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中国画特征论
【中国画特征】所谓中国画之特征,即中国画区别于其他画种特别显着的征象、标志。
它是人的视觉感官能直接感觉到的。其特征有二:
画者画也
关于中国画特征的认识,中国画论是随着绘画的发展而不断完善的。
早期对绘画特征的解释,是离不开形与色的。
“画者,形也”,“存形莫善于画”,“以形写形”,说明中国画反映生活离不开具体的可视的形象,因此,没有形象就没有绘画。“画缋之事杂五色”,“画,挂也,以彩色挂物象也”,“以色貌色”,中国画是根据各种不同的物象,而赋以色彩的表现。在色彩应用上的一个最显着的特征就是从对象的固有色出发,而不同于西洋画那样去描写在阳光映照下色彩所发生的复杂变化。
“夫画者笔也”,“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笔以立其形质,墨以分其阴阳”,“神采生于用笔”。作为艺术的表现,用笔用墨是中国画的基本功,离开了笔墨,就谈不上有什么中国画。
五代后梁荆浩,对中国画特征作了高度概括:“画者,画也。”潘天寿释曰:“画者,画也。即以线为界,而成其画也。笔为骨,墨与彩色为血肉,气息神情为灵魂,风韵、格趣为意态,能具此,活矣。”
可见,中国画是以线为造型基础的,所谓“画,界也”。用中国特有的笔、墨、色表现天地万物之生命,得其灵魂(气息、神情)、意态(风韵、格趣)。
画是一种综合艺术
诗与画是两种不同的艺术:前者属于语言艺术或时间艺术;后者属于造型艺术或空间艺术。
因为它们同属于上层建筑的艺术领域,中国古代画论更多的还是论述二者之间的密切关系。北宋苏轼认为唐代王维的画与诗是“画中有诗”、“诗中有画”,并指出“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北宋张舜民则说:“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诗与画都要求通过真实、具体的典型形象,抒写作者的强烈感情,以激起读者的想象和联想,产生艺术的魅力。这就是它们之间的一个重要的共同追求,也是一切文学艺术重要的共同追求。
诗与画之间既有不同点,又有共同点,既各有所长,又各有所短。南宋吴龙翰云:“画难画之景,以诗凑成;吟难吟之诗,以画补足。”这不仅说明诗画有结合的必要,也说明了它们有结合的可能。
关于中国画所含有的“诗趣”,有两种看法:
第一种是画与诗表面的结合:以诗作画,即用画描写诗人所述的境地或事象;为画题诗,即诗人在画中引发了诗的感情,因而把画作为诗的题材,对对象加以题咏。唐代及其以前的题画诗,并未题在画上;宋代由于文人画兴起,题画诗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文同、苏轼、米芾及米友仁父子,作了大量题画诗,但多数可能是题在画前或跋在画后的。
元、明、清以来,文人画家倪瓒、沈周、文徵明、唐寅、石涛、郑板桥、吴昌硕等人,几乎是每画必题,每题必诗,诗画合璧,相得益彰,既能阐发画中情景,又能申明画外寓意。
第二种看法,是诗与画的内面的结合。即画的构思、章法、形象、色彩的诗化。就是说,画上并没有题诗,却有诗的意境,因此,中国画又称为“有形诗”或“无声诗”。这种诗与画内面的结合,是中国画独具的特色。苏轼评王维的画为“画中有诗”,意思即在此。
中国画与西洋画的一个不同之处体现在画与书法的关系上。西洋画与书法毫无关系,而中国画与书法却有密切的关系。中国的书法与画法有许多相同的地方:所用的纸、笔、墨、砚完全相同;用笔的方法也基本上相同,并且可以把书法上的用笔方法直接用到画面上去;至于书法与画法所追求的艺术方法与风格标准,如粗细刚柔、雄浑豪放、秀逸优美、平正奇险,也无不相通。所以工于书法的人,学画比较容易,学画的人也必须同时学书。故中国画论中有“书中有画”、“画中有书”、“书画用笔同法”之说。唐代张彦远论顾、陆、张、吴用笔,在理论上肯定了书法与绘画有密切的关系,是以人物画论证的;北宋郭熙也有同样的思想,他认为绘画用笔可以“近取诸书法”,是以山水画论证的;而元代赵孟頫则云:“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于八法通;若也有人能会此,须知书画本来同。”此诗影响远远超过了张、郭之论。这是文人画从宋发展到元,在表现竹石花卉题材方面的笔墨技法的一个(不是全部)概括。书画用笔同法,体现了中国文人画艺术形式的一般客观规律。
画上题款始于北宋的文人画家,如苏轼、文同、米芾、米友仁以及赵佶等;到了元代赵孟頫、钱选、柯九思、高克恭以及黄公望、王蒙、倪瓒、吴镇,不只题款,且加诗跋;明代文、沈而后尤为盛行,题款已成为一幅画的组成部分,绝不可少。但院画家一般仍不题款,即使题款也仅书姓名,或加“臣”字。
题款的作用有二:①可以抒发情感,阐发或发挥画意。诚如方薰所说:“高情逸思,画之不足,题以发之。”②可以增强中国画的形式美感。它将诗文的美妙内容,用书法艺术的形式表现到画面中,使诗、书、画三者之美极为巧妙地结合起来,熔铸到一个画面中来,使章法丰富多姿,出神入化,形成了中国画举世瞩目的特色。
当然,题款须有深厚的艺术修养,题得好,可使原作赏心悦目,增强美感;题得不好,则破坏全局,无异佛头着粪。
至于画面上的印章,也和题跋一样,成了中国画的组成部分,不仅可以增强中国画艺术的美感,而且能够运用篆刻的语言阐发画面的意境和画家的真切感受。在典雅素净的水墨画中盖上一枚红色的印章后,犹如“万绿丛中一点红”,变得十分新鲜醒目。
印章多请专家镌刻,近代画家如赵之谦、吴昌硕、齐白石多为自刻,偶亦用他人所刻。
中国画熔诗、书、画、印于一炉,极大地增加了中国画在艺术性上的广度与深度,与传统戏剧一样,成为一种综合艺术,这是西方绘画所没有的。(周积寅)
【画,形也】 西汉《尔雅·释言》:“画,形也。”
俞剑华《中国画论选读》注译:“画是造型艺术,只能表现形状,其他声音、动作等都不能表现。”《尔雅》:中国最早解释词义的专着。由汉初学者缀辑周、汉诸书旧文,递相增益而成,凡十九篇。(王凤珠)
【画,界也】 东汉许慎《说文解字·画部》:“画,界也。象田四界。聿,所以画之。”界:地域的限隔。聿:笔。“画,界也”,是说画就是分界限。
这个“画”字方方的,中间有十字,好像田地里的界限区划一样,用笔加以划分。《说文解字》,简称《说文》,是中国第一部系统地分析字形和考究字源的字书,也是世界最古的字书之一。(王凤珠)
【画,类也】 三国魏张揖《广雅》:“画,类也。”俞剑华《中国画论选读》注译:“就是画出来的画与原物类似,经过画家的加工,所以不能完全相似。”
《广雅》,凡十卷,训诂书,字典的一种。(王凤珠)
【画,畛也】 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叙画之源流》卷一:“《说文》云:‘画,畛也。象田畛畔所以画也。’”畛:界限;区分。畔:田界。张氏引用许慎《说文解字》关于“画,界也”的解释,虽有所删改,但其意未变。(见“画,界也”条)(王凤珠)
【画,挂也】 东汉刘熙《释名》:“画,挂也。以彩色挂物也。”挂:钩取。此作描绘解。谓以彩色描绘事物形象即是画。《释名》,训诂书。凡二十七篇。(周积寅)
【画者,画也】 五代后梁荆浩《笔法记》:“画者,画也。度物象而取其真”。王伯敏《荆浩栀笔法记枛标点注译》:“此‘画’字,应作刻画解,也就是深刻的表现。意思是:绘画就是要深刻的表现”,“对于物象既要表现其形态,也要表现其精神实质。”
潘天寿《听天阁画谈随笔》:“画者,画也。即以线为界,而成其画也。笔为骨,墨与彩色为血肉,气息神情为灵魂,风韵格趣为意态,能具此,活矣。”(王凤珠)
【画者,文之极也】 南宋邓椿《画继》:“画者,文之极也。”文,指文心、文思、文才、文气。极,至也。文人画家历来强调文学修养,而邓椿“画者,文之极也”的理论则是把文学修养强调到了极端,认为绘画不仅仅是技艺,而且是人文之极。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就已指出,历代善画者“莫非衣冠贵胄、逸士高人”,“非闾阎鄙贱之所能为也”。北宋郭若虚在《图画见闻志》中也说,自古好的绘画作品,多是“轩冕才贤、岩穴上士”即所谓人品高的士大夫文人所作。邓椿继承了张彦远和郭若虚的观点,并且以唐宋两代许多着名文人或精于画评、或长于作画为例,进一步提出了“其为人也多文,虽有不晓画者寡矣;其为人也无文,虽有晓画者寡矣”的论点,认为绘画是文人之能事。邓椿的这些论述,是北宋以来强调画者文化修养的文人画论进一步发展的结果,对南宋以后绘画发展趋向有着深刻的影响。(荆琦)
【画者,形天地万物者也】 清代原济《石涛画语录·了法章第二》:“夫画者,形天地万物者也,舍笔墨其何以形之哉?”形:表现。黄兰波《栀石涛画语录枛译解》:“绘画艺术是表现天地万物的造型艺术,假如离开笔墨,用什么去表现它呢?”(王凤珠)
【写载其状,托之丹青】 东汉王延寿《鲁灵光殿赋》:“图画天地,品类群生。杂物奇怪,山神海灵。写载其状,托之丹青。千变万化,事各谬形。随色象类,曲得其情。上纪开辟,遂古之初。
五龙比翼,人皇九头。伏羲麟身,女娲蛇躯。鸿荒朴略,厥状睢盱。焕炳可观,黄帝唐虞。轩冕以庸,衣裳有殊。下及三后,淫妃乱主。忠臣孝子,烈士贞女。贤愚成败,靡不载叙。恶以诫世,善以示后。”这是王延寿对鲁灵光殿壁画的描绘,从他的文字描述来看,灵光殿壁画规模宏大、色彩绚丽、形象生动,是对观众进行政治品德教育的绝佳工具,可惜今已不存。“写载其状,托之丹青”意为用笔墨再现事物的形象,以重现客观现实和为观者提供认识和教育的载体。王延寿强调了绘画的再现、认识和教化功能。(王宗英)
【披图按牒,效异山海】 南朝宋王微《叙画》:“望秋云,神飞扬;临春风,思浩荡。虽有金石之乐,珪璋之琛,岂能仿佛之哉?披图按牒,效异山海,绿林扬风,白水激涧,呜呼!岂独运诸指掌,亦以神明降之,此画之情也。”是指展阅图画册籍,效果迥异于《山海经》中的“图经”。王微认为图画更能直观地传达山水之美,从而引发与玩赏金石之乐和文字阅读不同的审美感受。(王宗英)
【心存懿迹,默匠仪形】 唐代裴孝源《贞观公私画录·序》:“虙牺氏受龙图之后,史为掌图之官,有体物之作,盖以照远显幽,侔列群象。自玄黄萌始,方图辩正。有形可明之事,前贤成建之迹,遂追而写之。至虞、夏、殷、周及秦、汉之代,皆有史掌。虽遭罹播散,而终有所归。及吴、魏、晋、宋,世多奇人,皆心目相授,斯道始兴。其于忠臣孝子,贤愚美恶,莫不图之屋壁,以训将来,或想功烈于千年,聆英威于百代,乃心存懿迹,默匠仪形。
其余风化幽微,感而遂至,飞游腾窜,验之目前,皆可图画。”裴孝源从虙牺氏受龙图之后设掌图之官谈起,追溯了绘画创始的源流,强调绘画的审美教育功能。这段话是裴孝源《贞观公私画录·序》的起首之言,可谓《贞观公私画录》的主导思想,受儒家兴成教化、鉴戒贤愚的教化论影响深远。“心存懿迹,默匠仪形”,心存,是指心中存留;懿迹,泛指美好的胜迹;默匠,内心巧妙地构思设计;仪形,仪容、形貌。意为心中存留的美好胜迹,用笔墨将他们的仪容形象巧妙地描绘出来。(王宗英)
【宣物莫大于言,存形莫善于画】 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叙画之源流》:“以忠以孝,尽在于云台。有烈有勋,皆登于麟阁。见善足以戒恶,见恶足以思贤。留乎形容,式昭盛德之事,具其成败,以传既往之踪。记传所以叙其事,不能载其容,赋颂有以咏其美,不能备其象,图画之制所以兼之也。故陆士衡云:丹青之兴,比雅颂之述作,美大业之馨香。宣物莫大于言,存形莫善于画。”
此语体现了文与画的本质差异,“言”的主要功能是显现事物的道理,而“画”的主要功能则是保存事物的形象。描摹存在事物的形象,没有比绘画更好的手段了,绘画的特点正在于它的可视性、形象性,观者可以直观地从绘画中看到生动的形象。
把绘画与文学进行比较,从功能论的角度突出了绘画的自身价值。(陈见东)
【无以传其意故有书,无以见其形故有画】
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叙画之源流》:“颉有四目,仰观垂象。因俪鸟龟之迹,遂定书字之形。
造化不能藏其秘,故天雨粟;灵怪不能遁其形,故鬼夜哭。是时也,书画同体而未分,象制肇创而犹略。无以传其意,故有书;无以见其形,故有画。
天地圣人之意也。”在上古时代,仓颉创字的时候书画尚处于同样的形式状态,没有细化,还十分的简单粗陋,人们没有办法传达自己的思想,于是就创造出了文字,人们无法看到事物转瞬即逝的形象,于是又创造了绘画来保存事物的形象。这是从功能的角度来阐述绘画自身的独特价值,即“见其形”,也就是“存形”。《历代名画记·叙画之源流》还记载了晋代陆机所言:“丹青之兴,比雅颂之述作,美大业之馨香。宣物莫大于言,存形莫善于画。”张彦远与陆机的思想是一脉相承的。(陈见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