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场捉拿“猫眼”的行动出乎意料地顺利,居然就没耗费一枪一弹。
杨修远一早就接到阎天的召唤,精神抖擞地走过来,脚下的皮鞋踏出清脆的节奏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甚至还伸头看了一下院子里那棵大树,树上停着一只黑灰色的鸟儿。
阎天正在桌上仔细看着一份文件,解决了那传说中的“猫眼”,心情看起来也不错,嘴里哼着一支曲子。一抬头看到他站在桌前,就把手中的文件放进抽屉里去示意他沙发上坐下说话。杨修远只是瞟了一下就知道那是自己的档案资料。阎天待他坐下,站起身去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和两个酒杯,说前晚受惊了。杨修远说不过是小事情而已。
阎天走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我就知道,以你的胆识这点事要吓住你还不够分量。”就把两个酒杯倒满,坐在杨修远旁边的沙发上,把其中一个酒杯递给他,两人对视一眼。
杨修远接过酒杯,阎天的手却并没有马上放开,说:“修远,你知道这么多兄弟,我最信你,但我总觉得那小子不太像神出鬼没的‘猫眼’,何况我们也并没有找到那本传说的花名册。据说白马夜总会是青帮的财产,难道他们和共党也有交情?”
杨修远沉吟一下说:“我觉得共党没有像不像的,但这件事我也觉得有些蹊跷,要么是小马演技太好,要么我们被人耍了。”两人又对着笑一笑就推杯换盏喝起来。
正喝着门就一下被踢开,赵兴走进屋来瞪着阎天,虽没发火但眼神却要杀人般犀利。阎天站起身,冲杨修远扬了一下头让离开。
杨修远把门带上,阎天笑着说站长不应该来找我的,应该直接向南京报告说我滥杀无辜。说完就把赵兴晾到那里,自己去衣架旁取了风衣帽子径直走了,房间里传来酒瓶碎裂的声音。
2
城市里的天气显得非常好,美美照相馆那挂在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响起来,一个男人推门进屋,柜台上的伙计马上迎来问:“先生有什么需要?”
杨修远说:“我想拍一张证件照。”伙计直接把他带到到后面的照相间。余铭真正在给客人拍照,照相的人是一个小男孩,由妈妈陪着。
杨修远说:“我想拍一张证件照。”
余铭真回答说:“好的,请稍等。”
杨修远点点头坐在了一旁,看余铭真冲小孩做了个滑稽的鬼脸,小孩子被她逗笑,趁机将这张笑脸给拍了下来。
母子俩走出去,余铭真站在门口等了一下关上门,转过头来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她问过这句话就知道自己问错了,一定是有紧急情况了。
杨修远把一个纸袋递给余铭真说:“‘加急’的头版,马上让老板来看看照片行不行。”交待完笑一笑转身就走。
余铭真站在门口目送杨修远离去,不自觉地就有了想掉泪的感觉,她非常明白他笑容的含义,在敌人的心脏里工作,走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手里的纸袋已经在告诉她情况有多么紧急和严重了。
等向亦鹏打开纸袋,里边的照片背后只写着一句:阎天对我已有所怀疑。他看完长叹一声对余铭真说看来必须要特别小心了,这老同学是真有老猫找咸鱼的本事的。让余铭真立即通过快速通道告知猫眼,保护好自己,暂不行动,他会想办法的。
3
阎天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也没有开灯,他反复玩着手里的银质烟盒。南京果然来人了,而且是军政处副处长顾明带队。虽然赵兴并不知道顾明和他是多年的同学关系,但毕竟这是上级调查,他也不敢大意。但顾明一到上海便先找他喝了一顿酒,然后在赵兴的热烈期盼中草草询问了事,反倒是反反复复查问了他许多事,气得赵兴七窍生烟。但阎天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那晚顾明临走前在东亚大酒店的酒吧里拿着酒杯对他说:“老弟呀,做事不可十分满,七八分处常悠哉,邹凯林也好,猫眼也罢,何必跟赵兴这种鲁夫抢事做,抓到了线索就丢给他,过些时日你回你的南京,他要争功由他去争好了,何苦来哉?”顾明的劝解虽是好意,却让阎天脊背发凉,戴老板已经对他擅自插手行动颇有些不满,认为他是和赵兴在争功了,他知道老头子最忌讳这样的人和事。他走到窗边点上一支烟,任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突然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凄凉,一个特工一旦失去上级的信任就意味着什么也做不成了。
4
江风吹得很急,阎天紧挨着林璇站在一艘渡轮上,扶着船头的护栏,江边星星点点的渔船和客货渡轮,让江上平添了一些层次,一艘快轮驶过,浪子便涌起来。阎天微微笑了,深吸了一口气说:“真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林璇依旧眺望着江上时刻变化的江景,没有反应。
阎天讨个没趣儿就又说:“我知道一个故事,说以前在耶路撒冷城有一个人假装盲人沿街乞讨。有一天,耶稣在街上看见了他,从怀里掏出两个苹果,一个真正的红苹果,而另一个是金子做的。耶稣让这个假盲人挑一个,如果选择正确,他就可以让这个‘盲人’复明。贪心的假盲人挑了那个金子做的苹果,耶稣咬了一口手上的红苹果,笑着离开了,这个人再看手中的苹果,金子变成了一文不值的石头。”
林璇被这个故事逗笑了,故意皱起眉头说:“你为什么要取笑我?”
阎天笑着摆手:“没有,没有,我哪敢呢。”
林旋歪着头对他说:“那你倒说说,这故事到底什么意思?”他不说话,只是笑。
林璇却笑得很灿烂:“我就知道你在骂我有眼无珠。”
阎天笑得却有些苦涩:“我知道你心里是只有亦鹏的,但我现在真的想得到你的心。”
林璇无言地看着他,下意识紧了紧披肩,身体有些抖。阎天却突然一把抱住了他:“相信我,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林璇有些挣扎……阎天却抱得愈发紧了,两人在船栏边紧紧相拥,夕阳落下来,把他们的剪影融进了那无所不在的金色光辉里,江面上却是一半明亮如霞,一半晦暗如雾,仿佛他们今后的人生都是难以解读的无解之解。
5
向亦鹏幽灵一般又悄然来到了邹凯林包养情妇的小洋楼前。他凝神看着邹凯林情妇家的大门,然后又转头看着对面的一栋洋楼,反反复复查看了周围的地形地物才又离去。
当他再次站在这小洋楼大门前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麻利地弄开了锁进到房间,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霉变的味道,地上一片狼藉,向亦鹏在各个角落里仔细搜寻着来到客厅,左墙上有一个印记,看上去明显是挂过照片,看着这印记脸上渐渐浮现一丝笑容……
湖北路上开着一家不大不小的药店,打着“胡庆余堂”的招牌。向亦鹏走进药店,在昏暗的光线中店堂内充满草药的气息。他走到柜台前,伸出中指轻轻的在桌面上敲击了三下,中年男人放下药秤来到向亦鹏面前……走出药铺,向亦鹏又溜达着来到了水果市场,看起来兴致不错,他在一个卖橘子的小贩那里又买了一网兜橘子,才又溜达着往回走。
6
王波坐在灯下,低头盯着那张阎天给他的密码纸。阎天前几天约他就给了他一巴掌,他明白在白马夜总会的扑空以及稀里糊涂逮住的“猫眼”已经让阎天有些恼怒,但他的职权和邹凯林的提示太有限了,他还搞不太清楚这数字的含义……但很快,发报机的反应让他又兴奋起来,很显然“花名册”的再次出现会让他缓解了一下尴尬。
7
公园的草坪上,阎天静静坐在长椅上,身旁摆放着一卷报纸。一对老人手牵着手相互搀扶着走过来,阳光映在他们的脸上显得平和而安详……阎天不禁有些羡慕起他们来,在穿越了岁月的激流以后能有如此幸运来享受平静的时光……
阎天收到了一个小孩子传来的字条,王波到了。他在林荫道上潇洒地走着,身后跟着赵兴派来的人。走着走着,阎天就把手上的报纸扔进路旁垃圾筐里,再回头看看四周离开了。等跟踪的人去抓起报纸来看了再抬头,早已没有了他的踪迹。
阎天转了几圈来到公园一角的喷水池边雕像后等了不大会儿,王波从一棵大树后走了出来冲阎天挥挥手……
阎天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王波,发现他胖胖的挺敦实便笑了:“你终于肯用真面目见我了。”
王波有些不耐烦地一伸手:“钱呢?”阎天从风衣里拿出一个鼓鼓的牛皮纸袋,给王波看看又放回去。王波也拿出一张纸条给阎天看见了又学着放回去。
两人交换了东西王波说:“我们那里为了花名册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不过已经锁定几个重要地点。”
阎天说:“从你对邹凯林的了解,在你们锁定的这几个地方,你认为哪个可能性最大?”
王波想了想说应该是放到李蓉儿那里。阎天又问密码,王波说太难需要时间。他打个响指儿说你知道规矩的,抓紧吧就又撂下王波转身离开。
8
杨修远接到阎天的电话,让赶紧来自己办公室。走到门外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敲了敲门再走进去,阎天却手拿一把工艺扇正盯着看。过了好一会儿,阎天抬头问杨修远觉得这把扇子如何?
杨修远说:“看得出来是把挺考究的扇子,不管是做工还是画面儿都应该出自名家之手。”
阎天说:“这是一把含义很深的扇子,的确非同一般。”说完顺手就把扇子放进抽屉里。随后就让杨修远准备一下今晚陪他去个地方,特别说明不能惊动其他人。杨修远听完阎天说话心里一沉,但还是点了点头。踩在钢丝上的人不论风吹得多大,终归是必须要先稳住自己,否则一切就无从谈起了。
9
淮海路上的圣恩大教堂正在行礼拜日的仪式,这座大教堂最早也就是法国传道士所建,早已坐满了前来祈祷的人们。穿着藏青色西服的向亦鹏坐在最后一排,也双手合上低头在默默地念诵,杨修远悄然走到向亦鹏的前面一排坐下。
杨修远低头说:“最紧急情况,只能直接来见你。今晚老猫有行动,但是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很可能又在试探我。”
神父的诗文已经念完了,唱诗班的赞美歌声跟着响起来,教堂内部充满了一种活跃的气氛。向亦鹏把身体往前倾着,依然闭着眼双手合什,他低声耳语着,赞美的圣歌越来越响亮,淹没了两人的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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