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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雪域之谜(2)

驳壳枪即盒子炮,这种枪虽然是手枪,但射速快、威力大,在国内大量购置后被装备到一线部队当主要武器使用。古永贵和古永忠都是大内侍卫,抗战后在燕山落草,练得一手百步穿杨的好枪法。如今双枪同时出击,几乎把四十发子弹全部招呼到北极熊身上。就算它再结实,也是血肉之躯,终于支持不住,轰然倒下。

北极熊是站着倒下的,头朝西脚向东,下落时正重重砸在古怀德脚下,他略一哆嗦,被古永贵拦到了身后。就在这时,身边的约翰刚说了句“感谢上帝”,整个大地就颤抖起来,接着就见众人脚下的冰雪竟然在北极熊的重砸之下裂开一道十字形口子,露出条深不见底的洞穴来。几个人还没看清洞里有什么东西,就依次被重重地抛进了洞里。

古怀德只觉眼前一黑,接着人就掉了下去。与此同时,刺骨的冷气自下而上侵袭而来,随着身体的下落,大块大块的雪团砸到脑袋上和身上,使人不由得打起一个又一个哆嗦。最后,古怀德重重地跌落到洞中的厚雪堆里。

过了好半天,古怀德才从冷到极致的雪堆中睁开双眼,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感觉两只耳朵嗡嗡直响,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索性坐起来喘气。抬头望去,除了面前略能分辨的白雪,目光所及之处俱黑糊糊一片,自己从哪里落下来的也看不清了。

这是哪里?我们又是从哪儿掉下来的?其他人呢?古怀德带着疑问开始大声喊叫众人的名字,一遍遍地喊下来连嗓子都哑了,却没有任何回音。此时他已经恢复了些许体力,勉强从雪堆中站起身,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却砰的一声撞到了结实的石壁上,原来自己所在竟是间石室。

看来他们刚才宿营之地的下面应该是间无顶石屋。古怀德琢磨了一会儿,从贴身的急救包里摸出一盒火柴和一把小刀,想看看面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知刚把火柴棒拿出来,就见不远处雪堆上蓦地亮起团昏黄的灯光,紧接着一个人影从雪地里站起,是约翰教授。古怀德收起东西连忙紧走两步,上前扶住约翰略显肥胖的躯体,用英语问道:“教授,您还好吧?”

“我还没有到像你导师那个地步!”约翰微笑着和古怀德打着哈哈,看样子心情应该还没有太糟糕。古怀德揉动着酸痛不已的腰背,借手电筒的光四下观察,“你身上还带了一个手电筒啊?别的人呢?”约翰教授抬起手晃了晃微型军用手电筒,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这个东西支持不了多久,我刚刚醒来,必须想办法上去……”他的话突然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昏暗的手电筒光下那张惊愕到极点的面孔,那样子好像真的看到上帝已经站到他身边一般。古怀德把脸转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也是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

原来约翰教授手里的微型军用手电筒虽然不是很亮,但聚光和穿透性非常强,此时两人可以清晰地看到所处竟然是个不太大的洞穴。没错,就是那种经常见到的地下洞穴,完完整整的石头洞穴,有石顶有石壁,甚至远处还能隐约看到扭曲的墙壁上面突兀的石块。

脚下是被他们踩得乱七八糟的厚厚积雪。

这是怎么回事?古怀德望着同样惊讶的约翰教授,一时僵立当场,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过了好一会儿,古怀德才想起看表,可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更让他们不寒而栗。一时之间,两人甚至开始否定几十年来建立起的科学价值观。

古怀德真希望这是假的,可他手腕上的军用手表清晰地告诉他,他们现在与坠落时的时间差不过十分钟。也就是说十分钟前,他们从北极熊倒下砸出的洞中掉下来,然后就掉到了这个地下洞穴里。

古怀德无奈地笑着,觉得这个推测不太合情理。可既然连这个资深的物理学教授都解释不了原因,古怀德也就不费脑子了。他们打着手电筒往洞穴的深处走,依稀可见到曲折的小径通向远处,看样子这个地下洞穴的面积挺大。而且越走地势越低,但脚下的积雪却不见少,温度也与地上相差不大,看来是进入永久冻土层之下了。但无论怎么走,他们身边还是两人多宽的狭隘通道,好像一直没有尽头。

“你还记得伊克市的那个女萨满吗?”约翰突然停下脚步,从声音中可以听出些许战栗。古怀德心头像被人猛然抓了一把,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教授是说‘德勒钦领域’吗?”

“对!”约翰停下脚步,古怀德可以感受他那双炙热的目光正殷切地注视着自己。与其说是等待答复,不如说这个物理学的资深教授在试图寻找一个心灵的慰藉。他迟疑地道:“难道她的话都是真的?”

“我不知道,也许上帝可以告诉我。”约翰重重地喘了口气,又缓缓向前走去。古怀德好像又看到那个被黑布蒙上脑袋,只露出很少一块面孔的苍老妇女那诡异的笑容和神秘的目光。她的话字字像重锤般敲打着古怀德的心房,“向着‘德勒钦领域’进发,等待你们的只有死亡!放弃这个打算吧,德勒钦不会饶恕任何人。”说这话时,女萨满的神色极为肃穆,她甚至让古怀德想起了紫禁城奉先殿里那些列祖列宗的画像。

女萨满名叫巴列,早先是伊克市最享有盛名的人,后来进入工厂工作,但周围很多人依然非常相信她。就如约翰教授在当地联系到的,那名叫海子青的导游,他本已同意带他们前往目的地,但当见到巴列,本来正在整理货物的他听到这个神秘的地名时,双眼中立时放射出奇异的光芒来。

海子青最终放弃了,他摇着头把十一只狗的缰绳交到梅切尔手里,面色凝重,“我真的很想帮你,约翰!最起码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我也应该帮你。但你要知道,巴列不允许的事情我不能答应,否则在这个城市我没办法混下去。这里离北京或哈尔滨都太远了,他们说了不算,我们还是要听巴列的。”说着话他无奈地笑着,“给两个建议,一是不要去了。对石大兴安岭的原住民族来说石大兴安岭里居住着的是他们最高的神,你们要光明正大地去那里找什么绝不是好玩的事。当然你执意要去的话我还能给你第二个建议,多待几天,和狗熟悉熟悉。没有它们,你们也不可能到达那里。”后来他们几个人听从了海子青的第二个建议,熟悉了狗和环境,但也遇到了来自鄂伦州政府的要挟。

“向着‘德勒钦领域’进发,等待你们的只有死亡!”古怀德重复着巴列的话,疑窦丛生:“德勒钦领域”到底在哪?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真的有那么恐怖,让巴列也感到害怕吗?想到这里,古怀德的心不由得剧烈跳动起来。

“你在想什么?”约翰教授似乎察觉到了古怀德的不寻常。

“‘德勒钦领域’!”

“哦!”约翰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巴列他们认为几十年前发生在石大兴安岭那场火灾是天神德勒钦在发怒,所以将那个被烈焰燃烧七天的地方称为‘德勒钦领域’,并列为禁地不允许任何人进去。但你要知道,我们的目的就是找到实验室存在的证据和那个东西,所以自从你在图书馆旧书里找到那张地图开始,我们的命运就被拴到了一起。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想就应该是现在这样子。”他停顿了一会儿,把手电换了个手继续道:“如果想实现你的理想,就不能把它当真。”

“是!”古怀德又想到了宣统,想到了渐渐远去而淡出众人记忆的大清国。他抬起头,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力量。”

可是,它真的存在吗?

“我有一种感觉!”约翰教授突然提高了声音。

“什么感觉?”古怀德还沉浸在关于德勒钦的传说中没有回过神来,完全没感觉到约翰教授声音中的变化。

“我们一直在走重复的路线。”

“重复?”

“对,也就是说我们醒来时的那个山洞已经不见了。”约翰教授说到这里,指了指右边的墙壁,“这是我们刚才出来时我做的记号,现在我们又走到这里了。”

三经约翰教授一说,古怀德才意识到他们的确已经走了很久,一看时间才发现,竟然已经和醒来时相差了四十分钟。只听那个带着浓重的西部口音,讲着美式英语的约翰教授兀自在喋喋不休,“我们刚走出来不久,我就在这个拐弯地方的石壁上刻下了痕迹。”说着约翰还把衣服袖口的铜质纽扣亮出来给古怀德看,“但现在我们又走到这里了。”

“这是为什么?”古怀德左右观察着地势,却只能见到黑黢黢的两侧通道。只见昏黄的手电筒光中约翰教授摇了摇头,黯淡地说道:“我暂时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但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绝不是天然形成的。”

“哦?”古怀德的观察力不强,听教授这么说才注意起两侧的石壁,却没有看到任何刀斧劈凿的痕迹,只听约翰教授解释道:“你看这山洞中两边的石块都是钙碱性火成岩,质地相对来说较软。而下层很多石块中间含有大量细微的开裂,这是用‘快速开山法’后留下的典型痕迹,算是热胀冷缩的一种反应。况且这么整齐呈现出环形的山道,恐怕在自然界很难找到。”

“你是说炸药发明之前的‘火烧水浇快速开山法’吗?”作为从紫禁城走出的第一个留洋学子,古怀德虽然不算有胆识,且武艺不精,却是学富五车的真才子。他自然知道,这用文火烧后激以冷水的快速开山之法,相传是愚公的第三个儿子季峰与父亲开山时发明的。在火药之前且没有重型机械的古代,这方法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问道:“如果这条环形洞径是人工开出,那应该是发明炸药之前的事情,离现在也有千年以上,在生产力低下的当时为什么要在这里建这么个东西?”

听到古怀德的话,约翰教授笑了,“这个问题恐怕与当地的文化历史有关,我们暂时没有必要去追溯。但刚才出来的那个山洞缘何消失的确是应该研究的,否则咱们很有可能走不出这个地方。”

“难道是鬼打墙?”刚说完这句话古怀德又觉不妥,从没听说过地下洞穴中也有鬼打墙。可这句话刚说完就听远处有人接口道:“主子,这不是鬼打墙,这东西叫‘生死结’!”说着话从黑暗中走出一个瘦弱的身影。古怀德定睛看去,原来是提着太平刀的古永忠。

“你出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吓了我一跳。”见到下人,古怀德那份与生俱来的尊崇感又自然而然冒了出来。他皱着眉头走到古永忠近前,却见对方脸上黑一片紫一片,衣服上也沾满了雪。

“奴才失礼!”古永忠听出古怀德不满,忙扔下刀就要下跪磕头,却被古怀德一把拉住了,“算了,恕你无罪。你是怎么来的?刚才你说什么结?”

“喳!”古永忠说着话抬起头,指前后的通道说,“奴才的腰让熊扫了一下,倒地后被永贵他们救了,然后就落了下来。当时就有点头昏,眯了一会儿才从落地的山洞往外走,没走几步就遇到主子了。”他咽了口吐沫,继续说道:“至于这生死结,是因为奴才在年轻学艺时和师傅干过几天见不得人的勾当,用我们当地话讲是‘翻斗’,所以遇到过生死结。”

“翻斗?”

“对,就是盗墓。”看古怀德听得挺认真,还不时为外国教授约翰做着简短的翻译,古永忠说得更起劲了,“奴才老家是察省的,从小拜云泉派掌门为师,学艺十年,奴才的师傅就是云泉派掌门人广德禅师的大弟子程剑南。有一年,察省都统的小舅子马大牙上门找到广德禅师,说是有宗大买卖,想让禅师给他们‘压斗’。压斗是当地行话,其实就是在盗墓时找个他们认为身份高、气场强、八字硬,最好会武艺的人来坐镇,一来可以让所有参与盗墓的人有所忌惮,二是按迷信说法可以镇下墓中的邪气。通常只有几帮翻斗客凑到一起干大买卖时,才会找彼此都信得过的人压斗,一般的小翻斗是用不着的。这马大牙仗着他的姐夫都统的关系拉了一票人在燕山附近盗墓,据说是找到了一个规模很大的金陵,自己吞不下来,才拉了另外一帮人,要找广德禅师压斗。”

古怀德听得入了迷,甚至都忘记为约翰教授做翻译,直到见他那极度疑惑的目光扫视过来时才连声道歉,为他用英文翻译古永忠的话。只是这压斗、翻斗一类的行话着实不好说,古怀德只得音译后再简单解释一遍,刚说完就催促古永忠道:“愣什么,继续说啊!”

“广德禅师是个得道高僧,自然不愿参与这种事情。只是他不敢得罪马大牙的姐夫,百般推托之后,只得勉强同意让大弟子,也就是奴才的师傅程剑南代为前往。当时奴才刚拜师不久,师傅就带着我前去和他压斗,其实就是让我跑腿。”说到这里约翰教授突然关了手电筒,吓了古怀德一跳,约翰教授解释说一会儿再打开,只听古永忠接着说道,“走之前师傅就说过自己只‘压’下‘入’,所以入墓压穴的工作就交到了奴才头上。后来我们下去才知道,那个陵墓虽是金陵,但远超通常王侯墓的规模,墓主估计不是金主就是他的先人。这墓早年被人光顾过,光盗洞就被打了七八个。可令人奇怪的是,所有的盗洞都是到墓道前就停住了,再没有往里走,且墓道门也是开着的。当时我们谁也没多想,马大牙就安排了几个心腹在墓外守候,然后带着我在内的四个人进去探墓。谁知才进墓不久,我们就在庞大的墓道里迷失了方向,怎么也找不到出口了,我们才知道原来那墓是有问题的。”

“后来呢?”

“一同下墓的军师叫杜秃子,就是那次的合伙人。当时他五十多岁,做了一辈子翻斗客,据说能掐会算,是马大牙他们两支队伍里的主心骨。在我们走了一天一夜还在原地打转的情况下,杜秃子才想起来说有可能遇到生死结了。

“据杜秃子讲,这生死结在周代以前广泛使用,是结合了建筑、术数、周易风水的人造结界,与陆上的鬼打墙相似,但与鬼打墙比起来更复杂,通常要求有三十年以上经验的术数大师最少用十年才能结成。故世上极少见到,且只存于帝王之陵,也只有他们才能有条件驾驭这些人来结成此生死结。他平生也只是闻其名从未见过。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遇到这生死结,除非以极大的外力破坏,否则极难破解。根据控制的人数,可分为‘十人结’、‘百人结’、‘千人结’和‘万人结’,越往上越难。万人结这一级只存在传说中,因为要结成此结必须要千名术数师同时结术十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你们遇到的是哪一级?”这次发问的是约翰教授,当然他是用英语提问,由古怀德翻译的。只听古永忠说道:“我们当日也是走了天大的霉运,竟然遇到了百人结,这也是存世最大的生死结。这马大牙的队伍装备虽好,但人数其实不多。一来盗墓这勾当自古就上不得场面,虽然有察省都统的关系,但他也不能过于明目张胆地招惹众怒。其时察省民风彪悍,最忌偷坟动穴,要是传出去都统小舅子干这事恐怕都统连官职都保不住。二是马大牙为人特别吝啬,这次与杜秃子他们合作挖掘金陵,根本不想大规模开掘,怕的就是分钱的人太多,所以算上我师徒二人也不过九人。如果我们等着外人来救的话,无异于痴人说梦,希望最后都寄托到杜秃子所说的几乎不可能的那个几乎上。所有人都想试试这一点点的可能,否则我们就真被困死在生死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