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真的是很像啦——”林雨嫣看着自己的三星Note2手机的大屏幕,失声惊叫道。在听到胡林楠提到山西右玉城宝宁寺中所收藏的明代水陆法会画后的她,便偷偷地用手机从里面调出了宝宁寺水陆法会的相关图像资料。
肖锦汉眼神冷冷地瞥了林雨嫣一眼,然后从她的手中拿过手机仔细观瞧。只见手机大屏幕上那幕旁写着“第五十七幅,往古九流百家诸士艺术众”提示语的中国古画上,画着中国古代各行各业的从业者。整幅画的画面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是一个戏班子,上层为首的两位老者分别是游方郎中和算命的术士,后面跟着木工、金工、磨刀匠等。只见画上那名老郎中,果然跟《观画图》中那名帽子上和身上有着三处眼睛标志的老人做类似打扮:黑袍黑帽,帽子上贴着眼睛图案的圆牌,身上挂着眼睛图案的招牌,背着的包袱上也装饰着大眼睛。
“这是一位中国古代典型的游医形象,他和各种工匠一起四处游走,寻找主顾。有趣的是,他虽然是医生,自己却瞎了一只眼睛。医生的旁边是身着白袍的算命术士,手持一柄方扇,上面写广告词‘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都是命安排’。这名游士年纪不小,须发皆白,手拄竹杖蹒跚前行。《观画图》中的医生也拄着一根竹杖,他本人的形象极像是宝宁寺水陆法会画中术士与郎中的结合体。”胡林楠用手指着手机屏幕上的宝宁寺水陆法会画娓娓道来。
“嗯,很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看来我们在研究符号学时,真的很应该把中国古代的文学作品和艺术作品都包括进来。”不知兰登博士被胡林楠的话勾动了什么心思。
胡林楠则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个人认为,中国古代的医生之所以选择眼睛来作为医生的标志,很有可能意味着最初的医生招牌是由眼科医生挂出来的,但更可能的是,眼睛与医生治病的方式有关。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望’作为中医最重要的诊断手段,眼睛是完成该行为过程最必不可少的器官。可能正是从这层意义上出发,眼睛图案才逐渐成为医生的标志。
“另外,古代的医生大致有两种,一种是有固定诊所的坐堂大夫,另一种是游医,四处旅行,接诊病人。我觉得在身上装饰有这种眼睛图案标志的医生,绝大多数应该都是游医。这些游医在古代往往会旅行到少有医铺诊所的偏僻乡村,相对于坐堂大夫他们更需要在街市上一眼就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随身装饰有这种眼睛图案标志来作为自己的广告便十分必须。”
“胡先生你刚才的这番论述的确很有意思,给人以很大启发。但是就凭故宫中和山西宝宁寺两幅画中的游医形象跟《观画图》上这名老者形象相近,你就断定这名老者是一名中国古代的医生,这是不是有点太武断了呢?我虽然对中国古代画所知不多,但是记得在南宋李嵩所画的《货郎图》中货郎脖子上也套着一圈眼睛图案呢!”兰登博士在思考后提出了质疑胡林楠结论的反证。
“兰登博士您果然是博闻强识、学贯中西啊!”胡林楠打了个哈哈,继续道,“对于南宋李嵩所画《货郎图》货郎脖子上也套着一圈眼睛图案这事儿,我觉得这可以用画上这名货郎本人除贩卖日用杂货之外也同时出售眼药有关的产品来解释。知道我为什么判断画上这名身上有着三处眼睛图案标志的老者是大夫吗?我觉得当咱们顺着这名老者是游方大夫的思路,揭开位于《观画图》“画眼”处那幅半开立轴上的红袍男子的真实身份后,便可以反证我对老者身份判断的正确性。”
“哦?请讲!”兰登博士将自己的手摊平做了一个让胡林楠继续说下去的手势。
“当我们假设《观画图》上这名身上有三处眼睛图案标志的老人是一名游方大夫后,我们就可以将他身后长方形大桌案上所摆放的花花草草和各种器物皆判断成药品和治疗工具,这张长方形的大桌案也就是这名老者的游医摊位。”
“爷们儿,我们没问你什么花花草草,我们只关心《观画图》‘画眼’处那半开立轴上的红袍男子是谁。周亮工临死前给你留下跟这幅画有关的血眼标志到底是想向你暗示些什么信息!”染香对胡林楠说了一番近似东拉西扯的开篇词,有点儿着急。
“哦,放心,放心,马上就到正题了。”胡林楠对染香促狭地一笑,然后指着《观画图》画面右侧游医摊位桌案的侧面,道:“各位请看,这位置其实也藏着一幅图画,上面隐约可见画着一个红袍的人骑在黑色的动物上。动物的头部被老者的腰挡住了,但从它那长长翘起的尾巴来看,肯定不是马,倒有些像骆驼,也可能是犬。红袍人没有头发,肩扛红旗,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一个小孩子的形象。”
“这骑着小兽的孩子,不会是《观画图》‘画眼’处半开立轴上那名红袍男子的儿子吧?”染香在胡林楠的提示下发现了《观画图》上这个骑在小动物的小孩形象后,想象力极为丰富地问道。
“哦,这个真没有。”胡林楠被染香的话说得一愣,然后继续神态颇为自然地招呼林雨嫣道:“这位小姐,请你帮我找出故宫旧藏——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的传为明代画家仇英所仿的《清明上河图》。”
“没问题。”林雨嫣对胡林楠又嫣然一笑,很快地便在自己手机中找出了胡林楠所需要的那幅画,“给!”
“谢了,”胡林楠笑着从林雨嫣手中拿过手机,用手指移动了几下,在传为明代仇英仿作的《清明上河图》上找到了他想向众人展示的那一部分——一家医铺。
“画上的这家医铺位于闹市,为三开间建筑,颇具规模。医铺的屋外竖立着屏风状的大幅招牌,上书‘小儿内外方脉药室’。通过这块招牌,我们可以知道这家医铺应该是一家专门从事儿科诊疗的儿童医院。
“医铺的屋里有两位医生坐诊,两人均头戴跟《观画图》上老者一样的方形头巾,其中一位坐在诊桌后开药,另一位在给小孩把脉。有意思的是,在医铺的屋檐下挂着四幅画屏。最左边靠近招牌的画屏,画着一只圆形的眼睛图案,如果接受我刚才相关的推论,这幅画屏便应该是这家医院的标志。第二幅是一名抱着小孩的女性,这显然与这个医铺的儿童医院性质有关。第三幅则是一幅肩扛小旗、骑在一头尾巴高高翘起的黑色动物上的小孩。这个形象立刻会让人联想起《观画图》中摊位侧面装饰的那个朦胧小孩形象。最有意思的是第四幅画屏,画着一位骑在老虎上的红袍官人,赫然就是《观画图》中画轴上的那位骑虎文官。”
“怎么会这样?”兰登博士的眉毛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
“先别急,还有呢。”胡林楠边说边又从这幅传为仇英所画《清明上河图》中找到了另一间医铺。
与胡林楠之前展示的儿童医铺不同,这是一家挂着“药室”与“专门内伤杂症”的招牌的内科医院。在这家医铺屋里的墙上悬挂着一幅大画,所画的赫然也正是骑虎的红袍官人,虽然比例有些失调,但虎身上的斑纹清晰可见。
“各位都看到了,在《观画图》中曾出现的眼睛图案、红袍官人和骑着动物的小孩形象,都在这幅传为仇英所仿《清明上河图》的医铺中反复出现,而且跟抱着小孩的女子和骑着动物的小孩形象相比,骑虎红袍官人的画像无论在内科还是儿科中都曾出现,所以他必然是一名在中国古代整个医生行业中的着名人物。”
“那么这名骑着老虎的红袍男子,他到底是谁呢?”向来只关心跟《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失窃有关线索的肖锦汉,此时也被胡林楠勾起了探究《观画图》上这名骑虎红袍男子真实身份的强烈兴趣。
“他就是——药王孙思邈。”胡林楠慢声细语终于将答案说了出来。
“孙思邈!”众人无不惊奇大声喊道。
“没错,《观画图》‘画眼’位置那幅半开立轴上所画的红袍人物正是孙思邈。而我也猜到了朋友周亮工临死前想传达给我的信息。”胡林楠看到周围的人都屏息等待自己揭开谜底,于是接着说道,“杀死他的凶手是一名假扮医生的人。”
众人正想进一步询问,这时肖锦汉的电话响了起来,简单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他对众人说:“看来,我们需要去另一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