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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安凌(6)

他不惜动用各种五花八门的手段来逃避和我**,刚开始,我还相信他所谓的最近工作压力比较大、身体不太舒服等种种理由是真的,后来,他索性连家也不回了,彻底把我打入了冷宫,有一天,当我无意中发现他留在我这儿的衣服就剩下一条洗坏的内裤时,才真正醒悟到事态的严重性。我必须把事情弄清楚。

他要甩我没关系,总得给我一个心服口服的理由,否则我没法对自己交代,于是,我翘课去公司堵他,他居然也没有拒绝。可是,我没想到他的脸色会比我还差,一副魂不守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衰样。

是因为想我么?还是遭遇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不幸?我打算劈头盖脑乱泄一气的冲动几乎立刻就咽了下去。

我担忧地问他为什么故意躲着我,有什么难言之隐连我都不能说?

他摇头、抽烟,就是不说话。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

我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他抱歉地望着我,下颚僵硬地低了一下。

是谁?可以告诉我么?我的语气很平稳,内心却失落痛苦得无以复加,我不相信那是真的,就象我不相信自己其实早已把他当成了生命中唯一的那个男人,失去他对当时的我来说,根本就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

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他愁眉苦脸地回答。

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不行!你必须告诉我!她到底是谁?

我再也坐不住了,身体连同声音一起抖个不停。

归途就这么一言不发,哀求似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受不了这个,真的受不了。我不顾一切冲上前去推搡他,大声嚎啕起来,日光冷冷地俯瞰着大路中间的两个人,我越哭越虚弱,越闹越激烈,归途始终无动于衷。

我绝望了。为什么?为什么转眼之间他就不再是那个在大街上对我流连忘返的男人了?那种激情怎么可能突然就泯灭了呢?

安安,我不行了。归途潦倒地从嘴角溜出一句话。

那是我从未听过的惨淡声音,我停止歇斯底里的发作,愣愣地呆立在原地。

归途把头垂得很低,低到我已经没法再看清他的眉毛,接着,他对我说了句更加模棱两可的话。

他说:除了她,我对谁都没反应,这是真的。

10

我要去找阮芫。现在只有她可以帮我,帮我对付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狐狸精。

手机打不通,家里没人,公司听说搬去了别处,地址不太清楚。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忽然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失了踪。归途依旧流浪在外,屋子里就剩下我和保姆两个人,整日寂静得如同一座奢华的墓穴。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这个问题让我彻夜不眠。

归途说"没反应",什么没反应?那女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决计要跟踪归途,查个水落石出,可是,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知是归途早有准备还是幕后另有主使,几乎每天都有一辆银白色的跑车来接他下班,而我那些破出租车的速度根本就不能和它比。我一直没能看清楚那司机的脸,只知道他老道得很,通常三个拐弯就能把我甩掉,说不定是混黑社会的。就这样,在联系不到阮芫的日子里,我象个无头苍蝇似的跟着归途乱撞乱飞,却依然查不到任何线索,直到有一天早晨,我因为实在睡不着就买了早点到归途的公司门口去等他,想和他一起吃早饭,顺便再好好谈谈。

归途八点钟左右到达公司,奇怪的是,那天护送他的并不是银白色的法拉力,而是一辆枣红色的小别克,我没敢贸贸然迎上去,只觉得这车子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大约一分钟的光景,我就想起来了,是校门口,没错,阮芫第一次来找我时,开的就是和它一模一样的一辆车,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后来就再也没见她用了。

我知道不会是阮芫,可还是忍不住近距离地瞄了一眼。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一幕。开车的是个女人,我看见她的时候,她上身如衣架似的吊挂在归途的脖子上,归途依偎在她肩上的脸刚好正对着我的眼睛。女人的身体是微微颤动着的,那种隐讳的摩擦很难察觉出来,远远看去不过就是一对正在拥抱的情侣,可是,归途脸上的表情分明是臣服的、瘫软的、甚至游离出一股糜烂*贱的味道,他在如饥似渴地享受着什么,这证实了我对那女人另一只不动声色悄悄挪移的手臂的猜测,那只手应该是伸进了归途的裤裆,并且正狂热地逗弄着他的生殖器。

我当场吐出一口酸水,但是,让我恶心的并不是女人的动作,她衣着整齐地背对着我,始终保持着很优雅的姿势,真正让我难以忍受的,是归途的脸,那张丧失了和我在一起时所有的柔情蜜意、尊严廉耻,比奴仆还下贱的脸。

他们"拥抱"了很久,直到归途的眉眼打结似地揪成一团,然后缓慢地松开,女人便不再颤动了。他们渐渐分开,嘴唇却依旧贪婪地吮吸在一起。归途一边意犹未尽地吞着口水,一边迅速整理自己的衣裤,然后依依不舍地下了车。

那女人终于转过身来面向驾驶盘。

我抽筋似地打了个冷颤,早餐盒狼狈地掉在马路中央。

她不是别人,正是阮芫!那天我没有去上学,而是独自一人坐在公司附近的街心花园里静静地冥想,想过去、想之前、想现在……

结果,当所有可供我思考的智慧全部都用完时,我的脑袋依旧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于是我知道,如今摆在面前的,不是什么自我反省就可以柳暗花明扭转形势的契机,而是一条真正山穷水尽的绝路。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阮芫打定主意不让我找到,我只有打电话给归途,告诉他早上亲眼看到的那一幕,命令他中午务必抽出时间给我一个解释,否则,我就闹到公司去。

我必须采取威胁的手段,否则,他一定会推搪,我只想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用什么方法。

中午,归途在街对面的一家日式拉面馆和我见了面,他不点餐也不吃饭,一坐下就开门见山地对我说:你没有错,是我对不起你,我下午不上班了,有什么话我们一次说清楚,好不好?

你要说的不就是分手两个字么?我强忍着胸前的怒火。

分手就分手,我不在乎,可你必须给我好好解释解释早上的事情,从一开始,你就和阮芫算计好了把我当猴耍是不是?是不是?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他为难地说道。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叫我如何跟你解释呢?

她不是有洁癖么?你不是早就不爱她了么?我说着说着就想哭。

不知道。我只是和她睡了一觉,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归途喃喃低语,眼睛毫无神采。

你们……你们到底干了些什么?归途的额纹郁闷地堆成一个突兀的丘。

我没法说,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她烧得很厉害,我实在没办法,就脱了她衣服,想把她抱进浴缸里降降温,结果,不知怎么搞的就滚到了地毯上,然后,她突然开始吻我,扯我的衣服,起先我是抗拒的,后来……后来我发现她和平时不太一样,好象换了一个人似的,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疯狂,我连克制的念头都来不及有就和她……抱在一起了……

那我呢?我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我算什么?难道,你不再爱我了么?

归途没有回答,只是无可奈何地把双唇闭拢,就在那一刻,他的五官突然变了形,仿佛有另一张陌生的面孔模模糊糊地重叠在上面。

离婚,我要你马上就跟她离婚!

归途脸色煞白,一副诚惶诚恐的猥琐样。不行,我绝对不能离开她,没有她,我会死。

要死的人是我不是你!我大叫。

我说:归途,你是不是中邪了?怎么完全听不懂我的话呢?离开她,跟我在一起,你忘了,那天你亲口答应过我的!大家都是女人,她能满足你的我一样也可以做到,只要你教我!教我!你一定会教我的,对不对?现在、现在就告诉我好了,你们是怎么做的,怎么做的?

安凌!别这样!他叫我名字,他居然叫了我的名字。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么?我迷上她了,你说我中邪也好、着魔也罢,我就是无可救药地迷上她了!从那天晚上开始,我满脑子就只有她,就好象……好象被人下了降头似的,我不知该怎么对你描述那种感觉,如果你硬是要说我爱她,那我就是神经错乱又爱上她了,而且爱得激烈爱得发疯!现在不是离不离婚的问题,而是我根本无法忍受她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一秒的问题,我连上班的心思也没了,就只想跟她在一起。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我这样失魂落魄,安安,我真的教不了你,她给我的那种感官刺激是你永远无法给我的你明不明白?

不明白!我忍无可忍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好吧,那我就再说得明白些。

归途仰头一口气把水喝光。

除了她,没有女人能让我再硬起来,包括你。现在,你明白了么?

当时,归途的脸上没有贪欲、没有激情,甚至没有所谓人的气息,眼前的他根本不是那个在夏日的午后,蠢蠢欲动地向我投送殷勤与体贴的中年绅士。

他就象一只被人拔光了羽毛的公鸡,连男人最基本的威严也荡然无存了,我无法想象他在阮芫面前的样子,又或者不忍去想,而今,坐在我面前的,只是一个无情无欲无用的冷男人。

是阴谋?还是惩罚?我无从判断。

归途毁了,而我的灵魂也随之灭亡了,剩下的只有残败的肉体,来为这场无疾而终的爱情背负一辈子噩梦缠身的债。

我恍恍惚惚地回到家里,保姆问我有没有钱,因为归途走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给她工资,我到小区隔壁的银行去刷卡,发现阮芫给我的那张金卡早就被吊销了,我站在提款机前面笑,大声地笑,然后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却怎么样也洗不掉比死还难受的屈辱。我穿着拖鞋徒步游荡在街头,经过名牌店的橱窗时不敢抬起头来看自己的脸,怕玻璃上影射出的不是人而是一条丧家犬。然后,我来到电话亭,用仅有的几块钱给我的父母打了电话,跟他们说,A城不适合我,我要回家。我简单地收拾了行李,重新扎起马尾穿上我的学生服,把房子、金卡、连同所有的物品都交给了保姆,对她说:别着急,等我走了,自会有人给你送钱来,再不行你就把这些东西卖了。

踏上火车的那一刻,我的头脑特别清醒,我知道我不是被归途抛弃了,而是被阮芫象垃圾一样给扔了。泪水顺着睫毛滴落下来,蒙住了我的视线,流到腮边时我发现它是热的,心里突然好高兴。梦终于醒了,现在,我是在为自己哭,因为我知道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一家团聚的温暖渐渐让我的人生又恢复到往日的宁静,但是我不能在S城逗留太久,如果不能如期完成我的毕业论文从而失去我的学位,那这场噩梦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于是,我又回到A城,继续念书、打工、独自生活,直到我父母不幸去世,才彻底离开了那座城市,而在这之前,我再也没见过归途和阮芫,也没再听到任何有关他们的消息。他们真的从人间蒸发了,又或者,我从来就不曾遇见过他们。

然而,一切并没有结束。按照潘月的说法,我遍体鳞伤地离开A城之后,阮芫和归途也不约而同地来到S城重度蜜月,如果说阮芫费尽心思安排乔牧去洗刷归途的记忆,是为了让他重新变成一张任由她拿捏的白纸,就此展开崭新的婚姻生活,那她为什么偏偏又会踏上那架飞机,鬼使神差地成为了归途的替死鬼呢?她的愤恨、怨怒,到底是来自于当年与我的那段纠葛,还是来自于因归途而亡的不甘,又或者,根本就是她自己游戏人间结下的恶果。

至于潘月,她是否真的是阮芫的冤魂,还是命运赐给我和归途的又一个恶作剧,她的遭遇所暗示的那个真相背后的真相,又有谁能知道呢?

我的话说完了。

乔牧的眉头正在慢慢地往两边打开,可是,我知道,那里面还有一些秘密尚未揭开。

"能不能告诉我,归途最后是怎么结束关于我的回忆的?"

"你还想着他?"

乔牧努力地想做出嫉妒的表情,可是,好象没力气了。

"不,只是想了却对那盘录音带的好奇。"

"他说,他对你的爱其实从未改变过,分手只是因为自己得了性无能,怕影响你日后的幸福,我没想到,那仅仅只是对你而已,对阮芫可不是那么回事。"

我闭上眼睛。乔牧走过来帮我把枕头放平。

他知道自己不必再说下去了。因为我累了,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