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克武走到一个水池边上,洗了把脸,脱掉血迹斑斑的外衣,放下绑扎的裤管,把手枪和炸弹裹在外衣里面提着,沿着城墙边的林荫道向前赶路。
刚走了几步,熊克武忽然感到一阵晕眩,险些跌倒。这才觉得自己已是疲劳之极,饥饿之极。抬头看看前面,林荫深处有一户人家。熊克武顾不了许多,几步赶过去,叩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先生。花白胡子,缎面长衫。从屋子里整齐摆放的桌椅判断,估计是位私塾先生。熊克武用普通话跟老先生说了几句,老先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熊克武以为他是默许了,抬腿就往门里跨,谁知老先生顿时变脸,一把将熊克武推出门外,“嘎”的一声,紧紧地关上了房门。
熊克武偏偏倒倒又走了一段路,实在撑不住了,硬着头皮敲响了另一家房门。
这次开门的是位中年汉子,身体壮实,脸庞黝黑。屋里挂着渔网,门前靠着木船。
中年汉子未等熊克武开口,便敞开大门,把他迎进屋内。
熊克武感激万分,连声道谢。
中年汉子用蹩脚的普通话问道:“小兄弟,一定是肚子饿了吧?”
熊克武点了点头。
中年汉子说:“你先坐下,吃的东西马上就到。”说着便转身走进厨房,端出一大盆玉米粥,又端出一蒸笼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
中年汉子见熊克武还有些迟疑,热情地说:“这是我们一家人的早餐。不过没关系,你只管敞开肚皮吃。他们还没有起床,等会儿重做就是。”
熊克武已顾不得礼数,一口气喝下了三大碗玉米粥,吃掉了七八个馒头。
中年汉子看着熊克武狼吞虎咽的吃相,轻声叹道:“你们也真不容易啊!”
熊克武心里略略一惊,问道:“大哥知道我是干啥的?”
中年汉子说:“你没有进门以前我就看出来了。瞧你的鞋上,血迹还没有擦干净呢。”
熊克武释然道:“大哥真是好人。你不怕受我的连累吗?”
中年汉子说:“我一个渔夫,天天跟风浪打交道,什么凶险没有见过。今天也是我们有缘,要不是关了城门,我早就出门打鱼去了。”
熊克武动情地说:“大哥,你是我的大恩人。要是我能活到革命成功的那一天,一定登门谢恩。”
中年汉子摆了摆手说:“谢什么恩哟,兄弟言重了。真要谢的话,应该谢的是你们。你们连命都可以豁出去,我做这点小事算什么?”
东一区警察局。一个头戴斗笠、身穿劳工服的男子来到门口,向值勤的警察递上一张便条,请他转呈巡官李天均。便条上说,海幢寺巡官邹有章请李天均到东方酒店叙谈。
男子在岗亭里静候了半晌,里面传出话来说,请转致邹有章巡官,李天均巡官现在有事,不能出城,改日再约。并递出一张李的名片。
男子正欲转身离开,一个年长的警察从外面进来,走到男子旁边说:“进了屋还戴着斗笠干啥子?”顺手将男子的斗笠扯了下来。见男子没有发辫,不由得大惊,高声叫道,“革命党!”
一个警官从房内跳出,大喊:“给我抓住!仔细搜查,看他带了家伙没有。”
男子迅速从腰间取出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拔掉引线,丢了出去。那东西“嗤嗤”作响,喷出火花。
“炸弹!趴下!”警官又喊。
火花喷完了,“嗤嗤”的响声听不见了,却还没有任何动静。警官大笑:“哈哈,天助我也。给我拿下!”
男子已经跑出岗亭十来步,被赶上的警察一脚绊倒。这才发现,男子的手臂上还有枪伤。
男子被锁上铁链,带到审讯室。警官喘息未定,问话的声音还有些发颤:“堂下之人姓什名谁,何处人氏?”
男子从容答道:“本人姓但名懋辛,四川荣县人。”
警官再问:“但mao辛?你这中间是哪个mao字?是长毛的‘毛’呢,还是冒失的‘冒’?”
但懋辛冷冷地说:“《书经》有云,‘德懋懋官,功懋懋赏。’警官没有读过吗?”
警官笑道:“哦,你老弟也是个读书人嗦。你们革命党咋个都是些读书人哟?”
但懋辛说:“警官你问到点子上了。你想想看,连读书人都要革命,这清虏的统治还长得了吗?”
警官忽然板起面孔,厉声呵斥道:“别跟我瞎扯这些蛊惑人心的东西!把你们暴乱的情节从实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