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选中了宛强,深思熟虑之后开始按自己的想法对他暗中提供帮助,以便其能顺利得到线索,并用一些雷管和他妹妹的安全为要挟,控制了宛强。其实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那些所谓的炸弹里什么都没有。”
“你为什么选择宛强而不是别人?”
李光冷冷笑了几声,用左手捡起几粒石子扔到悬崖下面,“选择他的是孙旭,我只是继续演他留下的游戏角色而已。我想他为找宛强一定也下了大力气,否则塞北虽大,但找到长相如此相似的人也着实不易。”
“真的张秋明在哪里?”
“被孙远平雇人杀了,尸体沉到清水河普济桥下。”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情况的?孙旭是不是你杀死的?”李伟脑海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孙旭是我杀的,因为他企图独自控制宛强,我甚至猜测到,他应该很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看李伟面露狐疑,李光淡淡地笑了笑,“几年前孙远平手下的保安部主任王小飞,因涉嫌重伤一个叫杨志亮的渔民,被我抓过。不过后来鉴于孙远平和上面的关系不错,又对事主赔了不少钱,这事也就不了了之。此后王小飞就成了我的内线,见面时他也算客气。他曾告诉我说孙旭和孙远平面和心不和,但孙旭出手大方,所以他暗中也帮孙旭做事。因为跟孙远平久了,所以他们父子的很多事情王小飞都参与过,情况也是他透露给我的。我们最后一次例行通话是9月25日,他在电话里说他帮孙旭处理刘国贤被杀的现场,并告诉我这段时间孙旭一直让他盯着宛强。谁知道没过多久,王小飞就被孙旭灭了口,这从车祸现场的技术资料中很容易找到答案。于是,我估摸着孙旭是发现了王小飞和我的关系。”
“后来呢?”
“他党羽众多,找到我很容易。虽然不能肯定我是否真的觊觎宛强手里的东西,但还是会因为我给他造成很大威胁而耿耿于怀,并开始考虑如何对付我。可他出手的速度之快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所以随后很快就发生了九江娱乐城爆炸案,那其实完全是冲着我来的。”
“可是你很幸运。”
“不能说是幸运。”李光也从身上摸出支烟来点燃,慢慢地吐着烟雾,“孙旭在爆炸前给我打了个电话,我知道是他。估计他是无法承担炸死我的后果,才临时做了如此决定。”他吸了口烟,“但这件事却让我下了除掉他的决心。”
“你是怎么做的?”
“我的伤不重,包扎后没多久就可以下地了。于是我偷偷溜出来到局里找线索,并知道了你们对宛强的手机进行了定位和他当时所在的位置。接着,我匆忙赶到同和大厦以检查仓库为名拿了两套保安服作物证,然后将它们放到保安室并遣走保安,上楼留下字条给宛强,引他们进保安室。我则从后门提前下楼,等宛强和孙旭两人出来时特意拉着雄英在楼下聊了一会儿。”
李光接着说道:“我等孙旭和宛强离开后马上打车跟着他们,趁他们买车、提车的空隙到车库利用警察证要求查检车辆,并让对方保密配合,将早已准备好的定时炸弹放了进去。”
“后来等宛强上去时你炸死了孙旭?”
“我事先安排了司机和相同的车,还拿了张秋明的车钥匙。等爆炸后打电话给宛强,让他按我的吩咐办。”
“司机是你的同伙吗?”李伟的眉头紧紧锁到了一起,“你怎么会有钱购买汽车?这些同伙又是谁?”
李光笑了,他扔掉手中的半截香烟,“告诉你也无妨,他们其实就是之前孙远平安排谋杀宛强的王小飞的手下,满脸疙瘩的赵明久和他的小舅子马锐。王小飞死前把二十八万元藏到了他家村头的猪圈里,我就通过这条线索等到了赵明久和马锐。那时他们已经知道了王小飞的死讯,经我一吓唬也就同意与我合作了。”
“他们现在在哪里?”李伟自然不愿意放弃这么重要的两个证人。
“杀死后扔进大海了。”李光的回答很平淡,好像他诉说的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与他毫不相干。李伟双眉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已经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吧!”
“恰恰相反,我时时刻刻都知道自己是个警察,应该干什么。”李光扭过头,眼睛里放射出得意的光芒,“我始终是在用我的方式执行一个警察应尽的义务。”
“你不觉得你有些走火入魔吗?”
“不,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李光笑着站起身,向李伟他们走了两步,“世界上永远没有十全十美,也许得到就意味着失去,决定往往比选择更重要。有时牺牲并不是放弃和不负责任,却是真正负责的表现。”说着他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坚持下去,只能相信自己。”然后猛地转过身,纵身跃入深邃的悬崖峭壁。
夜幕下的山谷中,黢黑一片。
三宛强趴在八角台对面一个由山谷塌陷而形成的天然凹洞内,居高临下,离李光跳崖的地方只隔着一道狭隘的山梁,甚至能瞅见李光从八角台上跳起,然后跌落到无穷黑暗中的模糊身影。
他轻轻挂掉电话。
凌晨时,宛强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李光会给自己打电话,他感觉李光最后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似乎是一种激励,但宛强想不明白李光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很想知道,但弄不明白,于是就放弃了思索。他捺着性子看着李伟和那个警察冲下八角台,然后站起身从另外一条路摸索着下山,打了辆车来到红太阳歌厅找徐海亭。
“胖徐,我要在你办公室发封邮件。”宛强在歌厅门口打电话给他。
“强哥?”电话那头的徐海亭对宛强的来电充满了惊愕,“你没事吧?警察找过我好几次打听你的下落。”
“没事,这个以后再说。我急需发封邮件。”
“你直接去我办公室吧,我现在没在歌厅。钥匙你向吧台的小李拿,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她。”
“好!”宛强刚要挂掉电话,就听徐海亭问他什么时候走,他随口回了句“不知道”后,便绕到前厅吧台找小李拿办公室钥匙开门进屋,按邮件里的要求给光辉集团的邮箱回复了份简单的电邮:任务已经完成,请按要求行事。
一分钟后,光辉集团就回复了邮件,同样简单得要命:请将密码盒照片传真至以下号码。
徐海亭的传真是黑白激光传真机,要发送照片远不如彩色的好用,但还是能看出个大概。于是宛强用电脑摄像头给那个墨绿的破旧铁盒子照了几张照片,然后再用徐海亭的电脑打印出来,重新塞到传真机里发送出去。又过了一分钟,光辉集团通过邮件给了宛强一个地址:北京市海淀区上地三街嘉华大厦A座209室,请于11月22日20点准时赶到。
宛强找了支笔记下地址,把邮件删了,然后打95566中国银行的客服电话查询账户余额,几分钟后,他收到了二十万元的匿名汇款。看来另外的二十万元需要见面交付完这个盒子才能得到。
宛强算了算,现在自己到手的钱是四十万元,想让妹妹康复似乎也勉强够,但用来安排她和父亲的后半生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够的。于是在抽掉小半包烟后,宛强下决心去北京把这个盒子交了,以便得到最后的二十万元。其实这时候,宛强内心深处已经隐隐有种想把盒子卖个大价钱的念头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徐海亭面带着一脸痛苦的表情走了进来,“强哥,真对不起,我实在没办法,这群家伙是亡命徒。”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仿佛饥饿许久的老饕。
宛强略一皱眉,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味他的话时就见一把乌黑发亮的手枪顶到自己面前,枪口正对着额头的位置。与此同时,他才注意到徐海亭的脑袋后面也戳着这么个东西。而在他肥硕的躯体后面,则是三个穿着黑色休闲装,戴着墨镜的青年。
“你们找谁?”宛强估计这几个人八成也是冲着桌上的密码盒来的。果然,从三个青年身后伸出的一只手用快速抄起军用密码盒的动作验证了他的猜测,接着一个在宛强看来非常猥琐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这人有四十多岁,焦黄的面孔上镶嵌着少许不甘寂寞的麻子,一双小圆眼睛里闪着贼光,此时正紧盯着宛强微微泛着得意。他身材瘦小,雪白的西装套在不高的躯体上,显得晃晃悠悠的,远远望去像是在某个矮树桩上罩了个面口袋。
“北环港的宛强,失敬啊失敬。”焦黄面孔的男人伸出手,露出一排与面孔极不相称的整齐牙齿,同时看得出他很努力地将脸上的肌肉往中间部分堆砌,尽量表现出友好的姿态,“我叫章炜,香港人。”在宛强听来,他的普通话里果真带着浓浓的粤腔。
章炜见宛强没反应,继续说道:“宛强先生这几天让我们好找,要不是找到胖徐先生聊上一夜,恐怕今天还要与宛强先生失之交臂,岂不遗憾!”他干笑了几声,接过身后人递过的一支雪茄,笑眯眯地划着火柴,“我生平有两个爱好:雪茄和红酒。”说着章炜径直坐到凳子上,“今天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我来就是为了要这个盒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对于这个来历不明的章炜,宛强抱有强烈的疑问。
“我只告诉你我认识谁就行了。”说着话章炜从口袋中拿出钱包,拿出里面的照片放到宛强面前。
是张秋明!
“他与我是生死之交,所以他没有完成的事情我一定要替他做完。”章炜带着深沉的神情将钱包收起,“我很感谢你替我杀了孙远平。”见宛强想说什么,他摆手加以制止,“自从张秋明在塞北失踪,并发现孙远平在打你的主意后,我就安排了线人在你身边。”
“线人?”宛强略一犹豫,就见章炜已将一个女人带到了他的面前,“对于她你应该很熟悉了吧?”在这瞬间,一股如潮水般疯狂的痛苦迅速地铺满了宛强的心房。他心乱如麻,脑子里有如开锅的稀粥般混乱不堪,他万万没有想到她原来就是章炜藏在身边的线人!
没错,她就是吕静。
吕静看上去挺平静,最起码没有被威逼的样子。她缓缓走到宛强面前,用带着深深忧郁的目光温柔地打量着他,仿佛他们还是那对同处于香州陋堂的孤单男女,要用带着朦胧情愫的心感受着对方。良久,她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的动听,好像没有丝毫伤感,“你妹妹真的比什么都重要吗?”
宛强实际上已经从吕静表情的深邃之中看到了她的期待,但是,他不能满足她。于是,他用很淡很淡的笑容回应着,带出了自己最自然不过的心声。“阿甘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是我爱你,珍妮’,我可以把这句话送给你。”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我还可以转送另一句话给你。这是港剧《陀枪师姐IV》里程峰对陈三元说的,‘没错,我对她有感情,可是只有几个月,我和你却有几年!’”
“你是说我们认识的时间短吗?如果我和你是青梅竹马呢?你会选择谁?”
“没有这个可能。”
“我是说如果!”
宛强重重地出了口气,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还是我妹妹。”
吕静笑了,看上去很开心,“果真如此!”
“傻妹妹,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宛强是不会把你放到心里的。”章炜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吕静的肩膀,“放弃他吧,没有比我更合适你的人了!”说着他将手枪塞到吕静手里。
吕静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武器,然后把它轻轻地对准了宛强的额头,“得到盒子你就没用了,所以我们必须杀了你。但你死前我还想问你一句话:你爱过我吗?”
宛强抬起头,面带微笑地盯着她,“爱过!”
“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我们找暗证番号的时候吗?”
“我不知道。”宛强说到这里心里突然一动,眼前蓦然浮现起吕静和自己在香州张秋明老宅找到线索时她说的那番话,依稀记得她说过在日语中暗证番号就是指密码,并说盒子也许需要密码来打开。他抬起头,又看到吕静那闪烁着真挚目光的眼神,好像回到上次来这个歌厅时的情景。瞬间,宛强咬着牙粗重地喘了口气,“这个盒子需要密码才能打开。”
他的声音不高,却能看出带给章炜的绝对是不同寻常的震撼。他站起身,铁青着脸走到宛强面前,恶狠狠地盯着他,“说出来,如果你想继续活下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