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鲁翘把方才的情形大略说了一遍,然后道:“咱们盯住那个人,把那封信截下来。”
果然不久,那个人从高朗街二十七号的大门走了出来,叫了一辆三轮车,穿街而去。
王鲁翘道:“你们先回去,把他交给我好了。”
陈恭澍道:“你一个行吗?”
王鲁翘自信地道:“没问题。”也叫了一辆三轮车,对车夫道:“跟上他。”向前面一指。陈恭澍等人回到“指挥所”,静候王鲁翘归来。将近午夜,才见王鲁翘匆匆而回。
陈恭澍问道:“搞到了?”
王鲁翘不当一回事地道:“搞下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函,递给陈恭澍。
陈恭澍打开密函,看了一遍,原来是汪精卫煽动云南省主席龙云脱离国民政府,拥护其在西南成立伪政权的密函。
信中写道:“……日本对弟,往来折冲,亦比较容易有效。此弟三个月前不敢求之先生,而今日始求之先生,未知先生能有以应之否?……如先生予以肯定,则弟决然前往;如先生予以滞定,则弟亦不能不谋他去。盖日本以一再迁延,已有迫不及待之势……”其投敌叛国之心昭然若揭。
陈恭澍当下电告戴笠此事,并设法把信送至戴笠手中。
戴笠获此信后,立即密令陈恭澍等做好行动准备,又分别派人从国内秘密携带枪支、弹药及板斧、匕首等武器,潜赴河内。
同时又将此信面呈老蒋,只等一声令下,开始行动。
河内方面接到“准备行动”命令的时候,增援的人员也已分批到达。
继陈恭澍等之后,首批到达河内的是岑家焯和余乐醒。
岑家焯,军校三期老大哥,广东人,沉默稳重,指挥若定。
余乐醒,湖南人,曾留学法国,化学博士。戴笠电示陈恭澍,指派其为这次行动的“参谋长”和“技术顾问”。
岑、余二人另居别处,建立了“河内行动”的第二个据点。
接下来的一批是余鉴声、张逢义和唐英杰。
余鉴生,杭州警校出身。张逢义,山东人,军校七期毕业生,性情倔强,有勇有谋。唐英杰,四川人,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然而却能开碑裂石,飞檐走壁,确有一番真功夫。
紧接着,陈邦国、陈步云结伴而至。
几人均同陈恭澍等住在一起,几个大男人同住,未引起当局注意亦堪称怪事。可能是许念曾暗中通融之功吧。
就在安顿好来援众人之后一两天,方炳西突然告诉陈恭澍说有一位曹先生要见他相告机密大事。陈恭澍问炳西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炳西道:“是戴先生派来的。”
“有没有指示?”
炳西双手一摊,摇了摇头。
“有什么证件?”
“他是这么说,你们见了面,自然就会明白了。”
“既如此,我就会一会这个曹先生,你陪我一起去。”
曹师昂和他的法国妻子接待了陈恭澍,向他转达了戴笠的指示。
就在曹师昂出发的前夕,戴笠设宴饯行,席间口头指示道:“先与方炳西同志取得联系,再由方同志代约负责人陈恭澍兄和你见面,此后有关工作问题,你们自行研讨就是了,如果你有意见,最好打电报,他们一定会转给我,如有需要,也请你随时提出。”宴罢道别之际,戴笠拉着手交代说:“有一包东西,里面是两支手枪和一盒子弹,请你带到河内亲手交给陈恭澍兄,可千万不能有半点差错。”
听完曹师昂的转述,陈恭澍问道:“戴先生还有别的指示吗?”
曹师昂怔了一下,欲言又止:“没有什么。”
接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皮包,放在桌上,指着皮包道:“老兄一定知道这是法国属地,他们为了提防越南人民的反抗运动,对于持有或使用武器的,不管是谁,一律判以重刑,我和她为了这包东西,一路上提心吊胆,今天总算可以交差了。”
说着打开皮包,里边赫然是两支美国造左轮手枪,另外还有一小盒子弹。
陈恭澍抓起手枪在手里掂了掂,点了点头,道谢道:“有劳曹先生了。”
现在人也全了,武器也有了,就只等上峰一道命令了。
另外,不久接到上级电告,叫河内方面到海防去接洽三支驳壳枪。
对方是一位稽小姐,从香港带来三支驳壳枪,附有数十粒子弹,交给来人后,神龙见首不见尾,再不现身。
人手、武器俱备,只待上峰交待命令。
就在这个时候,戴笠又有电报来,大意是:“据报,汪某即将离越赴港转日,是否有此迹象,速即查报,并希妥为布置为盼。”
这一命令使陈恭澍、余乐醒等十分为难,因为他们实在缺少汪精卫方面的内线人员。
正当他们在为查复汪某行止而茫无头绪之际,戴笠又来电报催询联络许念曾的事。
“对了,我们为什么不去问一问许先生。”陈恭澍大喜过望,拍桌而起。
陈恭澍连忙去找许念曾,当面请求查明此事端倪。
许念曾答得很干脆:“这很容易,我去问问他们就行了。”
如此轻描淡写,不是开玩笑吧,陈恭澍想。
果真不是开玩笑,下午,陈恭澍就得了回音。
许念曾报告:“汪先生的确是有离开河内的意思,因为他已经向当地主管方面有所说明,不过截至目前为止,汪本人尚未做出任何决定,也就是说想走,可是没有决定什么时候走。至于准备到哪里去,据透露,是先到西贡再搭轮船转赴法国。是否去香港或日本,他们并无所知。”这些话也正是戴笠所要的答案。
陈恭澍刚要向许念曾请教某些问题时,许念曾却反问陈恭澍:“汪先生的动向,你们应该很清楚才对,而且他和中央经常有联络,最近党政各方面也曾前后派过好几次人来,你们都不知道?”
陈恭澍道:“我个人的确不知道,戴先生之所以查询这些问题,想必一定有他的用意,照我的看法很明显是在查证汪某是否真有离开河内的意思,若果是有,当然更需要知道他准备到什么地方去,这都是实话,毫无虚伪,以后像这样的情形还多得是,请许先生谅解才好。”陈恭澍对许念曾的情报来源大感兴趣,好奇心促使他不得不以相当委婉的措辞求许念曾逐一解答。
原来,许念曾所说的“他们”指的都是他的一些外国朋友,也就是提供情报资料,解答汪精卫动向的那帮人。
陈恭澍不由得由衷地佩服他们的戴老板选人的眼光,竟能找到许念曾总领事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人物做他们行动的“内线人”。
陈恭澍一伙自到河内以后,首先结识了许念曾,又通过许念曾认识了曾庆英、魏春风、魏春风的女友阮小姐以及阮小姐当警察的哥哥。这一系列的人事关系都源于许念曾,并且这些人在行动中都予以了极大的帮助。
所以,许念曾是必不可少的。毒杀汪精卫
大小特务都是身怀绝技的专事暗杀行动的人员。为了实施这次暗杀他们曾研究过在食物中放毒,在洗漱间放置毒药等方法,但一一都胎死腹中。
清晨,阳光透过翠绿的纱窗,映在陈恭澍的脸上,他正在焦虑的想着如何才能刺杀成功,完成重任,烟头已经遍地都是了,手上仍然夹着一根刚点燃的烟。
对面坐着余乐醒、王鲁翘和岑家焯。
陈恭澍猛吸了几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重重的踩了一脚后又用脚捻了捻,重重的吐出最后一口烟雾,终于开口道:“如今,我们已准备就绪,上面也有指示,让我们有所行动,依我看来,我们执行制裁的手段,不外这么两种:一是使用‘有声武器’,也就是直接用枪击杀;二是使用‘无声武器’,也就是说用板斧等格杀或者是用毒药毙。今天让几位来,就是商议一下我们该如何采取行动。”
余乐醒道:“我主张用毒攻。”
王鲁翘抢着道:“我看还不如真枪实弹地干,杀也要杀个痛快。”
余乐醒不以为然地看了王鲁翘一眼道:“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们都应该有个同样的计划,我们不能逞匹夫之勇,为图个痛快利落,而打草惊蛇,贻误时机。”
王鲁翘不屑地道:“就算用毒,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一旦失利,还不是照样打草惊蛇。”
余乐醒道:“难道你怀疑毒药的药性吗?”
王鲁翘不无肯定地哼了一声。
余乐醒拿出专家的架子也哼了一声道:“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去跟一个外行解释问题。”
王鲁翘又道:“就算你的毒药能毒死一头大象,还得看你怎么才能把药塞进它的嘴里。”
余乐醒反问道:“我不信你每天不吃饭?”
陈恭澍截下二人的话头道:“你们先别争,具体采用哪一种方法,我们还要依实际情况而定,用毒失败也有过前例,但以狙击的方法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二者互有长短,但只要运用得当,都一样能发挥效力。”
余乐醒道:“用毒攻我想也是戴老板的意思,我来之前,戴老板就一再嘱咐我要帮你们做好这件事儿,现在药品也运来了,我想我们不妨试一试。”
其实其他人又哪会想到戴笠派化学博士余乐醒来的目的。
陈恭澍无声地点了点头。
王鲁翘见余乐醒搬出戴笠坐镇,也不好明言反对,但心里仍不以为然,道:“就是用药,也得想法把药送到他嘴里去呀。”
陈恭澍道:“鲁翘兄说得有道理,这就要看我们有没有这个机会,能不能制造这个机会,乐醒兄,依你看呢?”
余乐醒“嗯”了一声,搔了搔头,显然这方面他是个外行。
几人中只有岑家焯始终一言不发,不置可否,散会后陈恭澍征求他的意见。
岑家焯摇头道:“我看恐怕是白费心机,因为如果不能得到汪家的内应,是很难做到好的,可是要想从汪的家属仆从中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那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你看呢?”
陈恭澍苦笑着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转身回房,心想,哼,热中此道的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许念曾对这件事怎么想呢?
“我看这样做最好,不论结果成败,顶多只能引起一些猜测,绝不致惹出太多麻烦。”
陈恭澍坦白道:“现在只是机会问题。”
许念曾自告奋勇道:“我会替你们寻找机会的,你们先做好一切准备。”
许念曾的反应对这个计划的实施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余乐醒也干得兴致盎然。
余乐醒为坚定陈恭澍的信心总不厌其详地说明研制成功的药品。说话时一脸郑重。陈恭澍也耐心地听他道:“已经实验过多次,性能和效果都非常的好,只要能够使对方吸收,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说着余乐醒从包里取出一个纸匣,打开后,里面有三个贴着A、B、C标识的玻璃瓶,里面都是无色液体。
他拿起A瓶,拔了塞子摇了摇,解释说:“这一瓶装的是主体药物,另两瓶则是配料,用的时候,要看目的物的不同,视情况差别随时调配剂量之轻重,这种液体,无色无臭,也没有沉淀物质,可不能凑近鼻子去闻,那也会中毒。这种东西如果注射到体内,一滴便足以致人死命。”说完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原处,又补充道:“曝光或着热会减低药效。”
正说话问,方炳西走进来对陈恭澍道:“刚才许先生来电话叫你过去一下。”
陈恭澍道:“好,我马上去。”
许念曾一见面便迫不及待地告诉陈恭澍:“有一个送面包的不知能不能加以利用?”
“这个送面包的是个本地人,每天早晨替面包房为订户送面包。哪一家都可以订,如果我们要订,只要在市区以内,当然也可以叫他按日送来。如果需要每天送两次,我想他一定更欢迎。”
“这倒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是汪公馆也订了一份,这一层你们可以去查查看,如果没有问题,是不是可以动动脑筋,我想应该可以用得上的。”
陈恭澍道:“那我们怎么与送面包的搭上桥呢?”
许念曾又道:“你们如果有意一试,去和曾先生谈谈,便可以找到这个送面包的了,因为他家里就订了一份,已经有很久了。”
陈恭澍答谢道:“打扰许先生了,我先回去研究一下,再找曾先生商量,我先告辞了。”
辞别了许念曾,陈恭澍马上找到余乐醒,告之一切。
余乐醒肯定地道:“依我看这条路一定行得通。”
陈恭澍道:“目前首要问题是怎样才能把带毒的面包通过送面包的那个人,送到汪家去。”
余乐醒手捏下巴想了一会儿道:“最好是‘掉包’,如果是掉包不成,可以对送面包的进行收买。”
陈恭澍摇头道:“这就要仔细斟酌了,一来收买的希望不大,即使是收买成功,事后也有线索可查,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麻烦会很大;再者万一送错了人家,岂不殃及无辜,打草惊蛇。”
余乐醒道:“那我看就用‘掉包’法吧,用我们的人顶替那人去送面包。”
陈恭澍点头道:“要不就这样了,我们绝不可假手别人。”
陈恭澍接着又提出一层顾虑道:“即使把有毒的面包送到汪宅,谁能保证只汪精卫一人食用,弄不好会有很多人遭殃。”
余乐醒不以为然地道:“我看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你先叫人弄几个面包来,咱们不妨先试一试。”
陈恭澍只得依照许先生所言,去找曾先生,问明面包店的所在,托魏春风代为洽定。
果然,第二天魏春风拿回一大堆各式面包。送走魏春风,陈、余二人便躲进浴室里进行可行性试验。
余乐醒取出一瓶药水,拿注射器吸了一点对陈恭澍道:“你把面包拿稳。”接着慢慢注入面包里面。看他的面色好像不太成功。
余乐醒拿了那个面包道:“等一下我们再切开来看看有没有变化。”转身到客厅去了。
陈恭澍冲余乐醒问道:“我再来试试那个毒面包好不好?”余乐醒在客厅中答道:“可要小心,千万不能溅到身上,以防发生意外。”
陈恭澍拿起余乐醒用过的注射器,吸了一点药水,毕竟是个外行,笨手笨脚一下把针头滑偏,药水没注进去,却反射了回来,可能是心理作用,感到脸上溅上了药水。
吓得陈恭澍慌忙丢下针管,扭开水龙头,弯下腰去,闭上眼睛,再从头下一个劲猛冲。虽然干的是不怕死的工作,但真正到了性命交关的时候,还是禁不住紧张失态。
冲完之后,又暗自咬了咬舌头,依然有痛觉,这才心安不少。
一回头见余乐醒站在门口,想是适才的丑态尽为他所见,不由得尴尬地一笑。
余乐醒微笑着点点头叫陈恭澍到客厅去看那块注了药的面包。
余乐醒道:“注射后虽有异样,但一般观察不出,只是沾药液的部分略呈现淡黄色。”
陈恭澍道:“既如此,我们就尽快付诸行动吧,以免夜长梦多。”
初春3月,河内已是满城春色,路边的花开得也正是时候,风吹过,送来花香阵阵,其中还夹杂着面包房里传出的烤面包的香气。
余乐醒和魏春风就站在街头。
他们等的人终于出现在面包店的门口,推着一辆送面包的车子。
就在这时,一辆车子从巷口转入,停在那个面包车之前,从车中下来的赫然便是曾庆英,他同那个送面包的伙计说了两句什么又指了指车子。那个伙计点了一下头,回身转入店中。
曾庆英见他进了店,回身向隔街的余乐醒、魏春风招了招手,二人迅速提着已注入毒药的面包奔过去,在车上找到标有高朗街27号字样的盒子,把准备好的面包换了进去,又迅即溜开。又过了一会儿,才见那个送面包的人从店内出来,手里又提了一盒面包。
余乐醒和魏春风二人驾着那部福特轿车暗中跟上了送面包的车子。
终于来到高朗街27号的门口,二人见那伙计提着面包进了汪宅,不禁相视一笑。
可谁知过了一会儿,那个伙计,又把面包原样提回,二人相顾愕然。
事已至此,只得由魏春风负责把那盒带毒的面包截下处理掉,回复陈恭澍。
余乐醒精心策划的“面包”计划就此流产了。
谁又能想得到,偏偏那天汪精卫不吃面包,而把它退回来呢?是有所发现呢?还是巧合?如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点儿吧。
余乐醒仍不死心,一个用毒气毒杀汪精卫的计划又悄悄出笼了。
这个方案的产生始于许先生带来的一条消息:“听说最近汪宅需要一个水管修理工去修自来水管。”
余乐醒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喜上眉梢,跃跃欲试地道:“这可是个好机会,这次一定要好好把握。”
陈恭澍道:“乐醒兄,你说咱们该怎样利用这个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