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真正的士兵一样经受住了新兵营的磨炼,与斯皮尔伯格合作《拯救大兵瑞恩》,汉克斯经历了从肉体到精神的洗礼。战争是地狱,但他试图想告诉人们,战争也是人性的天堂。
好莱坞惯大的明星们已经习惯了加州的阳光、头等舱旅行、豪华旅馆和狂热的影迷。以往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真正感到不便的只是外出时发现手机没电了。如今的演员很少会为他们的艺术作出牺牲,为了真正理解他们所扮演的角色而置身于他人的生活,而像《拯救大兵瑞恩》的演员们所遭遇到的那种经历则更属罕见。
当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着手筹拍他的这部二战史诗电影时,他首先想到的是摆脱好莱坞通过银幕美化战争的传统。他试图把战争表现成地狱,其中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胜利者。汉克斯完全赞成斯皮尔伯格的观点,正如在接受《人物》杂志采访时所说,“很难理解暴力是平等的。应该一分为二地看待平等——扣动机枪的扳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这果然很有趣;但在平等的另一面却是炽热的金属碎片穿过人的肉体,炸得脑壳进裂,夺去了他们的生命。或者说他们从此肢体不全。观众不会接受这样的平等。”
与汤姆·汉克斯一道有机会与大师级导演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合作的还有《盗火线》(Heat)、《天生杀手》(NaturalBornKillers)的中的硬汉明星汤姆·塞兹摩尔,来自纽约的导演兼演员爱德华·伯恩斯,独立电影的宠儿杰洛米·戴维斯以及当时默默无闻的巴里·佩普、乔万尼·里比西、亚当·戈德伯格和文·迪塞尔。包括汉克斯在内,没有人料到导演为他们做了怎样的准备计划。
斯皮尔伯格的主要目标是尽可能准确地重现1994年6月6日登陆日的梦魇以及一个美军军官带领他的小分队在诺曼底登陆之后深入敌后寻找一名士兵的故事。所以他把演员送进了新兵训练营。当他的“士兵们”出发前往英国哈特费尔德郊外的一个废弃的空军基地时,导演本人则留在了他在长岛汉普顿的别墅里。
演员们的工作是要考验身体和意志的极限,他们的教官是曾在美国海军陆战队服役21年的达尔·德耶上尉。退役后,德耶在好莱坞开办了负责演员培训的“武士”公司,曾教过汉克斯如何在《阿甘正传》里扔掷手榴弹,也在《生于七月四日》(Bornonthe:ForethofJuly)里向汤姆·克鲁斯传授过如何搜查越南民房。他还为1985年奥立佛·斯通执导的《野战排》(Platoon)担任过军事顾问。
这一次,他的任务很简单:要为这些《拯救大兵瑞恩》的演员抹去任何好莱坞的印记。“我看过的大多数战争片都是一堆烂狗屎,”他咆哮着说,显然他不是一个好惹的家伙。
“这不是一出校园舞台剧,”德耶对他的“新兵”大吼道,“如果你认为演员可以靠伪装混过3个月的战争片拍摄,那么你必错无疑。”
参加训练的人必须互相喊对方在电影中扮演的角色的名字,一旦有人忘了就会遭到严厉的惩罚。任何人在训练中提及与影片所在年代无关的事情,也会面临同样的体罚。
除了每天例行的训练课程,从早操、模拟战斗到长途行军,恶劣的气候也令这群男人无法忍受。
“这里的天气太冷了,”汉克斯说,训练期间他被德耶上尉叫作王八蛋一号,“我们唯一没尝试过的就是在草丛里解手,哈特费尔德恶劣的自然环境不允许你那样做,所以我们不得不临时搭建了一个简易厕所,里面的味道真不好闻。”
如此巨大的压力必然滋生出抗拒的情绪。实际上,演员内部的确在继续留下来和卷铺盖回家这个问题上进行过投票,最终,他们的领袖——扮演约翰·米勒上尉的汉克斯——左右了投票的结果。
正如观众所看到的,他们留了下来。“当然,我们大家在这番折磨之后个个变成了傻瓜,”汉克斯说。
亚当·戈德伯格对《人物》杂志说:“汤姆在这件事情上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正是因为他的说服才避免了一场凯恩号哗变。”爱德华·伯恩斯补充道:“我认为新兵营是我们有生以来遇到过的最残酷的挑战。这种经历分分秒秒都会令你憎恨,但是,当最后一分钟结束时,你会庆幸自己依然是其中的一员,这份成就感是无法形容的,你真的会感觉到,‘嘿,我做了一件很多人毕生没有机会尝试的事情。”’
对汉克斯来说,他能做到的就是帮助大家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角色身上。“我们甚至靠吼叫来忘记现实的困境,忘记体力的透支,忘记糟糕的伙食。”
斯蒂芬·安布罗斯是该片的历史顾问,他认为德耶的训练方法十分有助于演员进人战争的真实环境,尤其对于扮演老兵的汉克斯格外重要。“没有什么比老兵去打仗更可怕的了,”他说,“你不仅要面对新的牺牲,更要面对噩梦般的记忆,在这种情境下,彻底忘掉自我是最佳也是唯一的选择。”
在一周的军训行将结束之际,德耶将他的新兵们召集在一起,与他们分享了他的第一手战争经验。当问到看到战友在面前死去有何感受时,演员们的回答并非是他想听到的。他们谈到了悲伤、愤怒和绝望。“放屁,放屁,放屁!”他对他们怒吼道,“你们感到幸福!你们感到幸福是因为那个家伙死了,而你们还活着。过不了多久,你们又为此感到羞耻。”
鉴于他的奥斯卡头衔和辉煌业绩,汉克斯当之无愧地成为这群演员中的领袖人物,这些人不仅资历不如他,而且在片中也是他的下级。他还是导演的密友,这一切都意味着他足以在整个剧组里享有极其特殊的地位。然而,事实却是没有人看到他摆明星的架子,他和大家一起看样片,一起吃午餐,把他的房车当成了公共聊天室。
虽然此前已经凭借《心灵捕手》(GoodWillHunting)获得过奥斯卡最佳剧本奖,当时的马特·达蒙还是一颗新星,他说:“汉克斯的确起到了表率作用,他工作得比别人辛苦,工作时间也多于其他人,但他像所有人一样靠盒饭充饥。他完全可以每天从阿拉斯加订鱼子酱,因为这份工作实在消耗人的体力。但他不想得到特别优待。”
曾以执导和主演自己投资的《麦克马伦兄弟》(TheBrothersMcMullen)闻名的爱德华·伯恩斯也有同感,他说:“我们中的很多人从未参与过好莱坞大制作。汤姆将我们置于他的庇护之下。他是全世界最伟大的明星之一,而他从不盛气凌人,对每个人都和颜悦色。很幸运我们能与他共事并成为朋友。”
汉克斯的领导地位也赢得了德耶上尉的尊敬,他对《时代周刊》说:“这个家伙应该能成为一名职业军人。他有头脑,有鼓动陛和意志力,这是一名好军官必备的素质。他善于提问,智慧过人。我想他能在好莱坞获得成功绝非偶然,就像米勒上尉一样:一个普通人在非凡的环境下取得了非凡的地位。”
斯皮尔伯格与汉克斯的合作起源于两人同时看到了《拯救大兵瑞恩》的剧本。在彼此没有通气的情况下,他们一致认为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作品。
两位天才合作的结果是一部两个半小时的史诗之作。电影的开场部分是盟军奥马哈海滩登陆战的残酷写真,这段血雨腥风的描写就连最冷血的观众也会感到万分恐惧。许多二战老兵甚至不忍卒睹,因为在斯皮尔伯格的镜头下所有表现盟军伤亡的画面是如此逼真。汉克斯内敛的表演和解说更加重了这种恐怖的情绪。
《拯救大兵瑞恩》的约翰·米勒上尉是汉克斯所塑造的又一个普通人形象,表面果断但内心充满矛盾的他率领7名士兵踏上了一条死亡之路,只是为了营救马特·达蒙饰演的年轻士兵瑞恩,后者的3个兄弟均在战争中阵亡。
虽然让瑞恩这样在多个兄弟中唯一活下来的人回家是美国军队自林肯时代就有的传统,但是米勒并不能完全接受这项任务,尤其是在小分队的两名士兵牺牲之后,其他人开始质疑他这样的牺牲是否值得。
战前米勒的身份是一名中学教师,他唯一的野心就是在战后重返课堂。然而,军令如山,他必须服从军人的职责,带领小分队誓死找回瑞恩。
影评界认为汉克斯的表演成功地提醒观众:战争最终是关于人的。尽管是一场正义的战争,但置身其中的人依然有理由怀疑他们在做什么和为什么这样做。
“人们印象中的英雄总是叼着雪茄、穿着皮夹克,对抗一切恶势力,拯救整个世界,”汉克斯对《时代周刊》说,“我不会扮演这样的英雄。我演的人知道恐惧,容易犯错,只是他极力避免犯错,试图做好每件事。地球上99%的人都是这样。”
这部电影的拍摄显示了汉克斯与许多好莱坞大明星之间最根本的差异。在某场戏中,剧本突然安排令人捉摸不透的米勒上尉发表了长篇演说,向迷惘的士兵们表达他的内心世界。对任何演员来说,这都是一个决不能放过的机会,这番激动人心的演说很可能会赢得奥斯卡评委手中的选票,但是汉克斯不愿轻易抹去笼罩在角色私生活之上的重重迷雾。当摄影机开动时,他自作主张删掉了这段台词。
他告诉斯皮尔伯格,他觉得这会“减轻角色的分量,使他支撑着整部电影的心理活动失去基础”。
虽然面对的是一位电影方面的绝对权威,但是汉克斯多年来已经找到了一种说服导演改变主意的最佳途径。这一回,他同样让斯皮尔伯格接受了他的意见。
为了这部电影,汉克斯做了足够多的准备,几乎可以一字不差地说出片中的任何一个细节,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看片时会被其中无私的人性光芒感动得痛哭流涕。“我在这部电影里得到的优待之一就是公司专门为我一个人放映了一场,”他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完全片,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我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了很长时间。我从未为一部电影这样哭过,现实生活中也没有。我甚至不相信这是我演的电影,因为它带给人的痛苦如此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