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多时候我们都无法左右身边的世界,我们只能在有限的空间里左冲右突……谁也不知道下一步的世界会突然变得单纯无比抑或是复杂得无以复加。面对这世界上所有的谜语,我不可能期待每一个谜面后都潜藏着一个答案,即或是有答案,却未必就能回答你的疑惑,生活对于人的捉弄和是否经历着战争或搏杀无关……
一夜的暴雨过后,城里的空气中充满了一种粘乎乎的味道,太阳依然没有出来,浓重的层云压在每一个人头顶,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注定是一个让人忧伤的早晨……
向亦鹏从梦中惊醒过来,发现还是躺在自己的床上,抬起身子往床头柜望去,那张林旋和他的合影已经被放倒。他强打精神拉开窗帘看了看冷清的街道,带着一身倦意走到大门前,从门侧的报箱里取出今天的报纸,又用手向里摸了摸,却没有任何东西。橱窗里映出的影像把他吓一跳,两眼无神,且真成了大胡子,面容苍茫如老人,额上皱纹深陷。他默默地望着咖啡厅内的一片空旷,梁上的风铃声响起来,他走到吧台前,扫了一眼手中的报纸,上面尽是大篇幅报道日本人东亚圣战的如何进展神速的相关新闻。
咖啡厅内一片空寂……吧台上的电话响了起,向亦鹏看着电话,任铃声不停地响着,几声过后他拿起电话,话筒那边没有声音,向亦鹏抬手敲击着键盘,一阵阵有规律的忙音,这是上级约见的信号。
天上的乌云依然猛兽一般狰狞地盘踞着,静安公园内没有被日本人破坏的竹木在大雨之后显出了一片青翠,总算能给人一点清新的感觉;不知愁绪的鸟儿在林间跳来跳去,尽情欢唱给这人迹不多的园子里平添了一份幽静。向亦鹏安静地坐在一丛郁郁葱葱的竹子前漆色斑驳的长椅上,邢律师便拄着拐杖慢慢走了过来,满头银发之间还是精神健旺的样子。走到长椅边坐下,停了一会儿低声说道:“老周出事了。”
向亦鹏只是默默地听着。老人凝望着那一只在枝条上颤巍巍站立的鸟儿,“他被日本军部盯上,已经被秘密逮捕。”
“是因为‘军刀’?”
老人点点头:“除了那幅画……关于军刀,他究竟调查出了什么,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了。”
向亦鹏抬头望了望阴霾的天空说道:“想得到‘军刀’计划的,不只是我们……国民党方面也在加紧调查。”
邢律师说:“可以理解。事关民族的生死存亡,这是一致抗日的基础。”
向亦鹏:“也许我们之间可以合作?。”
邢律师沉默半晌说:“你说的没错,但是不能草率行事。组织上已经了解这一段你的压力,先是林璇,现在又是老周……这些变故,是很难接受的。”
向亦鹏平静地说:“请组织上放心,虽然我目前的确还不能放下一些东西,但也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不会辜负党的信任。”
老人说:“亦鹏。我们既然生在这个时代,就只能承担起我们的责任,很多事是我们不能左右的,只能选择承受。”
向亦鹏抬起头来从老人平静的眼睛却看到平了波涛汹涌他说:“您有什么话就说吧。”老人想了想说,也好,那咱们就去划划船,雨后的湖面是很清新的。两个人在沉静的湖面上划着船转了很久,上岸以后各自走开。老人看着向亦鹏孤单的背影慢慢离去,虽然以他的年纪和工作经历,已经是不容易被感情的力量所打动,却也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2
游闲海在十六铺的这间废旧仓库里已经呆了很久,昨晚和余铭真雨中的逗趣带来的兴奋已经让四明的失踪给搅了。他站在窗边抽着烟,看着码头上的苦力们嗨哟嗨哟地抗着麻包来回跑,曾几何时他就是如此的在风里雨里如此挣命,他觉得这种事必须要得到改变,虽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身后招募来的那些和胜社队员们自觉地在练习着拳脚。
毛头带着两个人急匆匆跑进来报告说四明果然是被方孝弄去了。递上一张精致的请帖,游闲海拿过来又扔给毛头:“你气我?知道我认不了几个字拿这个给我看?”
兄弟们开始起哄,毛头笑着捡起请帖念道:“今有贵会兄弟在我处暂住,诚邀游老板天香茶楼今夜一聚,有要事相议。”下面是方孝敬启。请帖背后附着一缕四明的小辫子。
游闲海听罢哈哈一笑:“好,我就给他这个面子,我去。”毛头问那带多少兄弟?
游闲海一瞪眼:“带什么带?人家就请了我一个,人多了坐不下。”毛头不放心说那可是一条疯狗。
游闲海笑着拍拍毛头的肩膀:“傻兄弟,他既然郑重其事地请我去就说明想利用我们,他再疯却也不是傻子,不会轻易对我动手的。再说四明在他们手上,现在肯定还很安全,但倘若我不去岂不是害了四明,你只要把兄弟们管好就对了,这件事我自有主张。”
3
芥川这些天特别忙碌,除了紧盯着赵兴挖掘国民党军统在上海地下人员的行动,就成天呆在梅机关里等待着……负责情报的机要课长安滕拿着一份刚刚破译出的情报匆匆敲开了他的办公室房门,递到他手上。
芥川仔细看完后问道:“除了你以外还有人经手过这份电报吗?”
安滕说:“没有……是我亲自翻译的,然后直接送过来。”
芥川点点头:“这份电报的内容要严格保密,如果走漏一点风声,你知道后果?”
安滕一个标准的立正,快步退了出去。
芥川重新展开电报,再仔细读了几遍,然后谨慎的锁进身后的保险柜里。
4
阎天在黄昏时分来到海上岛咖啡店,四下看看推开门走进来。店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向亦鹏在昏暗的氛围中沉坐在吧台里似乎入定一般。阎天走过去,向亦鹏并没有注意到他进来了,直到阎天坐到对面,才惊了一下回过神说:“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阎天打量着他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向亦鹏没有回答。
阎天问:“你找我来……是有答复了?”
阎天问完向亦鹏却没有接茬,他起身走进吧台后面,在一墙的酒瓶中寻找着什么。他不解的看着向亦鹏的背影,突然就明白了,脸上滑过一丝失望。
向亦鹏手里拿着一瓶酒走了过来,他递给阎天,阎天不接:“什么意思?你这算是拒绝吗?”
向亦鹏坐下来拿着酒瓶凝神看着:“还记得这瓶酒吗?”
阎天仔细看了一下说:“当年我送给你的……你究竟要说什么?”
向亦鹏说:“当时我们喝了一半就封起来了,说好再见面的时候喝掉它……现在是喝掉的时候了。”
阎天沉默着从向亦鹏手中夺过了酒瓶说:“我们之间没必要这样,有话直说吧。”
向亦鹏一字一顿:“我不能帮你!”
阎天不再多话打开酒瓶说:“那就喝酒吧。”
向亦鹏说:“记得那时候在军校,你经常过来找我喝酒……有一次我们都醉得一塌糊涂,结果第二天早上误了早训,被教官罚站了两个日头。”
阎天沉默着自顾喝酒。
向亦鹏继续说:“当时你火气很大,追着教官理论,还差点打了起来,险些被开除。”
阎天喝着酒问:“现在说那些干什么?”
向亦鹏:“虽然我们选择了不同的党派,但一直都是兄弟。”
阎天抬头望着他笑:“虽然是兄弟,但偏偏一直对着干,现在本有联手的机会,可惜又……”
向亦鹏:“很多时候,人是没有机会自己选择的……今天,抛开一切,我们只是作为兄弟畅快的喝一次。”
阎天调侃地说:“我一直在喝,你却不停地在唠叨。”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之后,向亦鹏说:“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两个人多年的感情已经让阎天察觉出对面这男人的异样,但什么也没说又闷头喝起来。
喝来喝去,向亦鹏早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倒在了床上,嘴里还不断嘟囔着,阎天也带着醉意歪坐在床的另一边,视线恰好落在了床头柜上放倒的相框上,他伸出手拿起像框,是林璇和向亦鹏的合影。
阎天问:“林璇呢?怎么最近都没有见到她?”
向亦鹏在床上翻了个身,没回答,阎天给他背上一拳:“你要是对林璇不好,我可不会放过你。”他还是没有动静,阎天默默地把相框重新放好。
向亦鹏在床上一动不动,静默片刻才说:“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阎天苦笑着伸手又给了向亦鹏后背一拳:“我知道……谁让你是我兄弟呢。输给你,我也甘心。”
阎天说着站起来,步履漂浮地向门外走去。
床上的向亦鹏紧闭着眼睛,终于说出那句话:“她……不在了。”已经走到门口的阎天不在意地回头笑了笑,走出去。
向亦鹏大声吼道:“她……死了……”阎天停下了脚步,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茫然的转头问他:“你,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