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三个孩子,石敬瑭、高行周和李从珂自从被李嗣源一分三地之后,家里面清静了许多,可是为了兑现当年的诺言,就把已经到适婚年龄的永宁公主,叫做宁宁的,准备许给敬瑭为妻,既然要办喜事,自然要合家尽欢,便把他们三人都一并叫了回来。原来想他们三人虽然从小有点隔阂,但是经过这么几年的历练,见了面总该懂点事,假模假样的亲热一番的。哪里知道三人见了面还是打成一团,亏得李嗣源急忙赶回,这才把三人劝住。李嗣源心里的这个气啊,心想真是烧香引出鬼来了,怎么这三个好像上辈子互相欠了多少债一样。老头子在当地上跳着脚大骂,知道如果不说出点狠话来,恐怕是压不住这三个爷爷来,于是下令说在婚礼举办期间,如果三个人再发生冲突,无论是谁先挑衅,必然要逐出家门,从此和我李嗣源没有关系。高行周和石敬瑭都没有说什么,李从珂本来也可以忍几天,就是他一听李嗣源说什么婚礼,感觉有点云里雾里,便追问了一句。李嗣源看看也瞒不住了,便告诉从珂说,石敬瑭这次回来,便是当年自己许下的娃娃亲,过两天,自己就要把宁宁许配给他了。这个婚礼,便是石敬瑭和宁宁的婚礼。李从珂一听这话,毕竟少年气盛,当时就炸了锅,也不管李嗣源刚刚立下的规矩,跳起来就直扑石敬瑭。
李从珂既然在家,怎么会不知道婚礼的事情呢?这个问题,一是因为李嗣源有意隐瞒,嘱咐府里的人,进行准备和采买工作时,千万不要告诉从珂在做什么,并且有意把从珂每天都派到很远的地方做工;第二就是因为从珂的性格有点执拗,也不属于那种聪明灵醒的类型。平时只顾着自己埋头做事,自己不关心的事情从来也不上心,加上他为人孤僻,府里上下都没有几个爱和他说话的。所以,尽管有时候也能撞上府里的家人布置,他不开口打听,别人也不能主动告诉他。所以,直到婚礼临近,新郎官都从前线回来了,李从珂还不知道宁宁就要嫁给别人了。
那么李嗣源为什么要瞒着李从珂呢?原来石敬瑭和高行周离开家从军的时候,三个人都差不多十一二岁的年龄,说起来还只是个孩子,对男女之事根本一窍不通。可是转过年来,三个人都先后进入了青春期,石敬瑭和高行周在军中,每日里不是演练战法,就是随军征战,心思全部操在了军中,虽然有时也会懵懂,但是旁边都是成年的兵丁,没事给他们讲个笑话,甚至领着他们悄悄去逛逛勾栏,因此两个人很快就通晓了男女之事;加上军队整天调动,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呆,两个人也没有机会去发展一段感情。可这李从珂就不一样了,他每日虽然也累得贼死,但是每天都在府中,和府中的女眷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宁宁和他们年龄相仿,从小也是滚在一个泥塘里的,后来石敬瑭和高行周离家了,身边只剩下了李从珂,把他当妹妹看待,自然是处处让着她,只要能让小妹高兴,李从珂什么都愿意去做。两个人本来就青梅竹马,现在又都情愫暗生,感情自然是越来越好。李从珂做人爱钻牛角尖,既然宁宁和他要好,他心里就抱定了非宁宁不娶的心。这一切李嗣源自然都看在眼里,但顾念李从珂本来是李嗣源的养子,从当时的伦理观念上来讲,是肯定不可能娶宁宁为妻的。可这话也没办法对李从珂讲啊。所以,尽快为宁宁和石敬瑭办理婚事,从李嗣源这儿来讲,一方面是为了兑现自己当年的诺言,另一方面的原因,也是想让生米做成熟饭,只要宁宁嫁给石敬瑭为妻,李从珂自然也就断了这个念想。自己也就不声不响的把这段不伦之恋扼杀在摇篮中。省得他们日渐长大,哪天做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可就不好交代了。
李从珂闻听石敬瑭要娶宁宁为妻,这事情对他来说太突然,本来他还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和宁宁结成夫妻的。所以,听了李嗣源所说的话,好似晴天霹雳一般,跳起来就直奔石敬瑭,嘴里胡说八道着什么宁宁已经答应要嫁给我,绝对不能嫁给你之类。搞得李嗣源大皱眉头,虽然让人上前把他拉开,但是又唯恐到了大喜的日子,这李从珂再闹将起来,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于是竟然派人把李从珂关押到一个小院子中去,只等婚礼举行完毕才准他出来。李从珂到此自然是欲哭无泪,他内心还抱着一丝幻想,希望宁宁能看在往日情分上,坚决不嫁给石敬瑭。可是当日他并没有和宁宁约定过什么,既没有山盟海誓,也没有私定终身,宁宁压根还不知道,她一直当作哥哥看待的那个人,竟然心里有那么多念头。再说石敬瑭也是幼年旧识,加上这几年在外面的风吹雨打,军旅生活的锤炼,虽然说看上去还是有点单薄有点稚嫩,但是已经颇有英雄气概。宁宁一见之下,自然喜不自胜。那是的婚姻全部都是父母的命令,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自由恋爱这回事情,粗略一看石敬瑭人才不错,也早就芳心暗许了。别人都向她隐瞒了李从珂的疯狂举动,所以宁宁完全不知情。蒙着头就进了洞房,也不知道李从珂竟然没有参加婚礼。直到婚后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已经是老石家的媳妇了,想再见李从珂一面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时间一长,早把这件事情当作少年时的趣事了。
那边的李从珂可不这么想,当他被关在小院落里,被人牢牢看守着,无法行动半步的时候,只听得府里上上下下都锣鼓喧天,人人脸上喜气洋洋的,心里的那份煎熬真是无法言语。随着婚礼仪式的开始,李从珂就在心中祈祷,希望突然发生一件什么事情来打断婚礼,但是一次次的他都失望了。婚礼按着正常的程序在一步步进行,李从珂的心也一点点的下沉,他咬牙切齿的诅咒着每一个人,似乎所有人都是自己的仇家,都在和他李从珂作对。他几次想要冲出去大闹喜宴,可是那时的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半大小伙子而已,看守他的可是李嗣源精心挑选的军士。李从珂本来性格就比较偏执,到这时候更是钻了牛角尖,在心中暗暗发誓,此生要和石敬瑭不共戴天。连带也恨上了李嗣源,还有李嗣源的家人,觉得这一场婚礼完全是个阴谋,而这阴谋的一切,都只是针对他李从珂一个人的。所以,后来当他入洛阳当了皇上,对李从厚是豪无怜悯之心,不仅派人去魏州杀死了从厚,连带把从厚的妻儿子女也杀的一个不剩,他性格中本来就有阴沉的一面,自此之后更加上了狠毒。而这些,也正是他和石敬瑭完全决裂的开始。
石敬瑭把这些陈年旧事向陈晖刘知远和张韬三人叙述完毕,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知道,现在李从珂是刚刚登基,还有很多急切的事情需要处理,一时没有机会来考虑怎么对付你,等到他稍微缓出手来,这个仇他是一定要报的。张韬,事情的原委我已经和你说明了,现在就看你有什么计策可以让我迅速离京了。”
张韬点了点头:“主公,本来我对这个传言还有点半信半疑,既然事实就是如此,那么我这条计策一定能够成功。这条计策的关键不在主公,也不在我们三人,而在主公的夫人永宁公主身上。只要让夫人也进宫来,面见皇上,求他顾念往日情谊,放主公出宫回河东便是。若是皇上稍有犹豫,便可让夫人面见母亲,也就是当今曹太后,让太后也去皇上面前陈请,有这两人说话,皇上必然有所迟疑,到时候主公再伪称重病,让皇上一见之下,消除对主公的戒心,此计可成,主公即可静待令你回河东的圣旨。”
刘知远听罢拍手叫绝:“主公,此计甚妙,只是需要委屈主公和夫人,若是主公觉得可以,我们这便火速回河东,告诉夫人如何行事。”
“我倒好说,只要能让我留得一条命回河东,别说是装病,就是真病也使得。只是要委屈夫人,低三下四的去哀求当今皇上。”石敬瑭有点迟疑。
“主公切莫如此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道理夫人也是晓得的,再说主公近日卑躬屈膝,他日却可扬眉吐气,不吃苦中苦,何来人上人呢?”张韬在一边暗示道。刘知远和陈晖也在一旁相劝,石敬瑭最终横下了一条心:“好,那我就依此计行事。你们三人速速出宫安排相关事宜,我这便想法设法先生一场大病。”四人随后计议已定该办的事情。陈晖刘知远和张韬便悄悄告退,按原路返回,翻墙出了皇宫。陈晖立刻回到会馆,挑选了三匹上好的坐骑,连夜便朝河东方向进发,回去接夫人进京;这边张韬便先伪造夫人书信一封,好交给曹太后,只说不日就将来京面见母亲问安,求母亲先把石郎安置在太后府中,以确保这几日石敬瑭无事;刘知远却在京城故旧中开始打通门路,争取能够获得大多数的支持,尽快获得朝廷的第一手情报。三人各自行事,这便展开了一场营救石敬瑭的行动。
事情进展的相当顺利。陈晖快马加鞭,一路上见了驿站也不停留,只把三匹马轮流倒换着骑,四百余里的路途,只跑了一天两夜便到了晋阳,天明时站在晋阳城下大喊,军卒们起初还不肯开门,可好陈晖身上携带着刘知远送他的令牌,当即顺利进入晋阳,也不下马,打马直奔帅府。到了帅府,便直接来到后堂要求见夫人。夫人尚且还没有起床,连忙让人先招呼陈晖等候,自己火急火燎的赶快收拾。等到出来见到陈晖的时候,桑维翰也闻讯赶来,正在询问陈晖关于石敬瑭的消息,听说石敬瑭自从进京后就被软禁在宫中,桑维翰忍不住跺脚大喊道:“完了,完了,主公这次恐怕要命丧洛阳了。”夫人刚刚走进来,也没有听到前面的话,光听见桑维翰说完了,脑袋嗡的一声,两腿一软就晕倒在地。下的仆人们赶紧将他扶起,这桑维翰还略通医道,伸手一按夫人的脉搏说无妨,只不过是起床太着急,加上心血潮涌,所以晕倒,过不多时夫人果然醒转,陈晖怕她着急出事,连忙走上前去禀报,说主公其实无事,但是如果要出宫离开洛阳回河东,却需要夫人如此这般行事。
等到陈晖把计策说完,桑维翰是拍案叫绝,说此等妙计,恐怕不是你陈晖和刘知远所能想出来的,看来你们在京城有人帮助出谋划策。陈晖于是告诉他有关张韬的事情,桑维翰听了以后激动不已,对夫人说此事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请夫人立刻准备行装,这便启程前往洛阳吧。永宁公主这辈子也没有碰到过这种事情,但是夫妻情深,加上她知道石敬瑭素来也只听桑维翰的话,当即便答应下来,回后堂去收拾行李。桑维翰看到陈晖满身尘土,两眼通红,知道他一路急着奔跑,没有好好休息,便让他先下去休息,等到夫人收拾停当,再找人去叫他。永宁公主毕竟是个女人,虽说上京救夫刻不容缓,可是拾掇拾掇也两个时辰过去了。陈晖随即在军中挑了几个精干军士,向桑维翰告了别,护送着夫人的马车,便朝洛阳方向进发。
刘知远这边第二天早晨起来,便开始拟定名单,让军士们带着自己的帖子去请人,凡是他觉得对事情有帮助的大臣,只要是他认识的,几乎全部都投了帖子。第二天中午,这些人都陆续来到了会馆。平时这石敬瑭就非常注意笼络人心,加上他自己又是明宗的女婿,还是边陲重镇的统帅,好多人也都想巴结。当然也有好多接到了帖子,但是借故推托没来的。这是比较了解朝廷内幕,已经知道石敬瑭被从珂软禁消息的官员。不管怎么说,还是来了好多人,会馆门前车水马龙,里面也是热热闹闹。刘知远把这些人都安排着坐下,吩咐摆上酒宴,这就开始吃喝了。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才拐弯抹角得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也不要大家现场表态,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皇帝征询大家的意见,最好呢就帮着递递话,如果为难也不勉强,但是千万不能落井下石。在座的当即轰然响应。刘知远一看目的达到了,这帮官场上的人,习惯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但是只要别到关键时候给咱掉链子,也不用指望谁甘冒风险去皇帝那进言。等到酒足饭饱了,刘知远安排手下人逐个陪送这些大人回府,宾主们尽欢而散。过了一个多时辰,派去送人的军士都回来禀报说,已经按照大人的吩咐,把准备好的东西送交各位大人了。刘知远这才放下心来。
那边张韬当夜便伪造了夫人的书信,想法子让人带进了皇宫,交给了曹太后。太后爱女心切,一看书信上说女儿不日就将来京和自己见面,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当即按照信中所言,叫人去把石敬瑭叫过来,让他先住在自己这边,以便等女儿来了以后一家团聚。这样也正好达到计策的效果。石敬瑭终究不能长期住在太后宫中,可是只要他在太后宫中住着,就可以暂时保证这两天不会有生命危险。孝道在当时的威慑作用,可要比其他的忠义什么的要强很多,虽然曹太后并非从珂的生母,但是既然被尊为太后,即便是从珂也不敢随意去惹这个麻烦。可是派去传话的太监却回报说,驸马爷病重,连床都起不了,根本没办法过来向太后问安。丈母娘一听女婿怎么病成这样子,把太监们一通好骂,说他既然病了,当然就更要搬过来住,也好有人照应啊。他走不动,你们就不会把他抬过来。太监们领了太后的谕旨,去了石敬瑭的住处,安排了一杆抬床,把石敬瑭小心翼翼的放上去,抬起来就走。从珂安插在石敬瑭身边的耳目干看着,也不敢违抗太后的谕旨啊。只得赶快报知李从珂得知。李从珂此时正因为手底下禁军叫嚷着要赏金,自己却无论如何凑不出来而焦头烂额呢,听到这个消息也没有仔细考虑,心想太后接过去就接过去呗,只要别出宫就行,我就有的是时间来慢慢琢磨怎么收拾你。当然,他心里当时也转了一个小磨,心想那石敬瑭自幼体格强壮,向来和我争勇都不在我之下,上次见他的时候还健壮如牛,怎么几天没见就已经病得起不了床呢?他问这些耳目:“石敬瑭果真病了?”左右也纷纷点头,说石敬瑭确实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可以说一只脚已经迈进鬼门关了。从珂再三确认,左右都肯定回答,而且宫中御医也已经去看过,连药都没开,只嘱咐说尽快安排后事即可。从珂听了此话,由不得大喜,自言自语道:“真是天遂人愿,最好他就这么病死过去,也省得我还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