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相亲十年:奇葩我见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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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爱上收音机里的声音

其实,已经几年了,我心里一直有一个无法忘掉的人,一个难以实现的梦。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是个爱听收音机的人,夜里边看书边听广播,寻找自己喜欢的节目。有一天夜里十点,在外语频道里,我忽然听到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播外语新闻。播音员的外语非常好,以我的水平,新闻是听不懂的,只能听懂几个熟悉的词,但我被他的声音深深地吸引住了。他的语速极快,声音低沉而略有些沙哑,态度是驾轻就熟而似有些倨傲和倦怠的,甚至是不开心。十分钟的新闻播报结束后,他用更快的普通话说:“以上新闻由钱冰驰播出。”从此后,钱冰驰的名字被我牢记,我每天准时收听他的节目。他周一到周五播音,周六、周日是他的同事。虽然那些同事有的播得磕磕巴巴,有的播得跟钱冰驰一样好,但对我来说,都是不用听的。只有那个不开心的声音,值得回味。

后来我又惊奇地发现,他不仅播音,每逢周三新闻结束后,还主持一个漫谈节目。他和女主持人聊天,介绍他这次从国外回来的趣闻,而且是用汉语说,讲一段放点音乐什么的,气氛极其轻松。他的口才非常好,听他的故事,我不由得哈哈大笑。他说,他在M城的时候,看到很多当地人都在河边游泳,衣服就放在岸边。他觉得不错,也如法炮制,把衣服放在岸上,下河去游泳了。结果等他上来的时候,衣服不见了,所有的证件和钱也一起被偷。他无奈,穿着游泳裤,光着脚去警察局报案。当然是无头案了,他也不抱希望。但是几天后,有人(估计就是小偷)给他打电话,说“捡”到他的证件,要交还给他。俩人约定在车站见。在车站上,小偷还给他证件之前,向他索要钞票,说“要给老婆买花”。钱冰驰对他说:“给多了我也没有,给少了你不高兴,就给20元钱吧!”

越来越喜欢他的节目,我不由得给他写了封信,谈了谈对学此语种人的现状的看法。没想到,他在下一个周三的节目里,提到了我的名字和这封信,也讲了他的看法。他的看法和我一样悲观。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真看了我的信。我惊讶地叫着:“啊,啊……”,第一次体会到“追星”的快乐原来是这样的!

我又赶快提笔写了第二封信,说我听到了他这次节目,很激动。他竟然给我回了信,密密麻麻写了不少,总的意思是感谢我对他的节目和他本人的关注,希望以后能作为朋友常联系。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又回信。他在第二封回信里说,要到我单位送我一本台历。我赶紧照他信里写的电话打过去,说不用,我下班正好路过你们单位,这样见面方便。

就这样约好见面的时间。到那天傍晚,我在电台的接待室里忐忑不安。等了一会儿,一个个头不高、长得敦敦实实的国字脸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这就是钱冰驰,普通得就像一个炼钢工人。大概没说几句话,交接完东西,就分手告别了。后来我真有点遗憾,要是他来我们单位,也许能坐下来聊聊天。

我的爱慕之心由此而生,天天等待晚上10点他的声音。有一次我和自己的大学外语老师提起这位优秀的播音员,她大叫:“钱冰驰,我的师兄啊!当初保送他念研究生他都不去,去了电台。”通过这位只比我大一岁的外语老师,我知道他还未婚,家境贫寒,在老家,他妈妈还瘫痪在床。怪不得他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鼓足勇气打电话给他,说请他吃饭,他爽快地答应了。饭桌上我明知故问地问他结婚没有,他说单身。我笑道:“单身贵族。”他说:“是单身却不是贵族。”问他怎么还没结婚,他说爱上了台里的一个女孩,那人还没答应他。我的心里一沉,原来自己还得排队。那个时刻,我的手表突然停了,我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也许这就像我这个人一样,在此停顿,无法迈足。

又耐心等待了两年。两年间,打过几次电话给他,东拉西扯地漫谈,再傻的人也能知道我的意思了。电影《英雄》上映的时候,我鼓足勇气约他去看。看后一起吃饭。坐在餐桌那头的他,严肃地说:“跟你说件事……”我的头懵了一下,猜他一定说别再打扰我了。他说:“这顿饭我请,不然以后咱们就别再交往了。”

这一次他讲了很多。他说他在单位是不如意的,这导致他在电台特立独行,看见领导“我愿意搭理他们才搭理,不愿意搭理就不理他们”。他在国外进修不乏追求者,还都是外国人。白俄女孩知道他不是外交官后不了了之,而日本女同学虽然对他极其爱慕,但他讨厌日本人,坚决地拒绝了。他上次提到的对单位女孩的追求也以悲剧告终:“那个女孩给我写了个纸条,让我别再骚扰她。”心高气盛的他说:“她这样,我还真不想再理她了。”然而,我也没有听出自己有希望,他说:“我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我觉得他这个人非常独特,可是自己心里也渐渐陷入绝望。他更为了绝我之望,说:“有同事给我介绍了一个在部队医院工作的军人,谈着挺不错的。”我平静地问:“哦,干吗的,医生?护士?”他没有回答。

钱冰驰内心未必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狂傲,所以我总感觉他是个沉重而压抑的人。看完电影,回来的路上,我邀请他顺便到我家做客。看到路上的黑车,他感慨道:“我觉得自己业余时间也可以去当个黑车司机,挣的未必比我的工资少。”他的神色黯然比起播音时的倨傲和不屑,简直判若两人。我几乎有点无话可说,为他有这种想法而惊讶。

我妈也正好在家,这个下午,我们三人像认识很久,随便闲聊起来。钱冰驰说自己很小的时候就丧父了,母亲拉扯他们几个孩子长大非常不容易。他大学毕业的时候,被保送上研究生。正赶上北京来的电台招播音员,他陪同学去应试,自己也漫不经心地试了一把,居然就被看中了。比起上研究生,到北京工作,前景要好得多,也能及早挣钱养家,于是他就来到北京,当起了播音员。说到房子,他坦诚道:“我的房子是分的,老旧又小,跟这房子比起来简直不是房子。”他坐在沙发里,穿着灰蓝色半新不旧的毛衣,跟邻家大哥没什么区别。闭着眼睛听,还是那个收音机里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已经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没有什么自信的人。他说:“我除了会说外语,啥也不是。”

当他傍晚告辞后,我心里十分奇怪,为什么这样一个纸老虎就不能接纳我呢?也许,三四十岁的人面对自己的婚姻都十分固执,一定要找到那个尽善尽美的人,而不肯做任何妥协?他是如此,我何尝不是这样?难怪他说我俩很像,简直一个是男人版,一个是女人版。

晚上10点,准时打开收音机,他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狂妄,倦怠,不高兴,不耐烦,一切负面的情绪都没有好转的迹象,他又戴上了狂人的面具,再不是那个想开黑车补贴生活的小人物。

我在同样的地方摔倒,又陷入了无望的单恋之中。

无聊中,翻开身边的书,冯至的老诗《无花果》跃然眼前,看得我泪水涟涟:

看这阴暗的、棕绿的果实,

它从不曾开过绯红的花朵,

正如我思念你,写出许多诗句,

我们却不曾花一般地爱过。

若想尝,就请尝一尝吧!

比不起你喜爱的桃梨苹果;

我的诗也没有悦耳的声音,

读起来,舌根都会感到生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