妈惨了。”
两个清兵渐渐远去,周围只剩下一片静寂。
“刚才好险哟,我差点就死在清兵的刀下。”熊克武惊魂未定。
“你还说呢。要是我不开口,早被你打成板鸭了。”但懋辛调侃道。
熊克武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你不是在那边等我吗?怎么过来了?”
但懋辛说:“那边也有清兵巡逻。我见你半天没有转来,猜想你是遇到了麻烦。”
这时,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珠江船舰上的灯光不时从头顶晃过,城墙上的清兵间或向黑暗处放一阵排枪。
熊克武说:“眼看就要天亮了,我们总不能躲在这里等死吧。”
但懋辛说:“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熊克武顿了一下,说:“暂时还没有,我们都想一想吧。”说完抬起头来,望着微微泛着鱼肚白的灰暗夜空和阴森恐怖的高高城墙,听着时远时近零星传来的尖厉枪声,心中万念俱灰。想到当初谢奉琦临难不避、视死如归的气魄,是何等的激昂慷慨,令人感奋:大丈夫死则死耳,复何惧哉?
这时,一个念头从熊克武脑中闪过:从目前情形看来,出城的可能几乎没有。既然早晚免不了一死,不如趁早杀身成仁。
但懋辛说:“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锦帆以为然否?”
熊克武急切地说:“快讲来听听。”
但懋辛迟疑了片刻,语调悲壮地说:“我身上还有两枚炸弹。真要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就跟他们同归于尽。即便是死,也得赚他两个垫背的。”
熊克武一拍脑袋:对呀,现在还不到非死不可的时候。清吏悬赏几千个大洋买我熊克武的人头,至今都还未能得逞,我怎么能白白地送给他们。我得活下去,为了死难的同志,为了未竟的事业。就是死到临头,也不能便宜了他们!
熊克武果决地说:“好!就按你说的办。炸弹我们一人带一枚,到时见机行事。”
天已拂晓。熊克武和但懋辛顺着墙根摸索前进。来到一片开阔地,见树林中有一所公厕,二人就地一滚,闪身入内。
公厕里面有十多个蹲位,男厕和女厕之间各有一面隔板,两面隔板之间,留有一条几十公分的通风口。通风口内,躲上三五个人也不成问题。
两人察看了一遍里面的环境,喘了口气。熊克武说:“这儿可以藏身,但也不是久留之地。我们歇一会儿还得出去,再想办法。”
但懋辛说:“我没有辫子,又负了伤,普通百姓也能看出我的身份。我们两人一起走,恐怕谁也走不了。最好是分头行动。”
熊克武说:“这样也好。你直接去警察局找巡官李天均和邹有章,就是上个月带我们察看观音山炮台的两个四川老乡,他们会想办法的。不过你得当心点。”
但懋辛说:“你也是一样。放心吧,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