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遗忘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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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安凌(5)

厕所里很脏,门口"严禁贩卖、吸食毒品"的牌子眼看就要落地。里面灯光灰暗,臭气醺天,我必须用捻成团的餐巾纸堵住鼻孔才能制止自己的反胃。不一会儿,有人进来了,在隔壁紧挨着我的马桶上鬼鬼祟祟地展开行动,女的开始哼哼唧唧,男的一边加大动作一边命令女的不许叫,对方实在受不了了,他就一把捂住她的嘴。

我想到了不知已经神游在何处的归途,顿感无趣,只想赶紧回家睡觉,于是,就草草把自己收拾干净推门走了出去,这才发现阮芫正一声不响站在镜子前补妆,把我吓了一跳。

你怎么也进来了?这儿臭死了。

我把鼻孔里的纸球扔进垃圾桶里。

外面乌漆麻黑的,怎么画?

她说得也对,我索性也打开包包,拿出小木梳把凌乱的头发弄整齐。

马桶上的女人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嚎叫。

什么声音?阮芫受惊地退到墙角。

便秘,那女人便秘。我偷偷窃笑。

阮芫另外一半没上粉的脸颊白得很夸张。

这地方古里古怪,我们还是走吧。她说着就收拾起水槽边上的化妆品。

我认同地点头,厕所里又安静下来,他们必定是听见了我的话。

就在这时,阮芫突然亲昵地从背后抱住我,同时将脸蛋轻轻贴在我的头发上。

安安,我真喜欢你,你好年轻好漂亮,我们三个若永远这样生活下去就好了,以前,和归途在一起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现在,有你陪着,我才感觉到真正的美满、宁静、与幸福,但愿,你也在这么想就好了……"

我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感觉背后,紧贴着脊梁的柔软饱满的乳峰有意无意地磨擦着我的身体,黏得我心绪紧绷,手脚动弹不得。阮芫从未如此亲近我,尽管皮肤表层的每一个毛细孔都告诉我她的怀抱是温暖的、自然的,可是,我还是不知所措地畏惧了起来。我继续梳理肩头的发梢,阮芫一边从镜子里欣赏我的动作,一边舞蹈似地左右摇摆,嘴里依旧自顾自地喃喃低语。

她说,安安,你的头发怎么那么顺畅呢?我最近换了你用的那种洗发水,还是达不到这样的效果,我们虽然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可终究还是有区别的,我再怎么染发也掩盖不了妇人的干枯,你就不同了,处处透漏着情人的光泽,连我看着都要着迷呢!

她是不是话里有话?我内心暗自飘起一团乌云。

可是,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她看上去很认真。

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些话来?我糊涂地思忖着,完全摸不透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而我的身体,却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不可思议的生理反应,让我立即回想起归途曾对我讲过的那一幕不堪回首的"新婚之夜"。

一股粘涩的暖流从我的腹谷喷涌而出,将我的内裤湿得通透。

我的身体在地震,绯红热辣辣地从脸庞燃向额头,心脏七上八下乱跳一气,莫名的羞耻夹杂着难以描述的屈辱感让我的五脏六肺变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杂碎,我彻底失了神,硬邦邦地活象个坐以待毙的死囚。

你怎么了?脸色怪怪的?阮芫终于觉察到有些不对劲,自动放开了我。

我用力拧开水龙头,反复用凉水把手帕浇湿。

你……没事吧?她担忧地问我。

没事,我想把归途弄醒,差不多该回家了。我赶紧跑出去,心里慌慌张张的。

归途醉得相当厉害,我和阮芫不得不劳动酒吧的侍者一起将他拖上车。

归途吐了我一身,阮芫问要不要先停一下,帮忙一起收拾收拾,我执意不许,心想,回家就能摆平的事何必搁在半道上?我不再和她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归途,我不嫌弃满身的酸味,有他横在我和阮芫当中,反而让我觉得安全。

阮芫没征求我的同意就直接把车开回了她的家,我有些不快,然而,简简单单一句"你一个人照顾不来"就封了我的口。我知道她说得没错,就是老觉着心里不塌实,好象进去之后,还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样。阮芫没花多少工夫就把归途安顿好了,她手脚轻快颇有经验,我无从插手,只好在一旁发呆。归途一直断断续续地说着疯话,叫着我的名字,我面露菜色,忍不住偷看阮芫的表情。

她好象聋了,什么也听不见似的,只专注于手中的事。

早点睡吧,余下的就交给你了。她使劲把我推到床边,暧昧地眨眨眼。

我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一头栽进浴室里。

热水很快就泡出了所有的疲倦,我等不及把衣服穿上就钻进被窝里睡着了。

后半夜我睡得很沉很舒服,如果不是归途肆意把我闹醒,这一觉会睡到明天下午也说不定。大约天快亮的时候,归途撒娇似地翻身抱住我,我隐约感觉到他酒醒了。

别闹,阮芫还睡着……我忸怩地推脱着。

管她,我就要……

他任性地挑逗我的身体,我的理智很快就不听使唤了。

归途进去时,我眼前突然闪过阮芫在肮脏的厕所里拥抱我的镜头,促使我产生了一种犯罪感,同时又有些奇怪的亢奋。

我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难道是因为我们破例在阮芫的床上做爱的缘故么?

我没办法细想,因为归途的身体太热情,促使我的喉咙打磨出惊叫般的呻吟……

卧室的门嘭地一声被撞开了。归途飞快地掀起被子盖住我的身体。

阮芫窘迫地呆立了三秒,随后立刻关门走了出去。

你不是说她睡着了?真见鬼!

归途扫兴地背过身去。我也觉得乏味,只好主动贴近他,尝试再度煽风点火。

归途被我的手指弄痒了,蒙住头咯咯咯地傻笑,然后一脚把被子踢到地上,继续攀上我的身子,让我不停地惊叫,不停地快活。

精疲力竭时,天光已经大亮,归途要赶着上班,我刚好上午没课,就把浴室先让给他用。归途一边哼歌一边问我今天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饭,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他的话,水流拍打浴缸的哗哗声又把我弄悃了。迷懵之间,我发觉房门并没有关严实,阳光正暖和地从虚掩的缝隙间照进来,在地板上形成一条修长的直线,顺着直线望到门缝的尽头,居然还有一双天使般女人的脚踝静谧地矗立在那里……

脚踝?!

我从床上一跃坐起,睁大双眼直瞪门缝的上方。

阮芫的眼睛仅仅只是一晃,就消失不见了。

9

阮芫到底有没有偷看我和归途做爱,是一件根本无法验证的事,这导致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总隐蔽着一些我永远无法看透或依照常理能够解释清楚的谜团,如果连乔牧也找不出潜藏在里头的奥妙,那么,就只好用"天意"二字来总结它了。

当晚发生的事,多多少少还是在我心里投下了阴影,虽然对于我和归途的关系并没有多大影响,但我们还是决定以后不在阮芫的家里亲热,这是对她最起码的尊重,当然,也是怕再搞出上次那样尴尬的局面来。归途说这件事时的语气本能地向着阮芫,似乎他很不愿意被她看见自己和别的女人亲热的样子,这说明他们之间即便没有爱情、没有正常的夫妻生活,还是有一条无影无形的线在牵扯着彼此的关系。我看不到那层关系的实质到底是什么,却能够清楚地揣摩到它扎实的根基,而那种根基恰恰是我和归途之间所没有的,也许这就是所谓婚姻的价值。

于是,我又回头想到了离婚这档子事,归途默许阮芫的妥协和我当初接受她的金卡其实也没什么两样。钱是花了,满足感也有了,从里到外也确实不比阮芫差,归途呢,也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够、不够呢?事到如今,归途已经成为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虽然他的心始终围着我转,对阮芫付出的也不过是所剩无几的责任,可我还是觉得他并不真正属于我。

最糟糕的是,长时间的朝夕相处让我逐渐被泥沼深陷的恐惧所操控,我越来越收不回自己的感情,越来越渴望将自己彻底交付,尤其是当他越来越喜欢叫阮芫的名字而称我为"老婆"的时候。我发现,我是真的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他,虽然我的身份只是情人,但我的潜意识还是把他当成了能够一辈子爱我、照顾我的"丈夫",只因我们目前的生活的确和事实婚姻没什么两样,而这些想法,与我最初和他在一起的动机根本就是背道而驰的两个极端。

时间可以淡化横隔在我们中间的那张结婚证书,但永远不可能消除它,我爱归途越深,对那张纸的恐惧就越大,这场爱情好象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井里面,原本看得很清的东西霎那间全变了样。

阮芫所说的自由我根本体会不到,我只是一部不停索求又无限量消耗的机器,要了给,给了要,终日反复,永无休止。有好几次,我想把那张金卡扔了,重新逼归途去做个了断,又屡屡说服自己别轻举妄动。事实上那还是意志力和虚荣心的问题,我已经习惯了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如果真能做到说放弃就放弃,当初又何必答应阮芫的要求。

就这样,在三个人继续自信满满地拖延这段关系的同时,我莫名其妙地患上了忧郁症。我觉得我大概快死了,睁开眼睛看到的尽是满目疮痍的疤,任何肉麻、有趣的情话都平衡不了我的情绪,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简直就象是灾难降临之前无处可逃的低等动物。那段日子,我特别怕照镜子,因为老看见那张金卡标签似地粘在我身上,我不是不想把它撕掉,只怕撕掉后,会发现它后面还藏着一个更破烂的洞,无数辨不出形状的流质排山倒海地从里面淌出来,只稍几秒就能将我的肉身腐蚀,然后,化骨为末。

这事儿也该有个结局了。我不止一次对自己说,可是,我看不见任何征兆,哪怕丁丁点点的预言也没有。我知道结局近了,就要完了,可是,谁能告诉我,头顶上那一坨又一坨大祸临头似的阴云到底在警告些什么呢?

天气很快就转暖了,我父母因为工作的关系举家搬到了S城,临行前他们问我要不要跟着一起来,我说,等毕业分配的时候再说,如果杂志社不留我,我就去找他们。送机的那天,我很伤感,眼泪啪嗒啪嗒不停地往下掉,或许,那时我已经感觉到和归途的爱情正在逐步趋向瓦解,然而,结局还是超出了我所能够预料的任何一种,那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至于其中的详细情形,我至今都不得而知。

情人节过后不久,阮芫就病了,我因为工作、学习两头忙无暇分身,就没和归途一起过去照顾她。大约有那么一天,归途打电话回来,说阮芫的病情突然加重,夜里不能没人陪,问我可不可以留宿一晚,当时我的心情也很烦,只想一个人呆着,于是随口说道,你是她丈夫,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用问我!

很久以后,当我再回想起那夜,眼前竟然一片空白。我记不清那天是几月几号,星期几,也不晓得归途丢下我之后,我到底又做了些什么,而答应他留在阮芫身边,多少也有点天经地义的味道,可是,我居然一点也没意识到,那是归途和我同居以来第一次单独回到自己的家中过夜。没想到,一陪就是三天。

我开始着急,怀疑阮芫的病情非同小可,说不定已经进了医院的加护病房,于是,赶紧打电话给归途询问情况。出乎意料的是,归途的口气很平和,除了略微的疲倦之外没什么异样。我问他阮芫的情况怎样,他说没什么,就快痊愈了,我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他突然支支吾吾变得好紧张。

过两天,再过两天就回来……

我不明白他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黏糊。

为什么要过两天,她不是好了么?我立即丢出最后通牒,叫他马上回来。

归途沉默片刻还是答应了,不过,语气相当勉强。

当晚,他什么也没说就早早地梳洗上床了,我照例匍匐到他身边舔咬他的耳垂,期待着小别重逢后的温存,他却说连着几天都没睡想好好补一觉。看得出,他的确很累,于是,我也只好就此作罢,然而,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便是逃脱的开始,从那天晚上起,直到我离开,归途再也没碰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