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这边来。”赛斯曼先生冲着走进来的杰巴斯招招手说,“杰巴斯,我希望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在装神弄鬼?目的是为了捉弄罗得迈尔。”
“不,怎么会呢,先生,我绝不会干这种事的。你知道吗?实际上这次的事,连我自己都被吓得够戗。”杰巴斯的眼睛望着赛斯曼先生,非常诚实地回答说。
“是吗,那好吧,现在,我会让你和那位大胆的约翰看看,幽灵到底是什么样的真面目。不过,杰巴斯,我想知道,你一点都不觉得惭愧吗?这么年轻健壮的男子汉,却因为害怕一个幽灵而逃跑了!好吧,你现在到我的老朋友克拉森先生那儿去一趟。代我问候他,并请他今天晚上九点必须准时赶到我这儿来。你就这么说:‘我主人为了请先生为他看病,刚从巴黎特意赶回来,可是由于病情太重,必须请先生守护一个晚上。请您务必要来。’明白了吗?杰巴斯。”
“是,我明白了,主人!我这就去做。”说完,杰巴斯匆匆走出去。然后,赛斯曼先生才又回到克拉拉那儿,安慰她说,“今天就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不用害怕,尽管放心好了。”
等到孩子们都上了床,罗得迈尔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了。时间也刚好是9点整,赛斯曼先生要杰巴斯邀请的医生果然来了。他满头白发,但脸色很好,看起来是个精神饱满的人,而且目光里还透着和善,让人感到很亲切。
刚走进来的时候,那个医生一副十分担心的样子,可是和赛斯曼先生打过招呼之后,他就爽朗地大声笑起来,拍着老朋友的肩膀说道:“哎呀,瞧瞧,我本来应该片刻都不离的病人,现在脸色不错嘛。你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好啊!”
“不,你再等一会儿吧,”赛斯曼先生回答说,“老朋友,你现在要护理的是另外一个病人,那个病人不在这里。那个家伙要是被抓住了,一定比我脸色难看得多。”
“是吗?哦,这么看来,你这儿还是有病人,不过必须是要去抓才行吗?”医生很快回过意来,但还是用些调侃的语气问道。
“也许,应该比这还要糟糕,医生!”赛斯曼也笑起来,他继续用调侃的语气说,“不过眼下,糟糕的是,我们家的罗得迈尔可不许我放松。她坚信,说这是赛斯曼家的祖先正受到了可怕的报应,所以才会痛苦地在这儿走来走去。”
“可是,她是怎么认出这人就是您家族的祖先的呢?”医生的声音爽朗,仍旧用快活的语调问。
于是,赛斯曼先生向老朋友讲述了这些天来,整个赛斯曼家里发生的事。据家里的仆人们说,现在每天晚上,不管如何关闭大门,到了早晨的时候,大门还是会开。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在看守的房间里放上了两把装满子弹的手枪。他们猜想,也许这是一个做得很过分的恶作剧,说不定是哪个仆人让他的同伙趁主人不在家时吓唬家里人而已。——如果真要是那样,放声空枪,那么强烈的声响,足以吓吓他,这样就会起点作用了吧。但这也说不定,没准是那些小偷干的。目的就是让大家以为这个房子里有幽灵,这样他就容易下手来偷窃东西了。不管是谁,总而言之,放一把手枪,实在不行就放上一枪,应该总会有用处的。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下楼,走进约翰和杰巴斯守过一夜的那间小屋里。小屋的桌子上摆着几瓶上等葡萄酒。赛斯曼拿了葡萄酒喝了一口,他觉得在这儿过夜常用它来提提神倒是不错的主意。那儿还预备了两把手枪,在桌子的正中间还有两只蜡烛,已经被点上,放出明亮的光,照得屋子里很温暖。
事实上,即便是勇敢的赛斯曼先生,也不喜欢在昏暗的房间里等待幽灵的出现。
他将房门打开一条细缝,医生建议,只开一点点就可以了。因为要是打开太宽,光亮照到走廊太多,也许幽灵就不会来了。于是两个人一切准备妥当,就这样舒舒服服地坐在安乐椅上,一边聊天,一边喝着葡萄酒,不知不觉已经到了12点。
“我在想,也许那位幽灵听说咱们在这儿,今天可能就不打算来了吧。”医生笑着说道。
“不,再等等。听说到1点的时候,他就会出来。”赛斯曼先生继续喝了一口酒,平静地回答道。
于是,他们两个的交谈又开始了,当1点的钟声敲过后,四周寂静无声,外面的走廊上也丝毫听不到一点儿动静。突然,医生侧耳静听,他轻轻伸出指头说道:“嘘,赛斯曼,你听到什么了吗?”
两个人都赶紧不再说话,竖起耳朵来。果然,不远处传来了微小但很清楚的声音,门闩被打开了,紧接着,锁头被拧了两圈,可以听见那是大门被打开的响声。赛斯曼猛地抓起桌子上的手枪。
“你不会害怕吧?赛斯曼先生。”医生说着,也紧张地站起身来。
“嗯,放心,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事。”赛斯曼小声说着,站起身,用左手拿起点着三根蜡烛的烛台,然后右手握着枪,走在最前面。两个人一块来到走廊里。
在他们的眼前,之前紧锁的大门被打开了,皎洁的月光,正从门口照进来,照在门槛那儿一个一动不动的白色人影上。那个人影看起来小小的,就像是一团白色的雾气。
“你是谁?”医生大声地喊。这声音很大,很快震动了走廊上的那个人。
当他们两个人拿着烛台和手枪,走近那个人影,那白色的人影也正转过身来,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叫。她穿着白色的睡衣,光着脚站在那儿,她不是别人,而是小海蒂。
海蒂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眼前明亮的蜡烛和手枪,浑身上下,就像是被风吹着的树叶一样瑟瑟发抖。赛斯曼先生和医生两个人大吃一惊,不由得彼此看了看。
“赛斯曼,哦,这是以前给你打水的那个孩子。”医生说。
“你怎么了?”赛斯曼也惊讶不已,他靠近海蒂,然后问她,“你想做什么?为什么要下楼到这儿来呢?”
小海蒂害怕极了,她的脸已经变得灰白,她连连摇头,并且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说:“我不知道。”
这时候,医生建议说:“赛斯曼先生,我想,这事应该由我来处理。你可以先到里面,或者在安乐椅上坐一会儿。我先把这孩子带回卧室。”
克拉森医生说完,就把手枪放在地板上,像父亲一样,用温暖的手牵起发抖的小海蒂,和她一起走上楼去。
“别怕,别怕。”医生一边上楼,一边温柔地对小海蒂说,“放心吧,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别害怕。”
一走进小海蒂的房间,克拉森医生就把烛台放在桌上,然后抱起小海蒂,将她放到床上,并仔细地为她盖好被子。海蒂躺下来,却依然浑身发抖,她惊恐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
克拉森医生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等海蒂安静下来,不再发抖。过了一会儿,他拉起孩子的手,轻声安慰她说:“怎么样,孩子,现在好了吧。那么,你究竟是想去哪儿呢?来,告诉爷爷,好吗?”
“我哪儿也不想去,”海蒂摇摇头,然后很肯定地说,“不是我要下去的,不知道怎么搞的,等我发现的时候,我就已经在下边了。”
“哦,是吗?是这样的,那你一定是做梦了吧。还记得在梦里有没有清清楚楚地听到什么或看到什么?”
“是的,我每天晚上都做同样的梦。就在爷爷那儿,我能听到屋外的枞树哗哗直响,我在想,天上的星星一定在一闪一闪的,所以,就要赶忙跑出去看。我打开小屋的门。一看,呀,外面的景色真的美极了!可是,只要我一睁眼,我就还是在富兰克托。”
小海蒂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使劲地咽了一下,她似乎是想把什么涌上喉咙的东西咽下去,大概那东西太沉重了,这让她咽得非常艰难,露出难受的样子。
克拉森医生笑了,他关切地看着海蒂说:“嗯,原来这样啊!那么,你有没有什么地方疼?比如,头呀,背呀,还有肚子,都不疼吗?”
“不疼,只是这儿总是有一块大石头压着。”海蒂摇摇头,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那里。
“噢?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像是要反上来那样?”
“不,不是那样,像是想要哇地哭出来那么难受。”海蒂这回说得很清楚了。
“是这样吗?那你想哭出来吗?”医生继续耐心地问着。
“不,不能哭,罗得迈尔不准我哭。”
“所以,你就总是忍着是吗?嗯,肯定是这样!那,你还喜欢富兰克托吗?”
“是的。”海蒂低声说,尽管是这样说,但是听她的口气,却分明像是在说“不”。
“噢?那么,你以前和爷爷住在哪儿呢?”
“嗯,我们总是住在阿鲁姆山上。”
“是吗?可是那儿一定没什么意思,挺无聊的吧。”
“不,那儿非常好,简直美极了,也好极了!”海蒂的眼睛里闪着亮光,但是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又实在说不下去了。对故乡的回忆和怀念,还有刚才的激动和长时间的压抑与憋屈,这些加在一起,使这个不到10岁的小女孩再也按捺不住。泪水忽地一下子涌出来,终于,小海蒂失声痛哭起来。
医生站起身,他轻轻地把小海蒂的头放到枕头上,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身子,安慰地说:“好好地哭一会儿吧,没关系。然后,等哭完了就睡觉吧。好好睡上一觉。到了明天,你会看到,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说完,克拉森医生轻轻地走出房间。他飞快地走下楼,然后回到刚才守夜的小屋,在那儿,赛斯曼先生还在等着他。
在赛斯曼先生对面坐下之后,克拉森医生向紧张地想知道结果的同伴做了详细的说明。
“赛斯曼,你照顾的这个孩子很危险,现在她的确得了病,第一,她得了梦游病。当然,这是她自己都毫无意识的,所以,每天晚上她就像幽灵一样打开门,让那些家伙们吓得骨子里头都发抖。第二,也是更糟糕的,她患了严重的怀乡病,已经瘦得像皮包骨头,不,简直马上就要真的成皮包骨了。你必须马上想办法才行!不然的话,她就要完了。我认为,对梦游病和严重的神经亢奋症,只有一种药好使,那就是,立刻让她呼吸到故乡的空气。同时,医治怀乡病也别无他法,只有一种有效的药,就是和刚才的一样。所以,我的处方就是,必须要让那孩子明天就动身回家。”
赛斯曼听完站起身来,情绪十分激动地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着。他简直有些不相信这个事实,他突然很大声地说:“梦游病!得病了,怀乡病!到我家后瘦弱了,这都发生在我的家里!可是竟然谁都没有发现,谁都不知道!啊,医生,你是说这乱蹦乱跳的小孩子来到我这儿来,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瘦得不成样子。我要再让她回到她爷爷那儿去?不,医生,不能这样,那不行,那绝对不行!我想,她的问题是在我这里出的,我应该为此负责。我要把这孩子交给你照顾,你让她好起来。不管采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她的病能好,身体能结实起来。然后,她要是愿意,想回家就送她回去。只是在这之前,请你一定要把她治好!”
“赛斯曼,”医生用严肃的口吻说,“我理解你的意思,你想要给她最好的,可是请你好好想想!这不是用药面和药丸就能治好的病。那孩子的体质本来就不太好,但是如果马上把她送回她熟悉的山上,那里到处都是清新的空气,她会非常高兴,也非常乐意,所以就会完全恢复健康的。要是不这样的话,你以后想要再让孩子回到爷爷那儿时,恐怕就很晚了,甚至可能根本就回不去了。这两种选择,你觉得哪样好些呢?”
赛斯曼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严重,不由得站住了。
“哦,要是你这样说的话,那么,医生,我别无选择了。好吧,我会立即就让她回去。”说完,赛斯曼拉着朋友在屋子的各处走走,一边商量刚才的事。
过了不久,克拉森医生就回家去了。在他们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因为太投入了,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好长时间。天蒙蒙亮的时候,从这家主人亲手打开的大门门口,照进来灿烂而温暖的清晨阳光,这预示着新的一天又来到了。
赛斯曼看着那阳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他的心里,已经作出了一个决定,现在他要马上去办理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