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绝顶天才的混蛋:斯坦利·库布里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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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想赚钱(1)

在首次发行之后,约瑟夫·伯斯汀又给了《恐惧与欲望》第二次面世的机会,将它作为布努艾尔的《雄笛》在美国上映时的加片。《雄笛》是一部用极少的资金在墨西哥城拍摄的情节剧,佩德罗·阿尔门达里兹在片中扮演一位头脑简单的屠夫,他忠心耿耿地为当地的地主充当打手,直到他被一名善良女子的爱情所感化。能将自己的影片与布努艾尔的作品放在一起,库布里克自然觉得十分荣幸。但对伯斯汀来说,这样安排的目的绝非考虑两片在艺术上的共同点,他为两片打出的广告语是“第一次握手——两部只供成人观看的情欲惊悚片”。而《恐惧与欲望》的宣传口号则更加露骨,“不能自拔——一个绝望的男人和一个半人半兽的奇女子!”

在拍完《恐惧与欲望》的三年后,库布里克又回到了失业状态。由于与托芭离了婚,他第一次独自一人住进曼哈顿,不过,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很久。女演员、舞者和不受拘束的少女为了寻求性满足、自由和栖息之地而纷纷涌人格林威治村,库布里克很快就找到了一位情人,并打算结婚。

鲁丝·索博特卡比库布里克年长三岁,在纽约市芭蕾舞团跳舞。她生性活泼,浪漫性感,拥有一双无可挑剔的美腿。30年代,还是一个孩子的鲁丝就已从维也纳移民美国,最初落脚在匹兹堡,她的建筑师父亲在卡内基技术学院找到一份教员的工作。鲁丝曾进这所学院学习舞台设计,但毕业后却迷上了芭蕾。

库布里克是在一家名为“舞台之光”的咖啡馆里偶然结识鲁丝的,他们一见钟情,开始频繁接触。库布里克教鲁丝下棋,而她则帮助他更深入地了解美术、芭蕾和文学。库布里克对文学的兴趣愈加浓厚,不断去书店淘金。他之所以喜欢阿瑟·施尼泽勒和斯特凡·茨威格的作品,是因为他们均与他崇拜的导演马克斯·奥菲尔斯有关,其中,施尼泽勒的《轮舞》和茨威格的《巫山云》都被奥菲尔斯改编成电影。

在鲁丝的鼓励下,库布里克蓄起了长发,并开始注意衣着。他经常光顾一些名牌服饰店,购买敞口衬衫和棕色的纯棉长裤。据说,后来的大多数导演都效仿了他的这种穿衣风格。随着他们之间感情的不断深入,库布里克搬进了鲁丝的寓所,过起了同居生活。

急于保持拍摄《恐惧与欲望》时的创作激情,库布里克开始写作一部新剧本。40年代末,取材于城市犯罪案件的“黑色片”一度兴盛,片中的黑帮首领总是派他们的手下在阴暗、潮湿的街道里追逐影片的主人公。而库布里克希望用新的、更加暴力的犯罪故事去取代它们,这些故事则来源于30年代报道真实案件的下流杂志。

库布里克读了不少这一类作家的小说,如戴维·戈迪斯的《黑暗通道》、《卡西迪的姑娘》和霍拉斯·麦考伊的《明日吻别》、《他们射杀马,不是吗?》等,而他更喜欢吉姆·汤普逊的作品,后者总是能将发生在陋巷和小酒馆里的故事发挥得盎然有趣。

库布里克与汤普逊的合作是后来才发生的事情。而对1953年的库布里克来说,最容易接受和模仿的作家还要数米基·斯帕莱恩。斯帕莱恩臭名昭著的小说是1947年的《陪审团》,小说结尾处,当情人夏洛蒂脱光衣服企图诱惑他时,主人公麦克·哈默面不改色,扣动45式手枪的扳机,将子弹射进了她的腹部。这一段是这样写的——此刻,她的眼中流露出痛苦,这种痛苦将步步走向死亡、痛苦和不信任。“你怎么能这样?”她喘息着说。在与一具尸体交谈之前,我只剩下半点时间,但我没有放过。“这很容易,”我说。“斯帕莱恩,”库布里克曾对《杀手之吻》的女演员伊莲娜·凯恩说,“对如何吸引观众了如指掌。”即使在30多年后,库布里克仍没忘记这位“硬汉派”作家。在《全金属夹克》中,当一名士兵应征随军记者一职时,库布里克安排了这样一句台词,“你以为你是谁——米基·斯帕莱恩吗?”

借助于从斯帕莱恩那里获取的灵感,库布里克写出了一个以曼哈顿下区的穷街陋巷为背景的故事。他曾经告诉影评家霍利斯·阿尔佩特,他构想出的所有动作场面都发生在离他的住处只有几分钟路程的地方。影片中的“乐园”舞厅就是他与棋友考夫曼看爵士管演奏家乔治·刘易斯演出的歌厅;为鲁丝安排的芭蕾舞一场戏设在格林威治村的德利斯剧院;而大部分在屋顶上追逐的场面也都是他在住处临窗俯瞰时想象出来的。实际上,库布里克未来的大多数影片的外景都离他住的地方不远。只要开车沿他的故居走一圈,就能发现许多在他影片中出现过的地方。

库布里克开列了一份名单,上面有一场拳击比赛、一场舞厅勾引的戏、一场屋顶追逐、一场强奸戏和高潮部分的打斗戏。他把这份名单交给霍华德·萨克勒,后者看了一眼便为该片起名为《吻我,杀我》。后来片名改为《杀手之吻》,所有演职员字幕里都找不到萨克勒的名字。那时的萨克勒对此并不在意,因为他急于想成为一名诗人和严肃的剧作家,不屑于在库布里克这类低级的惊悚片剧本上署名。实际上,影片的编剧署名只有库布里克一人,他还为自己署上了制片、剪辑和摄影——这样的做法在日后将重复出现。

《杀手之吻》的故事是在《拳击一日》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主要角色包括住在格林威治村的落魄拳手达维·戈登、与达维住在同一幢楼里的下等舞女格洛丽娅·普瑞斯以及迷恋格洛丽娅的舞厅老板文斯·拉帕洛。在与文斯发生过一次关系之后,格洛丽娅拒绝了他得寸进尺的要求,骂他是个“浑身臭味的老头”,文斯恼羞成怒,试图将她杀死。这时,达维介入进来,他与格洛丽娅坠入爱河。报复心切的文斯派两名打手前来教训达维,打算将格洛丽娅劫持到他叔叔在俄勒冈的农场,但是,打手却意外地杀害了达维的教练。故事的高潮是达维经过一场在屋顶上的追逐后救出了格洛丽娅,并与拉帕洛在一间放满人体模型的商店仓库里展开肉搏战。

库布里克家族的一个朋友、在布朗克斯开有两家药店的莫里斯·博塞尔为该片投资4万美元。库布里克粗算了一下,如果所有人不拿薪水,这笔钱足够了;而如果付报酬,就需要两倍的钱。《恐惧与欲望》的经验告诉他,演员会为了一个好角色而不计报酬的。就这样,他敲定由无名之辈杰米·史密斯扮演达维。弗兰克·西尔维拉同意饰演文斯,但他要求名义上是该片片酬最高的演员,所以,合约上他的周薪是1000美元,实际拿到的只有100美元。库布里克甚至试图让《林肯先生》的导演诺曼·劳埃德也来演出,但后者拒绝了。鲁丝负责设计和布置微缩场景。戴维·沃根编排芭蕾段落,并在片中扮演一个小角色。库布里克还说服一家曼哈顿的摄影器材公司赊账租给他一台供棚内拍摄的米切尔摄影机和一台手持的埃克莱尔摄影机。

亚历克斯·辛格为该片拍摄剧照。“这部影片是用少得惊人的钱拍成的,”他说,“库布里克过问了每一个细枝末节,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我也尝试过像他那样做,但往往半途而废。这是一种疯狂的做法,是与商业背道而驰的。”

其实,这时的库布里克已十分注重商业性。无论是在他的导演生涯还是制作手法中,《杀手之吻》都代表着一个新的方向。《恐惧与欲望》产生于年轻人的激情,而《杀手之吻》则标志着他已作出了一些自我牺牲,在拍摄这部影片时,他的眼睛牢牢盯准好莱坞。

“斯坦利是一个令人着迷的人,”该片女主角伊莲娜·凯恩说,“他认为电影应该是运动着的,他最大限度地减少对话,满脑子想着性和虐待狂。他总在谈论米基·斯帕莱恩,谈论观众的喜好。他也对自己充满自信,认为他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获得他想要的东西。”

为了格洛丽娅这个角色,库布里克试用了很多女演员,直到摄影师伯特·斯登向他推荐了凯恩。曾经做过模特的凯恩身材修长,长着一头金发,她并非人人心目中的舞女形象。她本人也意识到这一点,加上从未演过戏,所以在第一次试镜时表现得异常紧张。“你的朋友很出色,”库布里克十分平静地对斯登说,“只是有点古怪。”

第二天,库布里克带来剧本念给她听,不厌其烦地向她描绘他脑海中的格洛丽娅。他解释说,格洛丽娅的出身并非贫贱,她是在一个舒适安全的环境中长大的。只是在姐姐自杀和父亲为钱再婚的情况下,她才出于一种逆反心理去当舞女,并且成为一个黑帮头目的情妇。

凯恩更多的是被库布里克有声有色的描绘激起了灵感。一小时后,她便完全进入了角色。她为自己的嗓音向库布里克致歉,而库布里克则说他喜欢她的音色。“你将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明星,”他对她说。她以650美元的周薪签了约。在完成的影片中,她的角色是由别人配音的,而她最终得到的也只有每周65美元。

《杀手之吻》的拍摄贯穿了1954年的秋天和冬天。库布里克运用自己的照明和构图才能,使之成为一部经典黑色片。但拍摄过程却不是让每个人都感到愉快,库布里克曾雇用纳特·博克塞来负责录音,博克塞后来为科波拉的《对话》和《现代启示录》当过录音师。在格林威治村的一座摄影棚里拍戏时,库布里克让博克塞和他的助手们在外面等了几个小时,而他则在不紧不慢地为这场戏布光。当他们最终被允许进棚时,博克塞发现他所需要的17处放置麦克风的地方都被照亮了。“这就是你工作的方法?你的意思是要把麦克风放在那儿?这绝对不可能。”博克塞在说完这番话后便遭解雇,库布里克自己用一台非专业的维布科录音机为这场戏录了音。

弗兰克·西尔维拉抱怨说他为了这部影片而推掉了在外百老汇上戏的机会,而这里的工作既耗时又得不到应有的报酬。“库布里克听完他诉说的一切,然后非常和蔼地让大家回家,今天的拍摄到此为止,”凯恩回忆当时的情景说,“上车之前,我问他为什么如此耐心,他的回答是,‘宝贝儿,除了我,没有人将从这部影片里得到什么。’”

因为没有钱在现场录制对话和音响,库布里克只得带领全体演员用维布科录音机录制对白。“所有的对白都是后配上去的,”库布里克说,“这使得表演的质量大大受损。到上剪辑台时,钱已用得一千二净,甚至到了连一个剪辑助手也请不起的地步。”凯恩拒绝在这部影片身上花更多的时间,她去了佛罗里达,她的配音部分是由广播电台的女演员佩吉·罗宾完成的。

库布里克把《杀手之吻》放给所有他能接触到的发行商看。约瑟夫·伯斯汀已在1953年飞往巴黎的途中死于心脏病,从而断绝了库布里克的一条后路,而其余的片商们均表现出冷淡的态度。就像黑色片历史学家福斯特·希尔奇所总结的那样,很多人都认为该片缺少原创性。“它更多的是来自于其他影片而非生活,”希尔。奇说,“《杀手之吻》表现出强烈的类型意识,是为黑色片而黑色片,与现实生活有很大的差距。”

最后,联美公司以75000美元买下该片,几乎等同于影片成本。他们于1955年9月推出该片,不到圣诞节时便已撤出影院。与《恐惧与欲望》相比,《杀手之吻》在影评界获得的关注实在太少了。这部影片令库布里克羞愧难当,他后来对亚历克斯·沃克说,“《恐惧与欲望》是一次认真努力的结果,而《杀手之吻》居然还不抵学生作业的水准。”毫无疑问,该片也被列入了库布里克最不愿意谈论的作品的名单。

1954年,与库布里克的好友亚历克斯·辛格一道参军的吉米·哈里斯退役后创办了一家电视发行公司——弗拉明戈电影公司。他制作了一系列有关棒球的短片,而他真正的野心还是拍摄故事片。

1955年中,他在百老汇偶然遇到库布里克。库布里克邀请他看了一遍《杀手之吻》。此后不久,他们又在麦迪逊大街的弗拉门戈公司办公室里会面。库布里克请求哈里斯帮他将《恐惧与欲望》卖给电视台,但约瑟夫·伯斯汀的突然去世将事情搞得一团糟,库布里克找不到任何进行影片交易所需的文件。

于是,他们谈起了未来。库布里克说,联美公司对《杀手之吻》的经济效益印象不错,已对他的下一部电影产生了兴趣,最好是一部成本10万美元的“快餐电影”。哈里斯认为库布里克理应得到更好的待遇。“我觉得无论《恐惧与欲望》还是《杀手之吻》都是一位天才在初期的最佳表现,”他说,“斯坦利正走在成为一位电影大师的路上。”合作的氛围一下就确立起来了,他们决定以哈里斯一库布里克的名义从事电影制作。“我能给你带来财富,”哈里斯对喜出望外的库布里克说,“并且为你雇用演员。”

“我们几乎在同时发现了对方,”哈里斯回忆说,“我们成为非常亲密的朋友,我们决定全力以赴地合作。我们应该是有契约的,但我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写在纸上的合同。斯坦利说,‘我们是两个有表达能力的人。如果我们毁约了,我们应该能把事情说出来。…

就像大多数艺术家与商人之间的关系一样,他们之间的差异很快就模糊了。哈里斯发现他的搭档远非一个纯粹的艺术家,他决心要在商业上获得成功。“斯坦利想要拍成功的电影,”哈里斯说,“那种人们想看的电影,也就是卖座片。然而,要实现这一点,他又从不放弃他在另一条路上想要的东西。他想得到一切,既要达到他的艺术追求,又想得到票房。”

哈里斯的角色也在合作中发生了转变。在库布里克对投资和发行的兴趣与日俱增的同时,他比库布里克所期望的更像一位艺术创作上的合作者。哈里斯最终成了一名导演,而库布里克则做起了自己的制片人。

1955年,哈里斯一库布里克电影公司在纽约西57街设立了一个办事处。不久,《纽约邮报》上的一条标题为《没人问我,除了……》的消息引起了哈里斯的注意。专栏作家吉米·坎农称莱昂纳尔·怀特的小说《洗劫一空》中有他从未读到过的对赛马的描写。哈里斯买来这本书,一气读完。书中的一切写得都很到位,它是本新书,所以别人还没有想到将它拍成电影。而它的主题,一场发生在赛马跑道上的劫案,不同寻常而且富于视觉感。虽然《洗劫一空》是他的第一部小说,但莱昂纳尔·怀特已因在《地下侦探》、《侦探世界》和《要案侦探》等一类杂志上撰写罪案故事而小有名气。借助他的创作背景,他在50岁时闯进小说界。《洗劫一空》运用了大量闪回描写,对抢劫案发生时的各种细节都不放过,使人读来有身临其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