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尉迟氏从昏昏沉醉中渐渐醒来。她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气力。头脑胀痛,口中干渴得要命。她用一只胳膊支撑起身子,想坐起来寻杯水喝。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人带着愉快的笑意的问话:
“夫人,是不是要喝水呀?朕早就为你预备好了。”闻听此言,尉迟氏大吃一惊,顿时酒意全无,彻底清醒过来。她睁大双眼,这才发觉自己并未睡在西阳公府的卧房里,身边躺着的这个男人也不是西阳公宇文温,却是天元皇帝。最可怕可恼的是她自己,此时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竟与同样一丝不挂的天元陛下遮盖在同一条锦衾之下!
尉迟氏惊醒之后,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她想起身跪拜,却又赤身裸体,只好拽拽锦衾掩盖一下,仆伏在床上哭泣道:“陛下,奴婢有罪,望陛下宽恕!”
“噢?”天元皇帝温和地笑笑,也坐起身来,“夫人何罪之有?”
“奴婢在皇宫大殿之上醉酒,有失王公体统,不合皇室礼节,应当治罪。”
“哈哈……”听了尉迟氏的话,从天元皇帝的胸膛里爆发出一串嘹亮的笑声,这确是一种由衷的、开怀的大笑。“夫人说到哪里去了。今日是朕为庆贺天元而设宴群臣,君臣都应尽兴才是。多饮几杯,甚至放浪形骸也理所当然,不伤大雅。夫人以微醺滞留宫中,侍寝于朕,是夫人的洪福,也是朕的艳福,更是天意,何谈什么有罪无罪!夫人,快来。”天元皇帝说着,就伸出双臂,欲将尉迟氏揽在怀里。
尉迟氏忙把头伏得更低,身子紧紧压在床面上,抽泣着说:“奴婢不敢。以奴婢微贱龌龊之身,怎敢玷污陛下龙体,还请陛下宽谅!”
“夫人此言差矣。”天元皇帝伸出手来,一边抚摸着尉迟氏的秀发,一边说,“普天之下,六合之中,所有的人体物件,其卑贱高贵、龌龊洁净与否,全看朕的旨意。只要朕喜欢的,想得到的,就是高贵洁净的,就是为朕生长造化的。夫人不必多虑。”说着,又要动手。
“陛下,”情急之中,尉迟氏提高了声音,恳求道:“奴婢新婚,已是西阳公府之人。妇道关键,莫过于操守贞节。恳请陛下三思,恕奴婢难从之罪!”
“嗯?”天元皇帝一声冷笑,说:“这样说来,夫人把那西阳公宇文温看得比朕还要重了?除他之外,在夫人眼里,杞国公宇文亮是否也应高于朕之上呢?”
天元皇帝的这番话,让尉迟氏激灵一下打了个寒颤,浑身上下立时冒出一层鸡皮疙瘩。当她从酒醉中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今夜难逃一劫了。她却还要再三恳求推辞,其中有几个因由。其一,是她从心底里厌恶这个天元皇帝。虽说他只有二十一岁,但一看就知是个庸碌酒色之徒。其二,她心中确也惦念着自己的丈夫西阳公宇文温。彼此恩爱,且新婚燕尔,不能因为自己而辱没了丈夫的名声。其三,尉迟氏还怀有一线希望:陛下,奴婢毕竟是您的侄媳啊!然而,在再三恳求的同时,她心中已隐隐感到,此事已不会有什么转机了。她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不过是鹰爪下的一只小鸡而已。之所以还要声泪俱下地恳请推辞,不过是动物垂死时的一种本能的徒劳挣扎罢了。现在,她听到天元皇帝说出了西阳公比朕还重、杞国公比朕还高之类的话来,就意识到事情将会多么严重了。她似乎还听见天元皇帝藏在肚里没有说出来的话:在你尉迟氏心中比泰山还重的东西,在朕看来不过是一片鸿毛。管他什么杞国公、西阳公,要杀要剐、要剿要灭,对于朕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尉迟氏暗念着丈夫的名字,心想:比起阖家的性命安危来,自己失节一事已显得微不足道了。如若能以小全大,保得一家老少安宁,就是失节也值得了。好在就此一夜,咬牙敷衍过去,换得天元皇帝舒心满意,等明日早早回家,此后就会相安无事了。
想到这里,尉迟氏慢慢直起腰身,举手捋了捋额前的乌发,以她那闪动着泪珠的目光,向着天元皇帝那双****的眼睛迎了上去。
天元皇帝大喜过望,张开双臂朝尉迟氏身上猛扑过去,两人随即滚作一团……这一夜,天元皇帝兴致极高,亵声狎语,直至东方既白。翌日,尉迟氏却未能脱身。她想服侍一夜即可回家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试想,一位至高无上的皇帝得到的一件心爱之物,他若不玩个尽兴,玩得够了,他是不会轻易放手的。尉迟氏在宫中住了半月有余,才得天元皇帝恩准,回到西阳公府上。
杞国公宇文亮得知儿媳尉迟氏被留在宫中未回,就知道事情不妙。对自己的这位从祖兄弟、当今的天元皇帝宇文赟,他太知根知底了。还在身为太子时,宇文赟就以荒淫奢侈且性情暴戾而闻名于王公显贵之中。他自小有失调教,放纵任性,好坏无常。说起来,这与他的父亲、武帝宇文邕关系极大。武帝在位十八年。一直都在忙于东征西讨,巩固周朝大业,却忽视了身后这位终究要继承王位的皇太子。朝臣们私下议论纷纷,都说坏就坏在武帝去得太急太早。如若武帝不是在北伐突厥的途中突然驾崩,周朝皇权也不会这么早就落入这个败家子手中。如果武帝多活十年八载,或许宇文赟先于其父早早归天了。因为夜夜纵酒淫乐,他已是精气大亏,身体一天天垮了下来。至今刚二十岁出头,就整天一副恹恹之态,惟在见到佳酿美女之时,才能抖擞起精神来。
宇文赟自即宣帝位后,靡费荒淫更是肆无忌惮,而且喜怒无常、朝令夕改、责罚无度。不仅对朝臣这样,对后宫的妃嫔及宫女也是如此。稍不顺意,就呼唤手下:杖背一百二十!最无道无德的是,如果今日哪一位妃嫔被杖责,到夜晚宣帝定去与她作乐。而这位可怜的女子还得百般逢迎,伺候得他尽兴舒坦。若稍有不慎,流露出些许伤痛或厌烦,那轻则又是:杖背一百二十!
就连当年武帝亲自为他选配的妃子、当今的皇后杨丽华,宣帝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对待皇后也是动辄非打即骂。要知道,皇后可不是一般贵族家的女儿。其父隋国公杨坚,是武帝依仗信赖的心腹宠臣,为周朝立下过汗马功劳,位高权重,举足重轻。而宣帝宇文赟却全然不去理会老岳父是何来头,依旧我行我素:朕是皇帝,你女儿在朕宫中,你奈何得了?
宇文赟即宣帝位不足一年,就传位静帝,自己专做起一心声色犬马的天元皇帝。这对于国家社稷是福是祸,王公群臣尚推测不出结果。不过,只要他整日里只知道纵酒淫乐,就意味着不定谁家的妻子女儿要倒霉了。而令杞国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倒霉的竟是自己的儿媳。
得知儿媳回到府上,宇文亮密嘱儿子一定要细细查问,弄出个究竟来。其时,尉迟氏早已羞愧难当,加之丈夫逼问得紧急,只得将天元皇帝强行留宿侍寝的前后经过全盘托出。闻听儿媳被霸占,妻子受污辱,宇文亮父子如五雷轰顶,捶胸顿足,目眦尽裂,声嘶力竭怒吼道:昏君无道,国将不国!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于是,宇文亮父子二人马上派人召集了十几位自己的心腹将吏,前来商议计策。
宇文亮说:“众所周知,当今这位天元皇帝放弃朝政,倾心于淫纵,且一日盛过一日。长此下去,国家社稷倾覆只是早晚的事。我位列宗室,诸公也是国家的忠良将臣,难道我们就忍心坐视国家灭亡而无动于衷吗?”
听宇文亮这样说,在座的诸位将吏不禁发出一声声愤懑哀怨的叹息。有人问:“敢问杞国公,有何良策来制止此种误国祸国的局面蔓延吗?”
宇文亮与儿子交递了一个眼色,压低声音说:“天元皇帝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除去他无可救药的脾性使然以外,还依仗着上柱国、郧国公韦孝宽手握重兵。我想今晚即袭取韦公营寨,夺得兵权,天元皇位便可不推自翻。那时候我等尽可另立新帝。此计还需诸公鼎力相助,大家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