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其实应该是从几天前开始,罗得迈尔就有了很重的心事,她常常一边琢磨着什么,一边在家里四处不停地走来走去。天快黑的时候,她会跑到每个房间里和走廊上察看,甚至包括旮旯里,也要凑上去看看,但却会在突然之间回头就跑,那样子,就仿佛有谁跟在她身后,冷不防抓住了她的衣服似的,令人奇怪的是,罗得迈尔现在到处巡视的,还只是有人住的地方。
二楼有一个装饰漂亮的客厅,客厅下面是个阴暗的大厅,只要一有人走进去,脚步声就会有回音,并且非常响。在客厅的墙上还挂着一些画,都涂着白色的颜料,那是从前的市参议会员,他们摆出一副威严的姿态,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这个屋子。
每次罗得迈尔要有什么事需要到这间屋里来的时候,她总会感到害怕,总要先叫上齐娜,她找借口的理由是,说有什么要拿上来的东西或拿下去的东西,必须要得和她一起去。可齐娜毕竟是齐娜,她的胆子也非常小,比罗得迈尔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每当罗得迈尔说二楼或者是下面有什么事,她就会叫杰巴斯陪着她去——她找借口的理由是,有个东西需要拿上来,而她一个人实在搬不动。
更有趣的是,杰巴斯虽然是个男人,但胆子也不大,竟然和她们不相上下。每次齐娜命令他去一个偏点的房间里时,他一定要叫上约翰,说是要拿的东西太大太重,必须两个人才能拿动。在这个屋子里,不管是谁,当被别人安排要让他们到二楼或者到下面做这类事时,几乎都是这样。事实上,每次谁也没拿什么又大又重的东西,只要一个人去就足够了,但被叫到的人似乎谁都没有胆量,这下使得整个赛斯曼家里的人,也都变得担心起来,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会被命令干这些事。
自从二楼发生了那件事后,下边那个住在这儿干了好长时间的管饭女仆,经常就会有一副看上去担心的样子,她会摇摇头叹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辈子怎么会遇上这种荒唐事?”
原来,在不久前开始,赛斯曼家每天早上都会发生一件不太妙的怪事。情况是这样的,每次仆人们起床下楼时,会发现大门总是敞开着的,可是奇怪的是,他们怎么找也找不到谁曾经打开过门。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是赛斯曼家被盗了,就立刻挨个房间挨个角落地查看,以为小偷进来之后,一定是偷了东西晚上逃走了。可是,查来查去,大家很快发现,屋子里的东西一件也没有少。
为此,每到晚上,罗得迈尔会命令仆人们给大门加了两道门闩,还特意买了一根顶门棍——然而,即使这样严密也仍然没有用。等到早上下来一看,门仍然还是大敞着。而且奇怪的是,仆人们在早晨无论多早起来,鼓足勇气跑下去一看,门都是开的,四周仍然到处是静悄悄的,附近房屋的窗户和门都关得紧紧的。这时,周围的一切还在沉睡,单单在赛斯曼家出现了这桩奇怪的事情。
终于有一天,约翰和杰巴斯在罗得迈尔三番五次的说服下,下决心要在楼下大厅隔壁的屋里过一个晚上,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这次,罗得迈尔为了说服他们,找出了赛斯曼先生的各种武器,还给了杰巴斯一大瓶甜烧酒,让他壮胆。万一有什么事,她要杰巴斯先喝点这个,然后壮壮胆就什么都不怕了。
当天晚上,杰巴斯和约翰两个人,先坐在椅子上喝酒壮胆。喝完之后,身体有些发热,两个人开始说起来话来,刚开始还说了老半天,但过了一会儿就困了,两个人都靠在椅背上不说话,迷迷糊糊地开始打盹,这时候,古塔楼上的大钟敲过12点,杰巴斯重新打起精神,使劲睁开眼睛,想要叫醒同伴,可是约翰却怎么也叫不醒。杰巴斯每次一叫他,他就把头从椅背歪向另一边,继续再睡,好像一点儿也听不进去。这下杰巴斯没有办法了,他只好警觉地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这样一来,他越发清醒起来。四周一片寂静,走廊那边也静悄悄的。杰巴斯没敢再睡,周围实在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静得可怕。
现在,他只好小声地叫约翰,或是经常轻轻推推他,他害怕那么大的声音会把什么不好的东西引过来。终于,等到上面的塔楼传来1点的钟声,约翰才总算睁开眼睛。他一明白过来自己的使命,再一看自己没躺在床上而是坐在椅子上,就腾地站起来大声喊道:“快,杰巴斯,出去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吓人,快跟着我!”
约翰推开虚掩的门缝,轻轻地走出去。这时候,突然从敞开了的大门那里吹进来一股冷风,把约翰手里的蜡烛猛的一下子吹灭了。约翰吓了一大跳,他猛地后退,差点把站在他身后的杰巴斯撞倒。最后他终于拖着杰巴斯,两个人回到屋里,把门使劲一关,又赶紧把门锁拧到头,这才掏出火柴点上亮,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杰巴斯一点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因为刚才躲在约翰高大的身体后面,没感觉到风吹进来,可是,一旦点上蜡烛,周围明亮起来,他定睛一瞧,只见约翰脸色刷白,浑身发抖,那样子就像是一片风中的杨树叶子。
“怎么了?外面到底有什么啊?”杰巴斯也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安慰似的问。
“你瞧那儿,门又大开着,”约翰气喘吁吁地说,“还有,还有楼梯上有个白色的人影,杰巴斯,他走上楼——可是——就忽的一下子不见了。”
杰巴斯一听约翰这么说,再加上他有些颤抖的声音,不由得脊梁骨直冒凉风。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瘫坐到椅子上,直到天渐渐变亮了,走廊里响起了各种动静,大家都已经起来了。这时候,两个人才一起走出屋子,把大开的门关上,然后上楼,打算把夜里的一切,从头至尾详细地报告给罗得迈尔。罗得迈尔很早就已经起来了。她因为担心晚上的事,所以一直没有睡着,她一直等着想要知道真相。当罗得迈尔听完他们的报告,也被吓住了,她立刻爬到桌上,给赛斯曼先生写了一封信,并要他见信即回,不要耽搁。因为家里出了前所未有的怪事。然后罗得迈尔又写到每天早上,门都会被莫名其妙地打开,为此,大家都在担心自己的生命,谁也无法预料这可怕的事件会给整个赛斯曼家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罗得迈尔还写了昨晚派杰巴斯和约翰守夜时候发生的事。
很快,赛斯曼先生就回了信,他详细解释说自己不能立刻放下一切回家来,还说这个幽灵的故事实在有些荒诞,他认为幽灵马上就会消失的,没有那么可怕。不过,要是这事一直不平息的话,就请罗得迈尔写信向奶奶求助,看看她能不能来富兰克托。那样一定能马上摆平“幽灵”,让“他”再不敢来打扰整个赛斯曼家了。
罗得迈尔非常不喜欢这封信的语气。她觉得主人实在把这事想得太简单了。于是,她又立刻给赛斯曼夫人写了封信,可惜结果并没有得到她所期望的那种回答。赛斯曼夫人在回信里不但没有在意什么幽灵,甚至还夹了两三句讽刺的话。
赛斯曼夫人说,即使赛斯曼家真的出了幽灵,她也不可能大老远地跑到富兰克托城郊去,而且她还从没听说过赛斯曼家出现过幽灵。说不定现在出来的是个活的幽灵呢,她劝罗得迈尔要放下架子,和那个幽灵好好谈一谈,问题解决一下就行了。要是实在没办法谈,就找个夜里看门的好了。
可是罗得迈尔实在没法忍受这样的生活,她已经下决心再也不想这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而且她已经找到了办法。从那件奇怪的事情发生直到现在,她还一次都没对孩子们提到过幽灵的事。因为她怕两个孩子万一受了惊吓,一害怕,就会白天晚上成天都要人陪着,要真是这样的话,可实在是烦死人了,她可不想给自己找那么多的麻烦。
但是那天,罗得迈尔直接走进学习室,两个孩子正在里面坐着。于是,她压低声音告诉她们,每天晚上家里都会出现一个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偷偷地开楼下的大门,也许会在夜晚的时候,偷偷跑上来,钻进某一个人的房间里。
克拉拉一听她这样说,立刻被吓坏了,她大声喊道:“那我一刻也不能一个人待着,你快点让爸爸回来吧。请你到我房间和我睡在一起吧。也不能让小海蒂一个人睡,要是幽灵来了肯定会伤害她。大家都到一个屋子里去,整夜点着灯。齐娜到隔壁睡,让杰巴斯和约翰整夜守在楼下走廊上,幽灵一来,他们就大声喊叫把幽灵赶跑。”
克拉拉被吓坏了,罗得迈尔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她镇静下来。她向克拉拉保证,自己一定会给爸爸写信,还答应要把床搬过来和她一起睡。她还说,海蒂不能和她们挤在一个房间,不过要是她害怕,就让齐娜睡在她那儿好了。事实上,小海蒂真不知道什么是幽灵,她连听都没听说过,要说比起幽灵来,她更害怕的还是齐娜。所以她急忙说自己不害怕什么幽灵,要一个人睡。
等她说完,罗得迈尔立即跑到桌旁,动笔给赛斯曼先生写信。信中向赛斯曼先生强调了一些事情:
“对于您家里发生的那件事,我认为这是非常可怕的怪事。它将会对小姐的身体造成很恶劣的影响。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虽然目前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恶果。您知道,我每天都很担心。因为据说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很容易得癫痫病或舞蹈病,要是您家这种可怕的局面继续下去的话,我真的无法保证,不知道小姐会变成什么样。”
这次的信的确起了作用。信发出不到两天,赛斯曼先生就站在自己家的大门口,使劲地拉响了门铃。
当屋子里的人一听到铃响,大家都有些害怕,楼下的仆人们都跑到一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以为是那个幽灵,大概又要跑来捣乱吧。
罗得迈尔命令杰巴斯打开门。当百叶门开了一半,杰巴斯只好战战兢兢地从百叶门的阴影里往下面瞧。这时又响起了尖厉的铃声,大家这才相信不是幽灵在拉铃。杰巴斯听这铃声拉得这么使劲,他立刻猜到了几分。于是他向门外飞快地跑去,刚跑出屋子就一个倒栽葱滚下楼梯,尽管如此,他还是顾不了那么多,等滚到楼梯底下就立刻飞快地爬起来,赶紧打开大门。
赛斯曼先生正站在外面,看到他出来,冲他轻轻点点头,然后马上急匆匆地跑到二楼去他女儿的房间。
克拉拉高兴极了,她扑上去大叫着欢迎爸爸。赛斯曼先生看见女儿精神不错,状态也很好,几乎没什么大的变化,紧皱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克拉拉跟爸爸说自己和以前一样好,最重要的是,现在看见爸爸回来特别开心,并且她已经开始喜欢家里的幽灵了,因为多亏有它,爸爸才会这么快就回到家里。父亲一听,脸色更加开朗,心情也不再那么紧张了。
“那么,后来那个幽灵怎么样了?罗得迈尔。”赛斯曼看了看罗得迈尔问,嘴边还挂着滑稽的表情。
“不,先生,”罗得迈尔严肃地回答,“这不是开玩笑啊,赛斯曼先生。到了明天您一定就笑不出来了。我想知道,是不是因为家里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所以才会这样的。”
“噢,没有的,关于什么幽灵的事儿,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赛斯曼先生想了想说,“不过,我还是恳请你,不要对那些德高望重的先人抱有什么怀疑了。好吧,不管怎样,请把杰巴斯叫到餐厅来。我想,现在就和他单独谈谈。”
赛斯曼先生走到餐厅,杰巴斯也正好走进来了。对赛斯曼先生来说,他早就发现杰巴斯和罗得迈尔有些合不来,所以他有一些猜想,也有一点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