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问老坎宁安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很老实,他儿子却是一个恶棍,如果他拿到了他那把手枪,他就会把他自己或别人打死。小坎宁安看到案情对他十分不利,便完全失去信心,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那天晚上,当威廉的两个主人突然闯入阿克顿的住宅时,威廉悄悄尾随着他们。威廉掌握了他们的隐私,对他们进行敲诈勒索。然而,亚历克先生是一个惯于玩这类把戏的危险人物。他认为震惊全村的盗窃案是一个可以干掉他眼中钉的大好机会。他们把威廉诱骗出来,将他杀害。
“他们只要把那张完整的纸条弄到手,并稍加以注意他们同谋作案的细节,就很可能不会引起别人怀疑了。”
“那张纸条呢?”
歇洛克·福尔摩斯把这张被撕走的纸条放在我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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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约信上写着:如果你在十一点三刻到东门口,你将得知一件极为意外、对你和安妮·英里森都有极大好处的事。但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福尔摩斯说道:“这正是我所希望得到的那个东西。当然,我们还不知道在亚历克·坎宁安,威廉·柯万和安妮·英里森之间有什么关系。从事情的结局可以看出,这个圈套是安排得非常巧妙的。我相信,当你们发现那些‘p’和‘g’的尾端都具有相同的特点时,你们一定会感到很高兴的。那老人写‘i’字不点上面那一点,也是很独特的。华生,我认为我们在乡间的休养收到了显著的成效,明天我回到贝克街一定会精力充沛了。”
驼背人
在我结婚数月后的一个夏夜,我坐在壁炉旁边吸烟,冲着一本小说不住地打盹,因为白天的工作让我筋疲力尽。我的妻子已经上楼去了,刚才传来了前厅大门上锁的声音,我知道仆人们也去休息了。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正磕着烟斗灰,突然听到一阵门铃声。
我看了看表,差一刻晚上十二点。这样晚了,是不可能有人来拜访的。显然是病人,可能还是一个需要看急诊的病人呢。我极不情愿地走到前厅,打开大门。让我吃惊的是,门外石阶上站的竟是歇洛克·福尔摩斯。
“啊,华生,”福尔摩斯说道,“我希望我这时来找你还不算太晚。”
“我亲爱的朋友,快请进。”
“你似乎感到惊讶,这也不奇怪!我想,你现在该放心了吧!唉!你怎么还在吸你婚前吸的那种阿卡迪亚混合烟呢?从落在你衣服上蓬松的烟灰看,我这话没错。一望便知你一直习惯于穿军服。华生,如果你不改掉袖中藏手帕的习惯,那你怎么都不像一个纯粹的平民。今晚你能留我过夜吗?”
“非常欢迎。”
“你曾跟我说过,你有一间单身男士客房,我看现在没有住着客人。你的帽架就说明了这一点。”
“我荣幸你能住在这里。”
“谢谢。那么,我就占用帽架上的一个空挂钩了。很遗憾,我发现你的屋子里曾经来过不列颠工人。我希望,他不是来修水沟的吧?”
“不,是来修煤气的。”
“啊,他的长统靴在你铺地的漆布上留下了两个鞋钉印。不,谢谢你,我在滑铁卢吃过晚饭了,我更高兴和你一起吸一斗烟。”
我把烟斗递给他,他坐在我对面沉默地吸了一会儿烟。我知道,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他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我的,因此,我耐心地等待他开口。
“我看近来你的医务很忙呢。”他打量了一下我,说道。
“是的,我忙了一整天了。在你看来,我这样说似乎是非常愚蠢的,”我说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福尔摩斯微微一笑。
“我亲爱的华生,我比谁都了解你的习惯。”福尔摩斯说道,“你出诊时,路途近时,你就步行;路途远时,你就乘马车。我看你的靴子虽然穿过,可一点也不脏,便不难推测你现在忙得很,经常乘马车了。”
“妙极了!”我高声说道。
福尔摩斯说道:“这并不难推测。一个善于推理的人所提出的结果,往往使他身边的人感到惊奇,这是因为那些人往往忽略了作为推论基础的一些细节。我亲爱的朋友,你在写作时大加夸张,故意留下一些情节,不透露给读者,这当然也会产生相同的效果了。现在,我正和那些读者的情况一样,因为有一件令人费解的奇案,我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但我还缺少一两点使我的推理更加完善的根据。不过我一定会找到的,华生。我一定能找到它!”福尔摩斯目光矍铄,瘦削的双颊也略微泛着红色。这时,他不再矜持了,流露出天真热情的样子,不过,这仅仅是一瞬。当我再望过去时,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死板的样子。
福尔摩斯说道:“在这件案子中有一些值得注意的特点,我甚至可以说,是一些罕见的值得注意的特点。我已经对案情进行了调查,我认为,已经接近破案了。如果你能在这最后一步上助我一臂之力,你就帮了我大忙了。”
“我很愿意效劳。”
“明天你能出发到奥尔德肖特那么远的地方去吗?”
“我想杰克逊可以替我行医。”
“太好了,我想从滑铁卢车站乘十一点十分的火车动身前往奥尔德肖特。”
“这样,我就有时间准备了。”
“那么,如果你不是很困的话,我就把案子的情况和需要做的事告诉你。”
“你来之前,我很困,现在我却十分清醒了。”
“我尽量简要地把案情跟你讲清楚,绝不遗漏任何重要情节。可能你已经读过关于这件事的某些报道了。它就是我正在调查的驻奥尔德肖特的芒斯特步兵团巴克利上校假定被杀案。”
“我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看来,除了在当地,这件案子还没有引起大的轰动。这件案子是两天前发生的。情况大概是这样的:芒斯特步兵团是不列颠军队中一个最著名的爱尔兰团。它在克里米亚和印度两次平叛战役中,建立了伟大的功勋。
“从那时起,在每次战斗中这个兵团屡建功勋。这个兵团直到这星期一夜晚,一直由詹姆斯·巴克利上校指挥。上校是一个果敢且经验丰富的军人,起初他只是一个普通士兵,由于对印度叛军作战勇敢而被提升,后来便指挥他所在的这个团了。
“在巴克利上校还是军士的时候,他就已经结了婚。他妻子名叫南希·德沃伊,是该团前任上士的女儿。可以想象,这对年轻夫妇在新环境中,必定会受到一些社会排挤。但是,他们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环境,我听说,巴克利夫人很受该团女眷们的欢迎,她的丈夫也很受军官们的爱戴。我再补充一点,她是一个美貌的女子,即使现在,她已经结婚三十多年了,容貌依然动人。
“巴克利上校的家庭生活,看来是很美满的。我从墨菲少校那里打听到不少情况,他说,他从未听说过这对夫妇之间有不和睦。总的来说,他认为巴克利上校爱他的妻子胜过他妻子爱巴克利。如果哪天巴克利上校离开了他的妻子,他就会坐立不安。另一方面,她虽然也爱巴克利,也忠实于他,但是缺乏女人的温柔。他们夫妻在该团被公认为一对模范的中年夫妇。从他们夫妻关系上看,人们绝对看不出什么东西会引起以后的悲剧。
“巴克利上校本人的性格有些古怪。他平常是一个健硕活泼的老军人,但有时他也显得相当粗暴,报复心强。
“但他的这种脾气,从来没有发在他妻子身上。我也和其他五名军官谈过,其中三名军官和墨菲少校曾注意到另一种情况,那就是上校有时有点意志消沉。少校说,巴克利上校在餐桌上和人高兴地说笑时,经常没有笑容。在事发前几天,他处在消沉状态中,心情忧郁。这种消沉状态,让他并不喜欢一个人独处,尤其是在天黑以后。
“他这种孩子气自然引起人们的议论和猜疑。
“芒斯特步兵团,本是老一一七团第一营,长期以来驻扎在奥尔德肖特。那些有妻室的军官都住在军营外面。上校这些年来一直住在距北营约半英里的兰静别墅中,别墅的四周是庭院,可是西边离公路不到三十码。他们只有一个车夫和两个女仆。因为巴克利夫妇没有生育,平时也没有客人住在他家,所以整个兰静别墅就只有上校夫妇和这三个仆人居住。
“现在说说上星期一晚上九点到十点钟发生在兰静别墅的事情。
“巴克利夫人是一位罗马天主教徒,她对圣乔治慈善会的事很热心。慈善会是瓦特街小教堂举办的,专门给穷人施舍旧衣服。那天晚上七点半,巴克利夫人匆匆吃过饭,就去参加慈善会举行的一次会议。在她出门的时候,车夫听见她对丈夫说了几句家常话,并告诉他不久就回来。随后,她去邀请住在邻近别墅的年轻的莫里森小姐一起去参加会议。会议开了四十分钟,晚上九点十五分巴克利夫人回家,在经过莫里森小姐家门时,两人方才分手。
“兰静别墅有一间屋子用作清晨起居室,它正对着公路,有一扇大玻璃门通向三十码宽的草坪。只有一堵上面安有铁栏杆的矮墙与公路隔开。巴克利夫人回家的时候,进了这间屋子,那时窗帘还没有放下,因为这间屋子通常只在白天使用。可是巴克利夫人自己点上了灯,然后按了按铃,要女仆简·斯图尔德给她送去一杯茶,这与她平常的习惯不同。那时,上校坐在餐室中,听到妻子已经回来,到清晨起居室去见她。车夫看到上校经过走廊,走进那间屋子。上校再也没能走出来。
“巴克利夫人要的茶,十分钟后才准备好。当女仆走近门口时,感到非常惊奇,因为她听到主人夫妇正在激烈地争吵。
“她敲了敲门,没有人回答,又扭了扭门把,发现门已经从里面锁上了。她马上跑回去告诉了女厨师,这两个女仆便和车夫一起来到走廊,听到两人仍在激烈地争吵。他们都说,他们只听到巴克利和他的妻子两个人的声音。巴克利的说话声很低,又不连贯,因此,他们三个人谁也无法听出他说的是什么。反之,女主人的声音却非常沉痛,在她高声说话时,他们可以听得很清楚。她翻来覆去地说着:‘你这个懦夫!现在怎么办呢?现在怎么办呢?把我的青春还给我。我再也不愿和你一起生活了!你这个懦夫!你这个懦夫!’接着,仆人们听到男主人突然发出一声可怕的叫喊,同时又听到一个轰隆倒地的声音和女主人发出的一声尖叫。尖叫一声又一声地从里面传出,车夫知道情况不妙,便想破门而入。但车夫没有成功,两个女仆已经被吓得手足无措。不过,车夫突然想起一个主意,他从前门跑出去,绕到对着一个法式长窗的草坪上。长窗的一个窗户敞开着。我听说,在夏季这个窗户总是开着的,于是车夫便毫不费力地从窗口爬了进去。这时他的女主人已经停止了尖叫,失去了知觉,僵卧在长沙发上。那个不幸的军人则直挺挺地倒在血泊中,双脚跷起,搁在单人沙发的一侧扶手上,头倒在地上,靠近火炉挡板的一角。
“车夫发现已无法救活他的男主人,自然想到先把门打开,但却碰到了一个意料不到的困难。钥匙不在门的里侧,他在屋子里到处都找不到。于是,他仍旧从窗户爬出去,找来一个警察和一个医务人员帮忙。这位夫人自然有重大的嫌疑,她仍处在昏厥状态,于是被抬到她自己的房中。
“上校的尸体被安放到沙发上,警察对案发现场进行了仔细的检查。
“这位不幸的老军人所受的致命伤,是后脑一处二英寸来长的伤口,这显然是被一种钝器重重一击造成的。这凶器是什么也不难推测。地板上紧靠着尸体,放着一根带骨柄的雕花硬木棒。上校生前喜爱收集他打过仗的不同国家各式各样的武器。警察猜测,这根木棒是他的战利品之一,仆人们却都说从没有见过这根木棒,不过,它若混杂在室内大量珍贵物品之中,也很可能被人忽略。警察在这间屋里没有发现其他什么重要的线索。只是有件事很奇怪:那把失踪的钥匙,既不在巴克利夫人身上,也不在受害者身上,也不在室内。最后,他们从奥尔德肖特找来了一个锁匠,才把门打开了。
“这就是这件案子的基本情况,华生,我应墨菲少校的邀请,在星期二早晨去奥尔德肖特协助警方破案。我想你一定觉得这件案子已经很有趣了,我经过观察之后,觉得这件案子肯定比我最初想象的更加奇特。
“在检查这间屋子之前,我曾经盘问过仆人们,他们告诉我的,就是我刚才对你说的那些。女仆简·斯图尔德回忆起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你一定还记得,她一听到争吵的声音,就去找来了另外两个仆人。她说,在第一次她单独一人在门外时,主人夫妇把声音压得很低,她几乎听不到什么,她不是根据他们说话的内容,而是根据他们说话的声调,断定他们是在争吵的。可是,在我极力追问之下,她想起了她曾听到这位夫人两次提到‘大卫’这个人名。从这一点来推测他们突然争吵的原因,是极为重要的。上校的名字叫詹姆斯。
“上校尸体的面容极度扭曲,让仆人和警察都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据他们说,上校的脸上现出一种极为可怕的惊恐表情,竟变得不像一个正常人的脸了。这种恐怖的面容,竟使不止一个看到他的人都几乎昏倒。这一定是他临死前预见到了自己的命运,引起他极度恐惧。当然,这与警察的说法相一致,上校可能已经看出他妻子要谋杀他了。致命伤在他脑后的事情也与这种说法不是很抵触,因为他当时也许正转身想躲开这一击。巴克利夫人因急性脑炎发作,暂时神志不清,我们无法从她那里了解情况。
“从警察那里,我了解到,那天晚上和巴克利夫人一起出去的莫里森小姐说她并不知道引起她的女伴回家后发火的原因。
“我搜集到这些事实后,连抽了好几斗烟,反复思考着,设法分清哪些是关键的,哪些是纯属偶然的。这件案子异乎寻常而又耐人寻味的一点,是屋门的钥匙消失得太奇怪了。我们在室内已经进行了十分细致的搜查,却仍然找不到它。钥匙显然是被人拿走了。但上校和他的妻子都没有拿它,因此,一定有第三者曾经进过这个房间,而这第三者只可能是从窗口进去的。看来,只有再对这房间和草坪仔细检查一次,才能发现这个神秘人物留下的某些痕迹。华生,你是知道我的调查方法的,在调查这件案子中,没有哪一种方法我没用过。最后,我发现了痕迹,可是与我所意料的截然不同。确实有一个人到过室内,他是从大路穿过草坪进来的。我一共找到了那人五个清晰的脚印:一个就在大路旁,他翻越矮墙之处;两个在草坪上;还有两个不太明显,是当他翻窗而入时,在窗子旁弄脏了的地板上留下的。他显然是从草坪上跑过去的,因为他的脚尖印比脚跟印要深得多。不过使我感到惊奇的并不是这个人,而是他的同伴。”
“他的同伴?!”
福尔摩斯从他口袋里取出一张纸,小心翼翼地摊开在他的膝盖上。
“你看这是什么?”福尔摩斯问道。
纸上是一种小动物的爪印。爪印有五个很清楚的爪指,很长的爪尖。
“这是一条狗。”我说道。
“你听说过一条狗会爬上窗帘吗?可是我在窗帘上发现了这个动物爬上去的清楚痕迹。”
“难道是一只猴子?”
“可是这不是猴子的爪印。”
“那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