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骧的真正出大名,是他的阵亡。
1958年8月23日下午开始的金门炮战,解放军炮火突如雨下,在第一时间打死三位将官,他们分别是赵家骧、吉星文、章杰。当时在水上餐厅用餐的国防部长俞大维、金防部司令胡琏侥幸得脱。
赵家骧此时是胡琏的副手,即金门防卫司令部副司令官兼参谋长。
赵氏东北讲武堂出身,但拐个弯也算得上是黄埔系。抗战前一年进陆大将官班,为十四期毕业生。他的情况和舒适存有类同之处,都是讲武堂出身而非黄埔“本科”。但后来都在陆大进修,也算“专升本”,而结缘黄埔。
他几乎可以说是以参谋起家,而以参谋终其身的专业幕僚。34岁在昆明主持中美参谋训练班事务,被视为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抗战胜利后,赵家骧协助杜聿明收拾滇局,武力解决云南龙云,策划周详,获中枢嘉许器重。内战爆发,赵家骧调任东北剿总参谋长,厄于大势,不见起色。
赵家骧以为陈诚在东北被当头一棒打昏了头,因此欲惩戒廖耀湘。稍后卫立煌到了东北,以河流未解冻,辎重难以通过为由,龟缩沈阳,被蒋介石怒责,因此有一种意见说:“赵家骧以及廖耀湘等人反而同意卫立煌的意见,并由赵家骧领头飞往南京,向蒋面陈利害得失,终于暂将蒋说服。一个多月以后,赵家骧又以剿总参谋长的身份向蒋请示机宜,但因为这个时候已经发生了各将领之间的错综复杂的矛盾,难以形成妥善的作战计划。”这个解释大体是不错的,但未能和全盘的前因后果连贯成一体。因为早在熊式辉进入东北,颓势就开始生成了。他将三省改为九省,贻误接收时机,盖日本投降时,东北即陷于无政府状态,熊式辉却未能适时把握契机,利用原有之地方机构执行命令维持地方治安。
东北可以说是赵家骧等幕僚群体的滑铁卢。东北局势的恶化,参谋处于其间无能为力。大员之间矛盾重重,陈诚与熊式辉不合,陈诚和杜聿明也有隔阂,孙立人又跟杜聿明积怨甚深。再往后卫立煌接手,局势已至沉疴不起。战略方面,宜忍耐时轻躁妄动,休战期间未能追亡逐北,反将精锐部队分散戍守与收复之县市,致使兵力分散,所谓“守者千里,攻者一点”,遂被各个击破。且各将领或贪骛外事,或专尚宣传,或追求享受,或兼营商业。其尤恶劣者,则吃空额之风十分盛行,军队不能核实发饷,弊窦丛生。当时东北国军号称50万,实则不足30万。在此情形下,部队锐气一挫,即由主动变为被动,终致江河日下,不可收拾。
以指挥责任言,指挥部对作战兵团之命令,只能授予任务及兵力,最多再指示行动方略,至于如何部署行动以达成任务,乃前方指挥官之事。但是远离前线的高层却往往越俎代庖,详为规定;退却时偏叫顶住,遇敌时又不许并力以赴,限制前方指挥官作适应机宜之处置,如此盲目死硬之干预,实足以致部队于死命。
罗泽闿作为青年将领任国防部第三厅厅长,为重要作战幕僚。1947年春,他曾代表蒋介石飞到东北去和卫立煌进行协商,但是卫不同意他拟订的计划。到了1948年9月的时候,东北和淮海两大战区都已进入胶着的状况,蒋介石在北平召开会议,就当时形势作了评估,杜聿明认为事实绝不像他讲的那样乐观,所以就没有捧场的表示,也没吭声。当时罗泽闿在座,看到杜氏的这种表现就对他狠狠瞪了一眼,站起来走开了。稍后,在关于保卫沈阳和收复锦州的问题上,卫、杜等的态度却倾向于保守,这时蒋介石又再度飞往沈阳,召集他们开会,就由赵家骧摊开地图作详细作战态势汇报,因为态度保守,蒋介石非常愤怒地说:“我的空军优势、炮军优势为什么不能打?”又问:“罗参军看怎么样?”罗泽闿马上说:“委员长的看法是对的,我们空军、炮军都占优势,可以南北夹击,一举收复锦州。”蒋先生听到合乎他的意愿的主张,脸上泛起了一点笑容,又问杜聿明的看法,杜说:“我同意赵(家骧)的判断,目前敌我的力量悬殊,还是以守为好。”
幕僚困境无法发挥
辽沈战役国军呈颓势,而山东泰安、济南先后失陷,威迫南京。范汉杰、曾泽生、郑洞国、廖耀湘、王耀武、侯镜如,或被俘或起义。
有人批他们贪生怕死。
但从前他们不是这样的。暮气的深沉,由时间的积累而养成,人事的错杂牵扯,部队的倒戈、军情的外泄,解放军心战的渗透,谍报的失着……都是强劲的掣肘。
当山东地区的均势被打破,待守在济南、临沂、泰安这些据点上,到了胶济路、津浦路给解放军切断,国军便坐以待毙了。这样的被动挨打,和东北的被各个击破是一样的情形。
幕僚难以成事,难道他们蠢到了永远学不会对方的战略?难道不能有所反思,进而设计出较为合理的抵抗策略吗?大概也不尽然,盖以攻守之势异也。部队叱咤风云的指挥者无能为力,则在这时,幕僚的设计,也就大打折扣了。
到了1947年的时候,国、共两军的军力已呈拉平之势,蒋介石犹冀望于优势武器,“那一年,往来驰骋于陇海路上的第五军,可以说是所向披靡,对手几乎躲避着它,碰也不碰,杜、邱的骄纵气势,就是这么养成的”。(曹聚仁《采访外记》,379页)
如果说曹聚仁所见还只是表面现象,则石觉的感慨就直指高级幕僚的失职。他以为,如按照关麟征的战略,进入东北后,不急于争城夺地,而是在:打击有生力量“上做文章,何致有今日之无可挽回的局面;其后局势恶化时,若能忍一时之痛,照后一种所谈的,依然不失为当机立断的明智之策,即先求稳定局势,整顿补充,恢复战力,再策后图。可惜战地高级指挥阶层未作此谋,不顾实际,见近不见远,计小不计大,终致江河日下,演成不可收拾之局面!
百里奚在虞不能救虞之亡,在秦,秦因之而霸,幕僚所处环境很有关系。环境既可制约其发挥,也可展其长才。
阶段性评估之前编制的规划,如对情势的长期性、复杂性、艰巨性估计不足,仅靠一种意气或脾气拟订战略,则在不按理出牌的应对之下,难免滑向吃亏的轨道。
舒适存与东北局势
和赵家骧职级相埒的幕僚舒适存很注意观察同僚,并就其生活方式之细节作出较为客观之判断,这些影响人生、有关大局的种种方面。
对其多年同僚廖耀湘,当20世纪60年代,廖氏因被俘在大陆改造,而一些人落井下石,舒适存却能和吠影吠声的时论拉开距离。
他说廖耀湘从第一期远征军退到印度后,对军队的整训,极为认真下工夫,反攻缅北时,久无进展,由他攻下大洛,首开胜利之端,曾受美人爱森豪(艾森豪威尔)、英人蒙巴顿的交相赞赏,而中国军队之能战美誉,蜚声国际。
关于廖耀湘的生活旨趣,他直言表示非常欣赏:廖氏秉性骨梗,不谙世故,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对于酒食征逐更是外行;逢迎联络,他也反感。家中宴客六菜一汤,入席时每人斟酒一杯,不斟第二杯。
舒适存说,东北惨败,新六军甫由印缅回国,装备完整,所向有功,自然形成东北之战的一张王牌,树大招风,引人侧目这不是廖氏之过。廖耀湘孝敬老人、关爱士卒,虽古之名将不过是也。三十余年来,他的旧部,在台任重要军职者,大有人在,无不怀念他的训练精勤,指挥卓越,对于他的横被流言蜚语,无不痛心疾首,争为辩白。至于西进兵团之败,是大势造成,无可挽回,他早料到辽西河流纵横,沟帮子以西更是山岳地带,易受对方牵制,极为不利。他曾建议由营口海运葫芦岛登陆,进援锦州,较有希望,未被当道接受,至于受挫之后,进退不决,迁延时日,则是沈阳、北平、南京三方面往返磋商之故,不是他的本意,除此之外,他是每战必胜,没有失败过的,东北之失,归咎于他,是不公平的。
徐蚌会战的幕僚厄运
20世纪30年代末,张恨水先生在重庆《新民报》的专栏《最后关头》天天写时评,奇思婉转,妙文百出。其中一篇谓之《无情的故事》,则系为《水浒》拟内阁名单,谑浪笑傲,令人绝倒。在他笔下:
内阁总理:铁扇子宋清(标准饭桶)
内阁总长:潘金莲
外交总长:三寸钉武大
工商总长:西门庆
财政总长:鼓上蚤时迁(善走黑市)
教育总长:黑旋风李逵
陆军总长:小霸王周通(善挨揍)
海军总长:白日鼠白胜(耗子浮水是新闻)……
此外别无议论,真可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而当时军政界的不堪情形掬之如在目前。其陆军总长一则,似乎不外是刘峙等人的投影了。
李列钧谈到北伐时期的刘峙,北伐时刘峙住到笕桥,当时是北伐军与孙传芳激战,刘峙率领第四团奔赴龙潭,行至中途,火车相撞,血流满面,左右劝他休息、撤退,他说,党国生死关头哪能顾及个人,于是裹伤前进,与孙传芳激战于龙潭,将其彻底击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