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的全名叫平路。
父母为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坦坦、毫无波折地走人生路。但,现在满大街都贴着印有他照片的寻人启示,亲朋好友满大街在寻找“失踪”的他,而他,却只能蹲在一个铁笼子里,看着寻找他的亲人们不止一次地走过他面前,听着他们焦急的呼唤,既不能开口回答,也不能招手示意,原因很简单,蹲在铁笼子里的他和寻人启示照片里的他完全不同了,拿镜子往铁笼子里一照,里外都不是人!
人说倒大霉时喝凉水都能塞牙,而导致他成为失踪人口的罪魁祸首,就是一个肉包子!
学校食堂里的肉包子一笼一笼的,一出炉就是百多只,皮薄馅多,特香!那香味跟雷达似的总往教室楼窗口扫射,锁定的目标叠加起来能以吨位计算,一扫一个准儿,让人垂涎三尺之余更是刻苦用功地磨尖了臀部,只等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一响,莘莘学子各展神功——草上飞、水上漂、踏雪无痕、飞檐走壁外加平沙落雁式,那冲劲、那速度,超光速的UFO也得瞠乎其后!
一众“食鼠”以破闸泄洪的壮观气势涌入食堂,炉子里处于发育阶段的包子是铆足了劲地奔向成熟的光辉岁月时,食堂里的狮子抢绣球也鸣锣敲鼓隆重上演了——南狮、北狮那是上蹿下跳,劈腿、拉筋、前翻、侧翻、后滚翻、化骨绵掌……最厉害的还是母狮来那么一记河东狮吼,性染色体为Xy的阵亡一大片,还能站着喘上气的就剩那一位——母狮的元配……咳咳!更正,是某某校某某系未来警花之称的浅草美眉的boy friend!
有资格成为未来警花的男朋友,自然是非同凡响的人物,瞧瞧这一位,那脸蛋整一个麻将桌上的白板,平板式的宽屏窗口(眼睛)架着二百五十度的光照玻璃(眼镜),如果赵本山说拎着提包像收电费的,那么这一位的形象,活脱脱就是大马路边上绿化带里那块最容易让人视若无睹的标示牌,牌上“请勿踩踏”的警示语往往诱人脚底心发痒。
长得抱歉一点,这一位泡马子时也挺心虚的,想当初他也追着“韩潮”去哈韩,弄个韩式整容什么的,说不定昨儿个是武大郎,今儿个就成西门庆,那个花心倜傥潇洒英俊,再使几招眉来眼去电波剑法,耐高压的火星女郎也得触电拜倒在一流小白脸的西装裤下!白日梦做到脑袋一发热,他扛起满大包的人民币,拿丝袜往脸上一罩,避开熟人,趁夜黑风高抄小路直奔某市一家大型整容医院。结果……在医院坐诊的、戴有整容界最具权威的专家、教授、科研组组长等等荣誉头衔光环的主任医师一看见他就摇头,说:“对不起,原材料实在太差,没法做。”闷头一棍子打得他那十六岁花季里秋风萧萧、一地残花!
到了十七岁雨季,他是流着泪痛并快乐地领悟到一个道理:做不成西门庆,不等于泡不到马子!武大郎不是照样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妻么?有一句哲言怎么说来着——如果在****关系中你没有犯过贱,只能有两个原因,爱无能或者没有爱。毕竟矜持只是爱情初级阶段的表现,所以真的爱了,就得犯贱才行!于是乎,当貌似吉祥物的他被未来警花的一记电眼射中后,就开始正式犯贱了——每日求婚似的跪地送花、每日例行提款机出钞口的吐钞工作、每日甜言蜜语一路轰炸……到了最后,他成了校里最非同凡响的“多情贱客”,人坏女人爱!
伴随他对女友日益百依百顺的同时,女友的脾气是与日俱增,食堂里一声河东狮吼:“小路,谁让你盛米饭了?去!快帮我抢蒸笼里那个最大的肉包子来!”
急急如律令一下,他赶紧扔了米饭碗“嗷”一声直扑蒸笼,炉火纯青的九阴白骨爪迅雷似的锁定蒸笼里最大最显眼的那个目标,下载程序尚未启动,旁边忽来一人横插一手,端口堵塞,下载进度亮起红灯呈僵持状态。
两个人两只手同时压在那只最大的肉包子上,谁也不让谁。
贱客使了一股子狠劲龇起獠牙瞪向竞争者,这一瞪,当年失落在花季的自信可算整笼整笼地回仓了——与他争抢肉包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同班同学豆蕊!
作为老邻居,他见证了豆蕊从蝌蚪演变为青蛙的全过程。
豆蕊的身材特像未经发酵的馒头,平平无奇,又经常扎一个冲天式的高傲的独辫子,特像一摩托罗拉直板机。
奇怪得很,一见到豆蕊,几次整容未果、沦为贱客的他自信心一下子就回来了,于是很快乐无边地开始嘲笑她:“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你怎么还没跟随手机越来越小的发展潮流变精致玲珑一点,少吃一点吧,直板机再往庞大一路走,当心卖不到婆家!”
甩一甩高傲的独辫子,摩托罗拉款的果然张扬:“你个大嘴巴少放臭P,当心我拿刀骟了你!”
刺猬型的女人,浑身的刺儿可扎手了,不过,贱客抢肉包子那狠劲也不是拿来耍把势唬人的,咧出来的獠牙只往竞争者手背上一咬,蒸笼里最大的那只肉包子就顺利到手了。
竖了满身刺的这位遭他一咬,甩手就往他后脑勺赏一锅贴,啪的一声伴着受气的人儿牙缝里磨出来的话嗡嗡地响在贱客耳边:“没绅士风度的坏小子,居然咬人,有兽性没人性,找打!”
“嗷!这么野蛮,你还是女人吗?还想让我对你来绅士风度?闪边上做梦去!”
贱客火大,甩手一推,降龙十八掌拍到直板机上,好歹给摸出些凹凸感,那感觉好似被毒蛇咬了一口,两个人同时弹跳一下,毒素蔓延到全身,占了便宜的那位神经受损,哇哇大叫“非礼”,被人揩油了的这位却傻站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她两手左右一开弓,啪啪,两记清脆的巴掌落在贱客脸上,食堂里伴随蒸腾的热气一道出笼的是三字经里的经典咒语:“天杀的坏胚子!姑奶奶诅咒你吃了这个肉包子就变成一头兽性大发的野狼,遭人猎杀!”
摩托罗拉下载的彩铃居然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贱客指着她的鼻子笑,猖狂地笑,还故意当着她的面吃了那只肉包子,显摆似的转个身,坏笑:“看看,我好好的!”
贱客话落,食堂窗口外晴朗的那片天空突然响起一声惊雷,眼前似有蓝光闪过,晴天霹雳中,贱客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浑身寒毛顿时立正敬礼——对自然界中无法解释的一些奥秘,贱客始终秉承着先人莫名敬畏的态度。
校园里的铃声规律性地响起。
放学后,走在回家的路上,贱客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瞄到乡村小道上玩泥巴的两个孩童身影,他就想起小时候自家住的那个外婆的小村落。村落里的大人常常吓唬小孩:天黑后还野出去玩、不回家的小孩,小心被巫婆下咒变成村道上年轮很深的树木。
童话里的巫婆总是住在森林的小黑屋里,小路外婆隔壁邻居家的小屋就是黑色的,扒开爬山虎的蔓藤,就能看到小屋外墙发黑的土砖。还是孩子时的小路就缠着外公问:“俺们家隔壁是不是住了一屋子巫婆?”
外公登时冲他吹胡子瞪眼,“小孩子胡说八道什么?”然后拎了小板凳去了邻居家。凑巧豆蕊的爷爷也闲暇在家,两个老头就在院子里下象棋,棋下得臭,棋品更臭,经常为了一步棋扭成一团麻花。小路外公说:“老子让你明儿个生孩子不长屁眼!”豆蕊爷爷就说:“老子咒你明儿个出门磕掉门牙!”这个时候和小路蹲在院子里玩泥巴的豆蕊看到她爷爷受人欺负,就蹲到小路用泥巴盖的楼房边,褪下裤头,尿尿,一座烂尾楼由此诞生。
第二天,小路外公又拎着板凳出门时,不太灵便的老腿绊了门槛,摔了一交,磕掉了一颗门牙,小路外婆舞着鸡毛掸子杀到豆蕊爷爷家,戳着老头的鼻子骂:“你说你个巫老头,对俺家老头下了什么咒?今儿还真磕掉了颗门牙!”
老太太追着老头子,闹得满院子鸡飞狗跳时,自家那小鬼头捡起外公掉的那颗门牙跑出门去,找到巫老头家扎着冲天辫子的小丫头,指了人的鼻子脱口一句:“你爷爷是巫老头,你就是小巫婆,我以后都不跟你玩了,免得遭你咒掉门牙!”
小丫头脑门子上火光一冒,竖着根冲天辫,抡来一拳头,小路嘴里两粒稚嫩的虎牙蹦了出来,从此与这丫的结下了梁子。
呼——
打个哈欠,贱客拉了拉肩头挎的书包,从幼年惨痛的记忆中回过神来时,眼前忽来一团黑影,噗!一块脏兮兮的泥巴团子砸在了他身上,溅开点点班驳。路边两个玩泥巴的小孩顽皮地笑着跑掉了。
贱客低头看看校服上沾的脏泥巴,怎一个“衰”字了得?耷拉着脑袋回了家,把衣服脱到洗衣机滚筒里,放了热水把自个泡到浴缸,在温暖舒适的环境里,贱客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里还招惹得那个小巫婆指着他的鼻子下咒:
天杀的坏胚子!姑奶奶诅咒你吃了这个肉包子就变成一头兽性大发的野狼,遭人猎杀!
诅咒声夹带着一记晴天霹雳划过头顶上方,蒸气升腾的浴缸水面下,贱客光洁溜溜的身上突然有了奇妙的变化,几丛毛茸茸的毛状物由皮肤上悄然滋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