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圆则圆,遇方成方】清代董棨《养素居画学钩深》:“画固所以象形,然不可求之于形象之中,而当求之于形象之外,如庖丁解牛,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殆斯意也。夫然则舍形象而求笔法奈何?必先知起讫之法。何谓起?如书家之画,必勒贵涩而迟。何谓讫?如书家之趯,须存其笔锋,得势而出。起讫分明,则遇圆则圆,遇方成方,不求似而似者矣。然察之不精,辨之不明,仍堕恶道。白苎村桑者,论胡、王二家画一篇,痛快淋漓,可为后来者警戒。”绘画艺术中笔法运用,要服从于形象创造的自然规律,合乎方圆规矩,不应拘泥于表面摹写,尤重情思的自然诱发。(陶明君)
【笔笔有天际真人想】清代恽寿平《南田画跋》:笔笔有天际真人想。有一丝尘垢之点,便无下笔处。古人笔法渊源,其最不同处最多相合。
李北海云:“似我者病。”正以不同处同,不似求似,同与似者皆病也。又云:“所谓天际真人,非鹿鹿尘埃泥滓中人所可与言也”。鹿鹿:同“碌碌”,平庸平能。“天际真人”指天边那些得道成仙的人。
用笔必须要有得道之人的超凡脱俗,不能有半点俗气,否则便无从下笔作画。(陈见东)
【用笔毛与光】清代张庚《国朝画征录》卷中:“王麓台云:‘山水用笔须毛。’毛字从来论画者未之及,盖毛则气古而味厚。石谷云:‘凡作一图,用笔有粗有细,有浓有淡,有干有湿,方为好手,若出一律,则光矣。’石谷所谓光,正毛之反也。钱野堂亦云:‘凡画须毛,毛须发于骨髓,非可以貌袭也。’此皆论画精要,世人知者鲜矣。”王原祁所谓“毛”,是指山水皴擦用笔灵活多变,不刻板。他借用王翚的话说,即“用笔有粗有细,有浓有淡,有干有湿”,这样才不“一律”,才不会“光”。论者多忌用笔太“光”,唐岱《绘事发微》:“皴要毛而不滞,光而不滑,得此方入皴染之妙也。”“石面棱层,无光滑之病”,可得苍润嵯峨之致。松年《颐园论画》说初学作画者不知用干笔,容易“光滑甜熟”,干湿并用才“毛毛茸茸”。郑绩《梦幻居画学简明》说皴笔相撞则“板实光平”。如何用笔“毛”,王原祁《雨窗漫笔》分析:“古人位置紧而笔墨松”,“于下笔时在着意不着意间,则觚棱转折,自不为笔使”。(任大庆)
【练笔之法先练心】清代布颜图《画学心法问答》:“练笔之法先练心,次练手,笔即手也。古人有读石之法。峰峦林麓,必当熟读于胸中。”周锋编着《丹青意趣——绘画艺术文粹》释云:“所谓练心,就是要仔细观察描绘对象的外形,用心体会其‘神’并熟记于心中;所谓练手,就是要在练心的基础上,用心去指挥手中的笔,做到心手相应,将心中所熟悉的形象完美地体现于笔下。作者认为练心是关键。心中熟记了山水之‘神’,‘使手为之,敢不应手?’这说明作者强调的‘练’,不止于笔墨技巧的机械练习,更在于对自然山水的体察以及领悟能力的锻炼。具备了这种能力,加上具备了一定的运笔功力,便能由拙而巧,手下巧力一出,巧心随之而出,这样画家就能使心中领悟的山水神韵自然地表露于笔下了。这种‘先练心,后练笔’的主张确为作者的卓识。”(荆琦)
【一钩一点中自有烟云】清代盛大士《溪山卧游录》:“古人以烟云二字称山水,原以一钩一点中自有烟云,非笔墨之外别有烟云也。若仅将淡墨设色烘染而成,便是画工俗套。”以笔墨作画,一钩一点而成自然山水,不需要设色,纯用水墨,便能表现自然万物之丰富变化。(李芹)
【运笔锋需要取逆势】清代秦祖永《桐阴画诀》:“运笔锋需要取逆势,不可顺拖。今之馆阁书皆顺拖也,既无生气,又见稚弱。须知郢匠运斤有成风之妙者,不外乎能取逆势也。书画用笔正复相似,可以参观。”运笔取逆势,需要特别用力,无笔锋顺势时的浮滑之弊,浮滑则显得缺乏笔力,用笔幼稚柔弱。笔锋逆势,蕴涵力量在其中,如此形成扛鼎之力,才能力透纸背。(李芹)
【荒率苍莽之气,皆从干笔皴擦中来】清代盛大士《溪山卧游录》:“用笔须有干有湿,有浓有淡。近人作画有湿、有浓、有淡而无干,所以神采不能浮动也。古大家荒率苍莽之气,皆从干笔皴擦中来。”其意是说运用干笔皴擦的技法,可以表现出荒率苍莽的山水气象。干笔:即含有少量水分的墨笔。干笔又称“枯笔”、“渴笔”,以干笔画线、皴擦,效果钝重,苍劲古朴,浑厚有力,并往往出现一些斑剥如蚀的“飞白”效果,极富表现力。
皴擦:用侧笔染擦,以表现山石等的脉络、纹理及凹凸向背。盛大士释云:“所谓荒率者,非专以枯淡取胜也。钩勒皴擦,皆随手变化而不见痕迹。
大巧若拙,能到荒率地步,方是画家真本领。”苍莽:广阔迷茫的样子。盛氏认为:“作画苍莽难,荒率更难,惟荒率乃益见苍莽。”(周积寅)
【笔枯则秀,笔湿则俗】清代原济《石涛题画选录》:“笔枯则秀,笔湿则俗,今云间笔墨,多有此病。”石涛认为仅以笔墨的枯湿论画之格调无疑是肤浅的见解。与徐渭关于笔墨轻重的见解异曲同工:“吴中画多惜墨,谢老用墨颇侈,其乡讶之。
观场而矮者相附和,十之八九。不知画病不病,不在墨重与轻,在生动与不生动耳。”(《徐文长集》)
笔墨的干湿浓淡应该灵活加以运用,华翼纶《画说》分析得很细致:“观古人用笔之妙,无有不干湿互用者。虽北苑多湿笔,元章、思翁皆宗之,然细视亦干湿并行。干与枯异,易知也,而湿中之干,非慧心人不能悟。盖湿非积墨积水于纸之谓,墨水一积,中渍如潦,四围配边,非俗即滞,此大弊也。”(张曼华)
【用笔之妙处有二】《黄宾虹画语录》:“第一妙处”“在于笔到纸上,能押得住纸。画山能重,画水能轻,画人能话,方是押住纸”;“第二妙处”在于“笔力透纸背”。“元气淋漓,笔须留得住纸,而墨无旁渖,力透纸背是为上乘。”(周积寅)
【用笔须平、圆、留、重】《黄宾虹画语录·古代人物画钩勒方法》:“用笔须平,如锥画沙;用笔须圆,如折钗股,如金之柔;用笔须留,如屋漏痕;用笔须重,如高山堕石。至于笨、浊、滞、涩之笔便非重。”《书画篆刻实用辞典》释云:“平,指运笔时指与腕平,腕与肘平,肘与臂平,而以全身之力,由臂使指,用力平均,如锥画沙,起讫分明,笔笔送到,既不柔弱,也不挑剔轻浮;圆,指下笔无往不复,无垂不缩,如折钗股,不妄生圭角,而圆浑有力;留,指用笔不疾不徐有回顾,笔迹如屋漏痕,有含蓄;重,指笔力重实如高山坠石,又举重若轻,虽细亦重。”(王凤珠)
【高墨犹绿,下墨犹赪】(传)南朝梁萧绎《山水松石格》:“高墨犹绿,下墨犹赪。”赪:赤色。
俞剑华《中国画论选读》释云:“真实山水,山下近处,山石赭色。山上远处,因空气关系,本系赭色,远看变成青色,愈远愈青。画着色山水,山下用赭石,有时用朱磦,山顶用青花,或用石青、石绿。要是画水墨山水,只有墨色,但也要画得山下有红的感觉,山上有绿的感觉。”山石本是红的,是从远处看来,由于空气的关系,就逐渐变青(绿)了。画设色的山水,下边用赭石,上边用花青,是很容易表现的,但是只用水墨,也要含有色彩的感觉,所以说“犹绿”、“犹赪”,这就比较困难了。自然界本来很少是墨色的,水墨画是用墨色代表一切色彩的,应该含有色彩的感觉。但是怎样才能使水墨含有色彩的感觉?萧绎提出这个原则,而没有说明具体的方法。历代画家画论,对此也较少注意研究。(王凤珠)
【水墨最为上】(传)唐代王维《山水诀》:“夫画道之中,水墨最为上,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明代沈颢《画麈·刷色》:“右丞云:‘水墨为上。’诚然。然操笔时不可作水墨刷色想,直至了局,墨韵既足,则刷色不妨。”清代张式《画谭》释云:“王右丞曰:‘画道之中,水墨为上。’上与尚同,非上下之上。后人误会,竟认为水墨为上品,着色为下品矣。右丞谓画以水墨而成,能肇自然之性,黑为阴,白为阳,阴阳交构,自成造化之功。故着色画亦以水墨画定,然后设色。而皮相者遂以水墨着色分雅俗,殊不知雅俗在笔,笔不雅者虽着墨无多亦污人目,笔雅者金碧丹青、辉映满幅,弥见清妙。或问余曰:‘墨画与着色孰难?’答曰:‘余笔蘸墨,落纸时当为青黄赤白之色;及笔蘸色时,又当为墨挥洒之而已’。”(周积寅)
【白"朽骨龙虎死,黑入太阳雷雨垂】唐代杜甫《戏韦偃为双松图歌》:“两株惨裂苔藓皮,屈铁交错迥高枝。白"朽骨龙虎死,黑入太阳雷雨垂。”刘凤诰《杜工部诗话》论述:“点明两株,即状其皮裂,玩其枝迥。”“盖皮裂则干已剥蚀,故以龙虎骨朽似之;枝迥则叶自阴森,故以雷雨下垂拟之。曰白",摹画枯淡处;曰黑入,摹画浓润处。”黄宾虹以“白"”、“黑入”句论画,自题山水画云:“白"龙虎骨,黑入雷雨垂。杜陵妙论画,参澈无声诗。”王伯敏《李白杜甫论画诗散记》评论:“这种说水墨画具有黑、白、枯、湿等对比特点的论述,道着了水墨画的紧要处。中国画表现特点之一是用墨,墨在画面上的变化,会出现各种不同的艺术效果。黑与白,浓与淡,干与湿,焦与润,这些都是对立的。在表现时,应将这些矛盾对立妥帖地统一在画面上,使其达到黑中见白,白中见黑;浓中有淡,淡中有浓;或干里带湿,湿中留干。如一幅画图,全是淡,便觉无味,全是黑,便觉恶浊。诗中提到“黑入”、“白"”,提到“朽骨”、“太阴”,又提到“龙虎死”、“雷雨垂”,都是画中墨色变化给予观者的形式感。正因为这样,韦偃画松,博得了“满堂动色嗟神妙”。(周积寅)
【元气淋漓障犹湿】唐代杜甫《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元气淋漓障犹湿,真宰上诉天应泣。”元气:天地造化自然之气。淋漓:充满、酣畅的样子。障:幛子,用整幅的绸布做成,上面作画、题字或缀字,作为庆吊的礼物。如喜幛;寿幛;挽幛。真宰:天神。天为万物的主宰,故称真宰。清代方薰《山静居画论》:“杜老云:‘元气淋漓障犹湿’,是即气韵生动。”在唐代,图画山水障是很流行的。刘侯所画的山水障是“元气淋漓障犹湿”,可知是一件水墨画。(传)王维《山水诀》云:“画道之中,水墨最为上。”五代荆浩《笔法记》云:“水晕墨章,兴吾唐代。”足以说明唐代已有水墨画。《黄宾虹画语录》云:“‘元气淋漓障犹湿’,唐士大夫画,重于兴酣墨饱,未可以纤细尽之。”说明刘侯的这幅水墨山水画,还是一件大写意的作品。(参见王伯敏《李白杜甫论画诗散记》)(周积寅)
【运墨而五色具】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论画体工用拓写》:“草木敷荣,不待丹碌之采;云雪飘飏,不待铅粉而白;山不待空青而翠,凤不待五色而綷。是故运墨而五色具,谓之得意。
意在五色,则物象乖矣。”在画论中第一次提出墨分五色之说。清代王原祁《雨窗漫笔》曰:“五墨之法,非有二义,要之气韵生动,端在是也。”清代方薰《山静居画论》曰:“墨法浓淡,精神变化飞动而已。一图之间,青黄紫翠,霭然气韵。昔人云‘墨有五色’者也。”清代华琳《南宗抉秘》曰:“墨有五色,黑、浓、湿、干、淡,五者缺一不可。五者备则纸上光怪陆离,斑斓夺目,较之着色画尤为奇恣。得此五墨之法,画之能事尽矣。但用笔不妙,五墨具在,俱无气焰。学者参透用笔之法,即用墨之法,用墨之法不外用笔之法,有不浑合无迹者乎?‘重若崩云,轻如蝉翼。’孙过庭真写得笔墨二字出。”
“前人曰‘五墨’,吾尝疑之。夫干墨固据一彩不烦言而解;若黑也,浓也,淡也,必何如而后别乎湿?
湿也又必何如而后别乎黑与浓与淡?今何不据前人之画摘出一笔曰:此湿也,于黑与浓与淡有分者也。吾以为此离娄所不能判,宰我、子贡所不能言。盖湿本非专墨,缘黑与浓与淡皆湿,湿即藉黑与浓与淡而名之耳。即谓画成有湿润之气,所谓苍翠欲滴,墨渖淋漓者,亦只谓之彩而不得谓之墨。学者其无滞于五墨之说焉可耳。”“五墨既欲去其一矣,即此四者仍恐有所混同。何则?淡与黑因(当为固字)大有别,浓则正当斟酌,不然浓之不及者将近于淡,浓之太过者即近于黑。介乎淡与黑之间,异乎淡与黑之色,凡石之阴面,山之阴凹,视之苍苍郁郁有云蒸欲雨气象,其浓之尽善而尽致者乎!”“用浓墨专在一处便孤而刺目,必从左右配搭,或从上下添设,纵有孤墨,顿然改观。且一幅丘壑,亦断无一处阴凹之理。如将浓墨散开,则五色斑斓,高高低低,望之自不能尽。文似看山不喜平,当从此处参之。”所谓“墨有五色”,当指浓墨、次浓墨、淡墨、次淡墨、最淡墨。运用的时候,实在不止五色,中国画的用墨方法是很微妙的。(周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