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赛斯曼家正在紧张地忙碌着,大家都在做着各种准备。单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来,今天要来的奶奶不是一般人,一定是在这个家里很有地位而且很受尊敬的人。
齐娜戴着崭新的小白帽子,这里收拾一下,那里擦洗一下;杰巴斯也没有闲着,他正搜集了一些脚凳,准备放在合适的地方,这样就可以让奶奶想坐到哪儿,就可以随时都能把脚放上去。罗得迈尔则挺着胸,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检查,甚至还包括楼梯扶手。那样子就像是在四处宣告说:“不管是谁来了,就算是很有权利,但是别忘了,我还是这里的主人。我还是会控制一切的。”
时间终于到了,马车已经停在了家门口。杰巴斯和齐娜慌忙跑下楼去。罗得迈尔虽然也很紧张,但却迈着缓慢沉着的脚步跟上去。她知道,不管自己多么不情愿,也都得出去迎接赛斯曼老夫人。小海蒂被罗得迈尔命令必须待在自己屋里,一直要等到别人来叫她的时候才能出去。罗得迈尔猜想,老奶奶也许希望先到克拉拉的房间和孙女单独待一会儿。
小海蒂坐在屋子的一角,嘴里来回念叨罗得迈尔交代的那个称呼:赛斯曼夫人。过了一会儿,齐娜从门外探进头,像平时那样用一种高傲的语气冷冰冰地对她说:“快到学习室去!那儿有人等着你。”
那天罗得迈尔交代小海蒂的时候,一直不敢问罗得迈尔为什么要叫夫人这个称呼,因为她相信她肯定搞错了。在她记忆里,不论称呼谁,都是要把“先生”或者是“夫人”放在前边的,然后再说名字(这是西方的习惯)。可是罗得迈尔交代的这个称呼正好相反,居然是把“夫人”放到后边。
一打开学习室的门,小海蒂就看见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这一定就是克拉拉说的奶奶了。这时候,奶奶慈爱地招呼她:“哎哟,她来了!快,来到这边儿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小海蒂赶紧走到奶奶旁边,然后用清脆的声音问好:“您好,夫人赛斯曼。”
“哎呀,怎么?怎么是这样称呼吗?”奶奶一听她这么说,不由地笑了,“在你们国家,都是这么叫人的吗?这不会是阿鲁姆的说法吧。”
“不,不是的。我们那儿,谁都不会这么叫。”小海蒂摇摇头,认真地回答道。
“是吗?哦,那我们这儿,也没有这种叫法的啊。”奶奶又笑了,轻轻拍了拍小海蒂的脸蛋。“以后,你就别这么叫了,孩子们都喊我‘奶奶’,你也那么喊吧,这样也简单,也容易记住啊,怎么样?”
“嗯,那样叫的话,我会的,奶奶。”海蒂肯定地说,“以前我常这么叫奶奶的。”
“当然喽,当然喽!那就好啦。”奶奶愉快地点点头,然后又用那双慈祥的眼睛仔细地看着海蒂,不住地点头。
小海蒂也认真地注视着奶奶,她看到,在奶奶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温暖的目光,让人看了之后,心里也觉得很温暖。于是,海蒂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奶奶,眼睛不忍从她身上移开。
白头发的奶奶看起来那么和蔼可亲。她头上还带着一条有皱褶的花边,下边还轻轻地飘垂着两个很宽的飘带,看起来就像总有微风吹拂着似的。这更让海蒂觉得无比亲切。
“那,你告诉奶奶,你叫什么名字啊?”过了一会儿奶奶问。
“我叫海蒂。不过,她们说,海蒂不是一个名字。又给我起个名字叫阿尔菲特,所以我要时常注意——”
海蒂说着说着,这时猛地停住了。因为她有点惭愧。她脑子里想起一件事,就是有时候罗得迈尔总冷不防叫她“阿尔菲特”的时候,她总是不习惯。虽然别人告诉过她这才是她的名字,可她就是无法习惯这个叫法。
糟糕的是,就在海蒂向奶奶讲这些的时候,罗得迈尔刚好走进屋里来。
“我想夫人也能同意,”罗得迈尔趁着海蒂刚说到一半,赶紧插话说道,“你知道,我这样也是想让她有一个正式一点的名字,至少在佣人们面前。”
“哎,罗得迈尔,”赛斯曼夫人看了看海蒂,然后又看了看罗得迈尔,说,“要是这孩子听惯了别人叫她‘海蒂’,就那么叫吧。好,就叫海蒂,就这样定了!”
罗得迈尔之所以要让海蒂叫她夫人,就是因为她知道这位夫人非常讨厌别人不加上“夫人”而直呼她的名字,但是现在,夫人居然让海蒂直呼她奶奶,罗得迈尔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也无可奈何。因为以奶奶的性格,一旦她这么说了,就会一直这么叫下去,就算罗得迈尔要反对也是没用的。而且,这位夫人非常机敏,她的眼睛耳朵都还很灵,一走进这里就一下子明白家里已处于什么状态。
奶奶来的第二天,刚吃完午饭,克拉拉又像往常那样躺下午睡,奶奶就坐在旁边的安乐椅上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她马上又起身走到餐厅,却发现那儿一个人也没有。
“哦,她们大概睡午觉了吧。”奶奶自言自语地说着,走到罗得迈尔的屋前,重重地敲了敲门。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罗得迈尔才从屋子里出来。等到开门一看,她惊讶得后退了一步,那会儿她真没想到敲门的会是奶奶。
“哦,我找你是想来问问,那个孩子现在在哪儿?她住在哪个房间?”赛斯曼夫人说。
“哦,夫人,她在她自己房间里呢。您知道吗?她要是想干点什么,或许可以干出点有用的事,可是,夫人,希望您知道,这孩子有些异常。她常常会生出一些怪念头,而且还真能做得出来。我想,她做的那些事,在上等人面前,我真是难以说出口,这才让我为难了。”
“嗯,好吧,我明白了。不过。罗得迈尔,要是像那孩子一样,整天给关到屋子里,我大概也会那样的。你说上等人的话?你的意思她是下等人吗?那你在上等人面前可该说什么呢!来,把那孩子带到我房间里。我想送她几本我带来的漂亮的书。”赛斯曼夫人一点儿也不理会罗得迈尔说的是什么,她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一样,很直接地命令罗得迈尔把海蒂叫过来。
“那您可就要给错了,夫人!”罗得迈尔拍着手叫道,“她什么也不会,连拼读都还不会呢。她得到了您的书又能怎么样?现在最糟糕的是,她还连A、B、C都记不住呢,夫人。那孩子怎么教她都没用。我真没见过那么笨的孩子。我想,您只要问问老师就知道,要不是那老师可敬得像天使一样耐心,早就不肯给她上课了。”
“噢?你说的这种情形,那是有点怪。不过,我看那孩子可不像连A、B、C都记不下来的样子,”赛斯曼夫人想了想说,“反正,你把她带来一下吧。我让她暂时看看书上的画也行。”
罗得迈尔还想说些什么,可赛斯曼夫人已经转过身,根本不给她机会让她说话,快步向自己房间走去。
其实赛斯曼夫人心里在纳闷,海蒂怎么会连那么简单的东西都记不住呢?这里边一定会有问题的。所以,她想要亲自过去问问,但她并不想去问老师。当然,老师是个挺不错的好人,她也非常尊敬他,只要一见面,也会和他热情地寒暄,可是一交谈起来,赛斯曼夫人就忍不住想躲开,因为她实在腻烦了他的那种说话方式。
小海蒂被罗得迈尔通知要到赛斯曼夫人那里,她有些高兴又有些好奇。
当她走进奶奶的房间,一看见要送给她的那本大书上,那一张张各式各样美丽的图画时,立刻把眼睛睁得圆圆的。而且最夸张的是,当奶奶翻到下一页的时候,她突然大喊了一声,热切的目光紧紧地盯住那幅画,紧接着眼泪就吧嗒吧嗒地落下,不停地抽泣起来。
这下,把奶奶也吓了一跳,她仔细地瞧了瞧那幅画,原来上面画了一个美丽的牧场,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在四处吃着青草,啃着灌木叶子。在正中间是一个牧羊人,靠在一根杆子上,快乐地望着羊群。画面上的一切都带着金色的光芒,在不远处的地平线上,太阳正要落下去。
奶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她一把拉起了海蒂的手,“来,过来,过来,小海蒂。”奶奶慈祥地说,“别哭了,别哭了。哦,是不是你看到了什么,或者你想起了什么?可是,你来看看,这书上写了好些有趣的故事呢。今天晚上,我就一个个都讲给你听好吗?对了,我心里还有别的好多有意思的故事,我也会都给你讲,你听完了,还可以讲给别人听。过来,咱们俩说说话吧。来,赶紧把眼泪擦干净。对对,就这样,很好,来,坐到我前面,让奶奶能看得着你。哦,对了,这就行了,行了,现在,你准备好要听故事了吗?”
可是对于小海蒂来说,想要停下抽泣实在还要花上一会儿时间。奶奶安详地看着她,等着她平静下来,时常还拍拍她,安慰她一句:“好,别哭了,别哭了,孩子,你要高兴起来。”
渐渐的,不知不觉中,孩子终于安静下来。于是,奶奶问她:“来,你跟奶奶说说,每次听老师讲课有什么感觉啊?你觉得你都学会了些什么?”
“我不行,什么也没学会。”小海蒂叹了口气说,“可是,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我会什么都记不住的。我什么也学不会的。”
“你是说,你什么东西都记不住吗?海蒂,你能告诉我,那到底为什么?”奶奶很耐心地问道。
“我记不住怎么个读法,这实在太难了,我学了也没有用的。”海蒂想了想说。
“哦,原来是这样!可是,你能告诉我,是谁说过学习它很难呢?”
海蒂一下子想起了贝塔,她想起了贝塔说的话,于是她大声地说,“是贝塔,贝塔说过这些话。他说,无论记多少遍都记不住,说这太难了。”
“哎,贝塔可真是个怪孩子!可是,海蒂,不能贝塔说什么你就马上信什么啊。你要自己去试试才行呢。你一定是上课的时候想着别的事,所以没有好好听老师讲吧。也没有认真看老师写的字。”奶奶微笑着看着海蒂。
“不是啊,我好好听了,可是就是没有用。我还是记不住。”小海蒂像是无可奈何,只好放弃似的一口断定自己就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