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亚酒店的大堂里一如往日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向亦鹏从经理室走出来,照例和每一个熟人都微笑着打招呼,不时的就停下来与女士们攀谈几句,而他不经意的替女士们整理一下披肩,或是给她们掸掉一些小碎屑,潇洒自如的神情把气氛弄得很轻松。往门口一看正看见一身玫瑰红旗袍打扮的林璇和她口中的恩人芥川先生走了进来,立刻就迎了过来。
芥川看上去快五十岁了,留着标准的东洋小胡须,带着一副流行的金丝眼镜,面容清瘦身板笔直径直伸出手来握:“向老板,我是芥川,以前常听林璇小姐说起你,请多多关照。”向亦鹏说自己也是早已闻听大名,知道他是林璇的恩人。
芥川爽朗地笑起来:“谈不上恩人,不过是些小小的帮助罢了。”
向亦鹏说:“她孤身在外,能得到芥川先生的帮助不论是她或者她的朋友都会感激你的。”
芥川转头对林璇笑着说:“你这位朋友真是关心你呀。”
林璇对向亦鹏说:“芥川先生约了客人在这里见面谈事情……我陪他一起来坐坐。”
向亦鹏:“欢迎欢迎,那就请去酒吧坐坐吧。”
芥川说:“哦,我们约了是在咖啡厅见面,不过我听说向先生弹得一手好钢琴,有机会一定要亲耳聆听,我也是很喜欢音乐的。”
向亦鹏说:“不敢当,如果你有兴趣我一定为你亲自演奏一曲。”正在寒暄之际,余铭真出现在了酒店门口,她也穿着一件旗袍,不过是白色缎面绣红花的,微笑着走了过来。
看到余铭真走过来,林璇立刻给芥川介绍:“这位是余小姐……亦鹏的女友。”她有点调皮地看了向亦鹏一眼,余铭真微笑着跟芥川握手。
林璇和芥川告辞,向亦鹏望着林璇的背影,脸上的肌肉有些抽动,笑容收住问猫眼那边有消息吗?
余铭真回答:“还没有……关于花名册的事……”
向亦鹏伸出手一下子就把余铭真搂到怀里,惊得她花容失色,但为了掩饰身份只好顺从,但用手悄悄拧了一下他的手臂,两人相视而笑。
余铭真低声说:“以后不许这么坏。”向亦鹏装没听见,只是搂着她往里走。
林璇在咖啡厅门口有些发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芥川选定了一个位置坐下来招呼她过来坐下,点了两杯哥伦比亚咖啡。
9
还是那个安静的街头公园,阎天坐在长椅上翻着一份中央日报,杨修远悄然走过来坐到旁边。
阎天问:“没有被跟踪?”
杨修远说:“哪能呢,不过得怪他们自己老迷路,我等了许久他们都跟不上我就走来了。”
阎天笑着摇摇头,“你永远是快乐的。不过我也一样……其实这倒是安全了不少。”
杨修远说:“特派员,你是不是曾经刨了赵兴的祖坟,他怎么如此恨你。”
阎天拍了一下巴掌:“现在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如果我要不方便做的话,就只能拜托你了。
杨修远严肃了脸面:“我明白的,你只管吩咐。”
阎天的神色一下子变得非常可怕:“修远,最近咱们几次跟共党交手总是最后时刻把菜烧糊了,你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杨修远斟酌着自己的句子:“您的意思是……我们内部有……有共党的人?”
阎天点点头,“你果然比他们都能干,就凭这份嗅觉你也会成为一个高级特工。”
杨修远说:“难怪我们最近几次行动总是在最后时刻漏风,一定是有了狗子呢。”
阎天:“你说对了,这就是邹凯林唯一的贡献。”
他咬咬牙:“必须要清除这个地雷,但这件事也只能我们自己做,绝不能指望赵兴,他做事过于粗疏。”
杨修远:“的确……只是要马上找出来也并非易事,人多眼杂的谁是谁不是还真不好说。”
阎天笑笑:“很快就会有个绝佳的机会,明天晚上,你陪我走一趟……我们的游戏又开始了。”
10
杨修远回到小红楼,刚经过走廊却被小马挡住去路,死活不让过去。他刚把脸一沉小马却说换个地方说话。二人来到二楼的洗手间里,硕大的洗手台前两人并排站着。小马递给杨修远一支烟说:“其实也不是我找你,老杨,阎特派员最近在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
杨修远笑笑,说:“我为什么要清楚?你看他来这么久正眼看过我吗?”说完就把烟扔掉,转身就走。
小马又伸手拦住他:“杨修远!共党要犯死在阎天手上,如今南京方面怀疑他与共党勾结……你也是南京来的,还不知道规矩?要是搞不伶清,到时候跟着倒霉可别怪兄弟们没事先给你打招呼……”杨修远沉默了,又要了一只烟吸上反复的踱着步。小马一见有门儿,立刻说只要能把知道的都告诉他,他就可以在赵站长面前说上几句好话,站长也很欣赏他的。杨修远沉默许久之后,拉着小马进了隔间里……
11
入夜的城市到处是霓虹闪烁。南京路的东段的白马夜总会门前,人声车声交汇拥挤,好不热闹。这家夜总会号称拥有大上海最大的舞池,就连门口吆喝着擦皮鞋卖烟卷的都比别地儿多。小马站在白马夜总会对面的街道上,幽灵一般紧盯着大门口。
夜总会里服务生们很娴熟地端着酒杯托盘,在人群之中穿来穿去,犹如跳舞一般却不会洒一滴到客人身上。舞池中的乐曲令人有些迷醉,灯光忽明忽暗……二楼的包厢里坐着阎天与林璇,这是一个绝佳的位置,可以俯瞰全场的。
林璇有些奇怪地问:“为什么来这儿,怪闹的。”
阎天笑笑:“没什么,就是忽然想来这玩玩。”
阎天的手轻轻拉过林璇的手,双眼却一直注意这场内的动静。看着向亦鹏挽着余铭真亲密地出现了。他大笑起来,伸手指指下面:“你看多巧,亦鹏他们也来了。”
林璇说:“是我叫他们来的……今天算我请客。”阎天笑着点点头,但眼睛依旧警惕地扫视着楼下。
向亦鹏带着余铭真来到包厢,林璇站起来就说:“铭真,怎么瘦了?一定是亦鹏欺负你吧。”余铭真笑说是最近照相馆生意比较忙而已,三人说笑着而阎天始终心不在焉的样子。
向亦鹏用手指敲了一下他的头:“你怎么了?酒也不喝,话也不说的……”阎天却正经地说今天可不能陪他们喝酒。
向亦鹏大为不解:“这就怪了,你别告诉我你是要我们来这里陪你逮共党的啊,那我倒要问问下边谁是。”向亦鹏作势欲喊,被阎天一把拽到椅子上,两人都大笑起来。
林璇说:“你们俩可不可以哪怕有一次不让我觉得你们是真疯了?”
音乐响起,是慢四。阎天推着向亦鹏和林璇去跳一曲。两人下楼滑向舞池,随着音乐二人翩翩舞动十分和谐。
舞池外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出现了,四下逡巡着好象在找人。阎天猛地站起身,瞪大了双眼,那个人就是赵兴新提拔的心腹小马!
在小马身后不远,杨修远盯着前面鬼鬼祟祟的小马,抬头看看阎天点下头……随着音乐的一个旋转,林璇一个走神儿,身边的向亦鹏居然就不见了踪影,这一下可把她弄得当场呆住!
小马忽然就瞥见了阎天,心知不对转身拔腿就向外跑去,没跑出多远前面就窜出一个人,不由分说迎面就是一拳,小马咚的一下就被打了个仰翻叉,摔在地上爬不起来。阎天已经赶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被打得晕头转向的他。
林璇在舞池边四下寻找着向亦鹏,杨修远与她擦身而过,看到林璇,杨修远也竟然一下呆住。
林璇看到阎天在一边便走了过来,杨修远赶过来,虽然一只手抓着小马,但视线始终盯着林璇。
阎天对林璇笑笑说:“我很快就回来……对不起。”说完就离去。二楼包厢里,向亦鹏握着靠栏,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12
惊魂未定的小马被推着走进了一间密室。头套一被掀开,小马发现杨修远正冷眼望着自己,还没回过神来阎天就跟着走进来,笑嘻嘻的看着他说:“猫眼同志,你好啊。”
“猫?猫眼儿?”小马完全不明白,他望着杨修远:“老杨,怎么回事?刚要站起来,几把枪齐刷刷对准他,吓得又一屁股坐下来。
阎天懒得嗦:“你去白马夜总会干什么?”
小马赶紧一指老杨:“是他叫我去的,说你有行动。赵站长让我监视你的行动。”
阎天望望一旁漠然的杨修远又看看小马哈哈大笑:“猫眼同志,想不到你的演技真差。今晚的行动在行动前除了你就只有我知道,这样拉人垫背不好。”说完阎天唰地亮出枪逼近两步,指着小马的头。
小马糊涂中突然明白过来,转身扑到杨修远面前,抢了他腰间的枪,然后用枪指着杨修远大叫着:“我要见站长!”
阎天手一摊:“抱歉,你谁也见不到了。”小马绝望地扣动扳机……一声枪响他倒下去,眼睛仍望着杨修远有点死不瞑目的意思!
13
弄丢了向亦鹏的林璇非常失落,可新的曲子又响起来,林璇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很是尴尬。向亦鹏却又突然笑吟吟地从旁边一闪而出,拉着她就往舞池里旋去。
林璇一下甩开向亦鹏的手:“你干什么嘛,没点正经。”
向亦鹏赶紧在她耳边说:“对不起,刚才急着看阎天抓共党去了,没打招呼,是我错啊。”
林璇被逗笑了,却悄悄狠踩了一下向亦鹏的脚,便随即又依偎着和向亦鹏投入到音乐中。楼上的余铭真微笑着看他们翩翩的舞姿,心里却似乎有些酸酸的,但很快就又打趣自己可不能假戏真唱,这家伙心里可是只有他的林璇的。想到这却真有些叹息了,生在这样一个混乱不堪,甚至无名无姓的时代,革命让爱情走开。一曲跳完回到座位上,林璇问还等阎天吗?向亦鹏喝干杯中酒说:“不等了,那家伙今晚铁定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