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后说了这话,见李从珂无言以对,知道已经奏效,不能再强逼,于是领他来看石敬瑭。从珂也想知道石敬瑭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病得到底有多沉重。等到了榻前一看,自己也吓了一条,眼看原来生龙活虎的一条汉子,现在骨瘦如柴,满脸病色,躺在榻上奄奄一息。太后在旁边呼唤了几声,石敬瑭受了惊动,悠悠醒转过来,气若游丝,睁开眼睛两眼无神的望向四周。从珂也是上阵打过仗的人,一看石敬瑭眼睛里的神采,和那些战场上濒死的人是一模一样,几乎时刻都能看到生命在迅速从他的身体里流逝,眼睛里的光芒好像没油的灯烛,一点点的逐渐在暗淡。照这个样子看,就算今天晚上不死,也绝对活不过几天。心中是暗自高兴,当即假惺惺的说了几句场面话,这便下令说既然太后和公主都请求让石敬瑭回河东,明日上朝我便问问群臣,看他们有什么看法。如果石郎回到河东真的故去,我总得现在有个准备吧。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第二天上朝,说完正事,便和群臣商量,说本来想留石敬瑭多在宫里住几天,可是石郎水土不服,竟然生了重病,恐怕只有回去调养,方能快速恢复健康。不知道众大臣有什么看法。大臣们已经收了礼,又见皇上的态度也比较明确,乐的纷纷赞同。李从珂心情大好,竟然主动问起赵延寿的事情来。赵德钧自然也是在朝中使过银子的,便有大臣出列说道,石敬瑭和赵延寿,本来都是明宗的女婿,皇上登基以后,把他们召到身边,一个留在宫中,一个让他住在汴梁,天下人恐怕会说皇上心胸狭小,猜忌怀疑自己的亲戚,现在既然肯让石敬瑭回河东,倒不如顺便也把赵延寿放回南方任职,以打消其他臣子的顾虑,也向天下显示皇帝的恩威。李从珂听得舒服,于是竟然下旨一道,封赵延寿为忠武节度使,重新执掌兵权。旨意一下,各方面都皆大欢喜,只是苦了李从珂,为自己以后的灭亡埋下了祸根。
后唐的开国皇帝,也就是庄宗李存勖,有一个私人爱好,就是唱戏,这可是历史记载的最高级别票友,自己给自己取个伶名叫李天下。常常召集群臣来同唱一台戏,在这些人中间,最合他心意的就是石敬瑭。李从珂是从来不参与这些活动的,连看都懒得去看,当年他要是随便看个几场,那天也就不会被石敬瑭的演技所迷惑。石敬瑭有病是不假,但是究竟有多严重,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到底是个伤风感冒,再严重点就是肺炎,以他的体质,其实早在永宁公主来看的时候,已经开始逐渐好转,但是为了防止事情泄漏,他后来一直都装成病体沉重的样子,那些御医自然也都被刘知远打点过了,把事情说得悬乎万分,其实根本无事。当日接到圣旨,要他立刻出宫,回河东镇守,心中是高兴万分,但是没有离开京城地面,终究是不敢太过放肆,因此直到见了刘知远等人,仍然继续装病,把他们也吓得不轻。离了京城以后心情矛盾,一方面想尽快赶回河东,巴不得马儿都肋生双翅,另一方面,又害怕路途颠簸,把主公的病情加重。因此上走的是不快不慢。石敬瑭唯恐李从珂派人监视,也不敢声张,尽管心中也急得冒了烟,巴不得立刻就踏上河东土地。这样过了几日,已经完全离了河南境内,确信不会再有任何闪失时。石敬瑭方才从车中一跃而出,抢过一匹马来,吩咐一拨人马沿他路继续前进,自己领着陈晖刘知远和张韬这一帮亲信,便如飞般赶回河东。直到进了帅府,安稳的坐在大堂上,方才长出一口气。
过了两天,桑维翰领着其他部下来看望石敬瑭,看到他已经恢复了差不多大半,正奋发图强,厉兵秣马准备起兵反唐。这其中一个主要原因,也是这次在京城太憋屈了,就算石敬瑭能忍,这次也忍不住想提前发动攻势了。桑维翰见状,反而有点担心,上前进言说主公其实不必如此着急,从珂残暴,必然不能长久;另一方面,我们现在准备工作尚且没有做好,如果贸然起兵,把握并不是很大。现在最好的计策,就是主公您继续称病在床,对外身称不理地方政事,这样,李从珂即使派几个细作来探测主公的真实状况,也摸不清底细。等到再过一段时间,从珂逐渐忘了主公这面的事情,我们再慢慢的开始也不迟。石敬瑭仔细考虑之后也觉得有理,于是便暂且隐忍不发,每日躲在府中,对外只说病情没有一点好转。一般事务完全交由刘知远和桑维翰打理,如果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两个人借探病为名再入府商议。
起兵事宜虽然朝后拖延,但是这次能够安然离京回到河东,却也是手下将士的功劳,需要及时表彰,以免和李从珂一样,赏罚不分明,最后导致将士们起了异心。能够回河东,第一功劳自然是张韬的,因为是钦命罢免的官员,就算是石敬瑭也不能公然任命,只得给点实际利益,于是便在晋阳城为他买了一所宅子,同时作为桑维翰的私人助手,参与议事。这在实际上已经是相当高的级别了,如果真要按品秩算的话,也是掌书记等级的;刘知远和陈晖自然也各得封赏,刘知远倒还无所谓,陈晖也得了一所宅子,而且还提拔他当了个游骑将军,非常高兴。他本来就在晋阳有个寡妇相好,以前住军营的时候,只能到寡妇家里私会,街坊邻居见了他都指指点点,认为他不正经。他也老早就想置一所宅子,把寡妇娶过来,这次终于得偿所愿,高兴的当时便散了喜帖。到了结婚那天,附近的居民都来看热闹,刘知远和张韬自然是来了,就是桑维翰也亲自过来随了份子,陈晖平时就交好的那些下级军官也都来随喜。更不用说好多与陈晖惯熟的老兵了,几个人凑了一份子,也跑过来凑热闹,可把整条街道堵了个严严实实,石敬瑭既然装病,当然不能前来,但是也派人送了礼金。弄得陈晖脸上大是有光。
刘知远早已经娶妻,膝下有一子一女。陈晖有了自己的房子,也堕入了温柔乡,每天处理完事情,就躲回家去,关上门享受二人世界。只是张韬既没有家眷,也没有听他说过和什么女性有故事,当然最令陈晖奇怪的就是,张韬好像从来不谈女人。他悄悄问刘知远,刘知远也不知道答案。但这种事情别人也开不得口,因此两个人也闭口不言。陈晖倒是好心,明明自己家里有老婆,但是还没事领着张韬去逛勾栏,想让兄弟放松一下。可是这张韬虽然和勾栏里那些女人混的贼熟,银子也从来不吝啬,可就是从来不在那过夜。搞得大家都看不明白。有一次陈晖就借着酒意问张韬,说大家一起来了,就你晚上不睡,搞得我们都轻松不下来,这种事情,必须得大家都参与,其他人才能放心,才能玩得爽快呢,你懂不懂?张韬只是微笑,被陈晖说得急了,就自言自语了一堆词。陈晖把这些词记住,学给刘知远听。里面有曾经沧海除却巫山之意,刘知远叹一口气对陈晖说,张韬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既然他不愿说,以后你就不要勉强了。张韬从此也就不操这个心了。一晃冬天就过去了,春天的气息已经临近,这天陈晖从家里出来,去张韬家叫上他,一起去拜会刘知远。
两个人赶到刘知远府上,因为来过太多次数了,也不用家人禀报,登堂入室直奔客厅。过了没有多长时间,刘知远满面愁容的过来,招呼他们喝茶,自己一个人支着头在那想心思。这让两个人多无趣,便追问刘知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刘知远这才告诉他们,昨天自己和桑维翰去见石敬瑭,石敬瑭也是这般愁眉不展。原来那幽州节度使赵德钧,年前谎称契丹入侵,要朝廷增兵布防,以此来要挟朝廷,放归自己的养子赵延寿。谁知道一语成畿。年后契丹果然派重兵入侵边境,抢夺牛羊牲畜,边境人民十室九空。老赵一看事情不好,当即派人向朝廷上书,要朝廷增派粮草兵马。李从珂接到奏章,仔细看过之后,决定增派兵丁粮草给赵德钧。可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有臣子借此机会就上了一道密奏,奏章中说,皇帝既然已经决定给赵德钧增派粮草,从京城到幽州,光路上人吃马喂也得浪费不少,而且路上耽搁时间过长。与其这样,还不如下一道圣旨给石敬瑭,让他先替朝廷垫上这许多粮草给幽州,就算是朝廷借他的。这样一来不耽误时间,二来不浪费粮草,三来也能借此消弱一下石敬瑭的军力。朝廷向你借粮草,你不能不借吧。可是借了以后,你也不能总催着朝廷还吧。所以,基本上就不还了。如果有朝一日,河东没有这些粮草就无以为继了,到时候,皇帝您再随便派个人送粮草下去,又算是卖了一个大大得人情。要说这主意,那是一股馊味儿,可是谁让这李从珂身边就没有什么得力大臣呢?象冯道李愚这种不倒翁宰相,对任何事情都是不置可否。所以,从珂竟然认为这办法不错,当即颁下圣旨,说朝廷借河东军粮万担,数日内便要送到幽州。临发圣旨前良心大发,心想夏天快要到了,传旨的官员也别空走一趟,顺便把今年军队的夏衣给河东将士们带过去吧。
石敬瑭这接到圣旨,开始一听说发夏衣,心里面还是既高兴又诧异,高兴的是夏天快到了,给将士们换身新衣服不错;诧异的是李从珂居然能够主动关心自己,这可是不多见。可是听到圣旨后半截,这才知道萝卜大头在后面呢,给你一堆芝麻,是要你出西瓜呢?要说这万担军粮,河东倒也不是没有,可是谁家没事就预备着万担军粮出借呢?再说了,朝廷向地方借东西,那不摆明了是有借没还么?可这话又不能这么说,也不能就这么回皇上话啊,因此只得唯唯诺诺接了圣旨,回家自己琢磨这事情该怎么办。刘知远和桑维翰听了这事,也犯了难,三个人商量了半天,也是没有什么好主意,因此各回各家,看还能有什么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