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陆存默所料,元军的重兵确实多数集中在村后,村前只有寥寥数人把守。
见陆家主仆五人从村前突出,两名元兵挺着长枪哇哇叫喊着赶了过来。他们步态轻盈动作麻利,看得出,都是久经沙场的惯战之人。
两名家丁见状,转身对敌,可惜他们俩都不曾练剑也不曾习拳,手上也没有像样的兵刃,只有两根粗棒,岂是那两个元兵的对手。
对敌只一合,两名元兵枪起枪落,两名忠实的家丁各一声惨叫,便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之中……
两名元兵一阵喝骂狞笑,挺枪一前一后继续朝这一家三口急追来。
此刻陆崖正背负着母亲搀扶着父亲趔趄向前。元兵眼看着即将追上,情况紧急万分……
陆存默回头看时,但见一名元兵已经举枪对准了妻与子二人的后心。值此千钧一发之刻,陆存默大喝一声,谦谦书生都激发出一股誓死杀敌的怒火与勇气。他猛然转身便向这名元兵英勇地扑去。
“蒙古狗贼,老夫与你拼了……”
该名元兵常年厮杀,即便对付手无寸铁的村民,一点儿也没有手软。长枪往前直送,噗呲一声,瞬间便刺穿了陆存默腹腔,枪没至半……
陆存默横眉倒竖,怒目圆睁,直勾勾地死盯住眼前的元兵,全无胆怯之色。双手如铁钳般死死地掐住枪身,不让该名元兵拔出,同时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狗……狗贼,狗贼……”
“爹——,爹——”陆崖听见父亲的喊骂,回头看时,见父亲已然中枪,慌忙放下母亲,哀嚎扑向父亲,竭力怒骂道:“畜生,你们这帮畜生,要杀就杀我,为什么杀我爹……爹——,爹呀——”
那元兵才没跟他啰嗦,欲拔枪再刺陆崖,可那长枪如嵌进了石头缝中一般,哪里还拔得出来,他运力数次,均未能得逞,急得他又骂又叫,又踢又踹。
护子心切的父亲此刻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
就在这当口,另一名元兵也赶了上来,一枪便刺向了瘫倒在地的陆赵氏。原本就悲恸欲绝的陆赵氏惨叫一声后,挣扎片刻,便缓缓倒了下去,再无生息,鲜血悄悄流了一地……
“娘啊!娘——”目睹着双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所戕,陆崖此刻的心情用什么词语来形容都不过分。此刻的他万念俱灰,只想冲上前去与仇人同归于尽,可陆存默奄奄一息的声音响了起来:
“崖儿,快……快跑……,往南边跑……南边还是咱……咱大宋的地界……”
“不!爹——,我要与他们拼了……”陆崖已经悲愤已及,什么也不顾了。
“孽畜……快……快跑,只要……只要你还活着,咱家就还有……还有希望,切记……不可……”
“不可”二字之后,陆存默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最后的声音仿佛在暗泣,仿佛在悲恸,又仿佛在哀求……
陆崖顿时五内俱焚伤心欲绝。想父亲饱读圣贤书,与人为善口出文雅,从未骂过自己这般下作的话儿。况且听父亲的语气,分明已经绝望至极了……
啊!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你们这群惨无人道的畜生,你们这群天杀的恶鬼……爹!爹——,你醒醒呀!好!好!你让孩儿跑,孩儿听你的话,马上就跑……
遗憾的是,正当陆崖从悲痛中稍稍清醒过来,决计逃跑时,此刻的他已经跑不掉了。
随着陆存默的咽气,那名元兵吃力地拔出了长枪,也不虚晃,径直便朝他刺来。另一名元兵也利索地结果了陆赵氏,回枪亦朝陆崖挺来……
就在这生死关头命系一线之际,陆崖索性闭上了双眼,静待死神的降临,此刻绝望至极的他已经认命了。
“当”的一声响起,那两支都刺向陆崖的长枪应声击落在地上,发出嗡嗡声响。两名元兵双手不住地颤抖,可见这一击力量不小,直震得他们俩虎口麻痛。
陆崖抬头看时,但见一袭白衣飘飘的少女,手持一柄精致的长剑自天而降。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如银盘肤如凝脂,乍一看,美比嫦娥落凡尘,艳似飞仙遨天外。当真艳得让书生脸红及腮,美得让呆汉涎水泛滥。
可惜此刻的陆崖无心欣赏,他回身紧搂着已经咽气惨亡的双亲,五内俱焚,哀嚎得不省人事……
“赶尽杀绝,未免太狠了吧!”少女说罢,转身对着还在专心哭丧的陆崖道:“还不快走,这是群杀人不眨眼的畜生……”
“不——,爹!娘!你们醒醒……”陆崖此刻何忍离去。
“臭丫头,找死吧,你啊……”两名元兵附身捡起落地的长枪,即刻就向少女疾攻而去。
那少女并不慌张,剑都不曾拔,便单手挥剑挡格,连挡数招……
“臭丫头,倒有两下子,陪爷们开心一下……”两名元兵一时攻得兴起,叫嚷着喊骂着,口出秽言,咄咄逼人。
少女脸色微变,眉头一蹙,侧身半转,刷地拔出了长剑。单瞧那剑,耀似霞光,气如长虹,冷比冰霜,利盖坚刃,当真一柄世间少有的宝剑。
少女虚晃一招,顺势往前探身一扫,剑起处,金石俱摧,剑落间,血溅数尺之外,而剑身却不曾沾有一丝血污……
再瞧那两名元兵时,两人的双手连着腕,齐齐地被斩断,掉了下来。两人一时大骇大恸,倒在地上,大嗥大骂起来。
少女大怒,旋即一剑向下横掠,迅似风雷,疾比闪电,一剑封喉。
两名元兵翻滚挣扎一圈,当即毙命。
其实正在双方打斗的间隙,元兵领头的十户长早领着部下十数名元兵,急急赶了过来。见自己的人被少女所戮,顷刻大怒:“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野丫头,竟敢伤我大蒙古勇士……”
这十数名元兵嚯一下子展开,将少女与陆崖围困在垓心。这都是些百战余生的蒙古士兵,好生勇猛,一齐发声喊挺着长枪就朝垓心刺来……
那少女武功虽然不凡,奈何身边有个伤心欲绝,手无缚鸡之力的陆崖拖累,投鼠忌器,不能全力施展,一边斗一边闪,还得一边拉扯陆崖。
陆崖先时抱定了赴死的决心,然而发现那少女身陷如此凶险之地搭救自己,顿时感激不已。直至看见那带血的长枪擦着自己身子而过时,才知道长枪的阴狠,死亡的可怕,生命的可贵,顿时萌发求生逃命之念。
那少女虽然心有顾忌,但那柄宝剑却是无坚不摧,拼战数合,元兵挺的长枪几乎全断在利剑之下。
可这些元兵的斗志顽强,拔出随身携带的弯刀,依旧死战不退。一阵厮杀之后,在少女的长剑挥舞之下,他们尽数中剑倒地,不即死也将死,一时哀嗥频频,呻吟声遍地。此刻的他们也尝试到了被人杀戮的滋味。
见少女击败了元兵,陆崖再次扑倒在父母尸身上,哭爹喊娘,尽情地哀恸……
那少女正欲前去劝说时,但见远处一名黑脸汉子领着一群黑衣人,凛凛朝此处飞驰而来……
那些黑衣人,身穿黑长袍,腰系两指宽的红带,个个长得凶神恶煞面目狰狞,仿佛恶鬼转世,又如钟馗降生。
“不好!是魔教……”少女随之一怔,心里慌乱不已,竟矢口朝陆崖喊了起来:“快……快跑……”神色好不紧张。
“不——,我要我爹,我要我娘,爹!娘!你们醒醒吧……”伤心欲绝地陆崖哪里知道此刻的凶险,依旧哭得不省人事。
情急之下,那少女只好一把拎起陆崖,竟然如拎小鸡似的。然后顺手一掌直出,内力平送,居然将陆崖稳稳当当地送出了三四丈远。
同时似怒似嗔道:“快跑!此刻保命要紧,难道你还想连累我,跟你一并丧命于此地吗?”语气里严威并济,不容反驳。
此刻的陆崖原本怒令智晕,一味只想到痛哭与拼命,哪里还有逃命这回事儿。直至被那少女用如此强大的内力一送,不由得一惊,幡然清醒过来。
是啊!保命要紧,否则待在此地凶险无比,不但帮不上忙,还会连累了救自己性命的少女。况这少女与自己无亲无故,竟肯如此舍命相救,自己还这般不通情理,岂不负人尤甚……
至于别的事儿,目下也无可奈何,徒守无益,保了命后,且再理会。想罢,虽然心有万种不舍,也只得转身向南边亡命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