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九三九年的上海已经是日本人的天下。各国在上海的租界地域早已经名存实亡了。各条街道上都已经插满了日本国的太阳旗,随处巡逻的日本兵端着带刺刀的三八大盖在严密监视着市民的一举一动……城市已经彻底丧失优雅,取而代之的沉闷空气中都漂浮着恐怖的味道。
上海地下党三科别动队队员虎爪站在街角,看着一队开着摩托车的日本兵唱着日本歌气焰嚣张地扬长而去,摸摸自己左脸上那道长长的红色伤疤,随即将烟头丢下,走进街对面的中药铺。
药铺里的伙计看见虎爪就高声说:“先生,你的药配好了。”说着就递出来一个捆扎好的中药包。
虎爪接过纸包,低头看看表正好是两点整,立刻转身出了门。招来一辆黄包车,说了地点像捧着珍珠一样捧着中药包,不断催促着拉车的老兄快一点,时间已经到了两点十五分。
王府里弄的口子边,有一家门脸很小的饭馆,此刻正是饭点儿,各路苦哈哈的穷棒子们都聚集到这里,要点酒要点菜吃着,倒也热闹。不论生活如何艰难,上海人总是要在吃饭的时候很讲究,再穷也要到饭馆里点了小菜坐着吃。
虎爪快步走进小饭馆,冲站在前台的掌柜的点了点头,掌柜的立马就把客人交代给小伙计儿,带了虎爪往后面走去。
两人来到后院径直上了楼,来到一间亭子间里。
左手戴着皮手套的年轻人从虎爪手中接过中药,他也是特科队员绰号豹纹。
虎爪叮嘱了他一定小心转身就走,豹纹拿起中药包也迅即从后门离开了小饭馆。
豹纹在里弄间的弯弯拐拐中穿行。来到一个僻静的院子前,左右看看才有节奏地敲敲门,一个女人走出来打开门。
豹纹举起手中的中药包示意了一下,就从女人让开的缝隙里迅速走了进去。穿过院子,打开后边一道门,来到地下室。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正在灯下小心翼翼的制作着什么,豹纹快走几步把中药包交给他,随即离去。中年男人打开中药包,在一堆药草中间有个牛皮纸包,他打开纸包里边是几根雷管。他把雷管小心翼翼地安放好,又将导火线接入了一个小闹钟里,闹钟上的闹时指针指向了六点钟。
中年人拨动了闹钟后面的发条,闹钟嘀嗒嘀嗒走动起来,距离六点还有三个半小时。
2
余铭真在山越旧书店内打扫着卫生,不大的房间里被扬起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一道飞舞的光柱。刚刚替豹纹开门的中年女人提着一捆旧书报来了,和余铭真谈好价,收了钱放下就走。余铭真把这捆书报拿到里边,慢慢打开来,书报的中间夹着那个油纸包……
在名义上还属于法国的法租界里,是暂时还没有受到多大侵扰的地区之一,街上显得很安静。有一座纯欧式风格的“海上岛”咖啡馆里传来悠扬的钢琴声。
一辆小车停在了咖啡馆门前,两个伙计小心地把一个花篮抬下来送进咖啡馆里,弹钢琴的男人听到声音,回过身来,正是向亦鹏。他变化不大只是唇上多了一点胡须。
向亦鹏把钱交给伙计,仔细地看着这花篮。余铭真已经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笑了。
如今上海的市政当局全是汪精卫派出的心腹之人在掌管。市政府秘书长今晚大宴宾客,不少官员以及各路日本人纷纷前来道贺,不少花篮被送了进去放置在主席台两侧。
房间里各路宾客在三三两两的交谈与寒暄着,服务生风旗也在跟着忙碌,他在摆放着各种花篮的位置,就有意把一个花篮摆放到了主宾台最近贴近的位置上。放好花篮,这个显得清瘦的年轻人就迅速往外走,和正往主宾台而去的官员以及日本人擦肩而过。
洋楼外边的一辆车上,坐着向亦鹏和余铭真,两个人的眼睛几乎同时盯着手上的表,几乎同时说了一声,“六点了”。洋楼里随即就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一股黑烟立即从窗户里往外灌出来,整个街道都阴了下来。两个人相视一笑,余铭真说日本人对这礼物应该满意了吧?
向亦鹏笑笑说:“你赶紧去接应风旗撤退,我和老周有个约会。”
江边的风越吹越猛烈,吹乱了向亦鹏的头发。他坐在江边的长椅上等着还没有出现的老周……江对岸已经彻底乱了套,爆炸事件刺激了日本人,街道上到处是日本军车和巡逻的宪兵警察,城市已经戒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现在他们的工作已经不限于和日本人斗智了,面对已经侵入家门的恶虎,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赶走它,不走就杀死它。
夜色愈发浓了,江风吹起来也有些清冷的感觉,向亦鹏抬腕看看表,早已过了约会时间但老周没有出现。他去电话亭拨了一个电话也没有人接听,又等了一会儿只好离开了。
3
大雨又狂暴地下起来了,整个城市陷入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仓皇之中。在这样寂寥而沉闷的雨夜里,却有一个人在雨中拼命地狂奔,雨水已经将他湿透,闪电之间能看见他一张倔强的脸上显得有些无助。他几步一滑在街上跑着,身后不远处一辆日军的军用吉普车开着大灯,犹如绞杀兔子一般不紧不慢地追着。年轻人跑到街角,被堵住了,车在不远处也停了下来。几个穿黑雨衣的军人走下来,为首的军人穿戴整齐,帽子上的日本军徽在雨中依然显得很清晰,他缓缓抬起手中的枪,瞄着被堵在墙下正试图翻墙的年轻人。
年轻人爬到一半手一滑,再次从墙上滑下来。他忽然明白身后的人之所以站着看他爬墙,不过是在戏耍他。索性就站定了猛地转过身来,手中的枪直接指向了对面的人,但是对面的枪已经响了……年轻人的身子颤了几颤,慢慢地软倒下去,眼睛睁得很大,几声狂暴的雷鸣响彻在昏暗的夜空里……
海上岛咖啡店里,也已经浑身湿透的向亦鹏再次拨通了那个电话,依然没有人接听。他走到窗前任衣服湿漉漉的贴到身上,两眼看着窗外无休无止的大雨陷入沉思。余铭真走到身后,将一块干毛巾递给向亦鹏。
向亦鹏转接过毛巾擦把脸低声说,老周可能出事了。
余铭真说:“那赶紧和上面联系啊。”向亦鹏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再等等看吧。
4
黄浦江边,清晨的江风海风混合着吹过来,显出了特别的凛冽。一艘客轮到岸了,码头上的日军宪兵队立刻如临大敌般站成两列队形还关上路障。雪亮的刺刀在晨光中特别耀眼。两个穿绸衫歪带礼帽的便衣跟着一个日本少佐盘查着每一个下船的旅客。
阎天穿着黑风衣,依然戴着那顶法国制造的圆礼帽跟着人群往检查口走,不时就有旅客被揪出来一顿毒打。他皱皱眉,转眼之间这已经不是昨日他熟悉和能控制的城市了,物是人非事事休……他顺利地通过检查站,站在码头上,身后不时就有日军军车尖利地呼啸着开过去,阎天望着黄浦江两岸,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种苍茫感……他在日军占领上海时顺利地逃离,回到南京。在经历了很长时间的审查以后,又跟随戴老板去了重庆。进入今年,抗日战争已经打了两年多,根据战局的发展,军统迫切需要重建在上海的情报站,他又再一次被选中回上海执行这项特殊任务。
阎天走在曾经非常熟悉的街道上,他并不知道自己最关心的两个人现在究竟怎样了,心中难免又生出牵挂来。随处可见的日本国旗和军旗,让他感觉很刺眼。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尽快适应这种熟悉的陌生环境,否则是无法生存下去的。随手买了一份报纸,却看到了头版上登出的被炸得面目全非的秘书长府邸,他仔细看了看报道的全文,却忍不住笑了笑,立刻招了一辆黄包车,吩咐去南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