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姆小屋就在不远处,有几株高高的大树,赛斯曼先生看清那是几棵老枞树。而小屋就在老枞树那阴凉的枝叶下面。
赛斯曼先生不由精神一振,他加快了脚步,很快登上最后一道斜坡,想让女儿大吃一惊。不过,聚在小屋前的一群人早就看见了他,也已经做好准备,想要反过来让他大吃一惊了。
赛斯曼先生刚迈步走上阿鲁姆,就看见两个人影从小屋那里出来,奔向他。高个子的是一个金发的女孩,她的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十分健康。而搀扶着她的,则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她是海蒂。赛斯曼看见,在她的黑眼睛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
赛斯曼先生一下子愣住了。他几乎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在那一刻,他激动得热泪盈眶,瞬间有大滴大滴的泪珠从他的眼睛里滚落下来。看着女儿如此健康的模样,他的心里简直感慨万千。克拉拉的妈妈年轻时,几乎和女儿一样,面庞红润,头发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而这一切,又是多么可望而不可即啊!
赛斯曼先生一时间,真不知道该相信还是怀疑。因为这些太像是一场梦了。
“爸爸,你已经认不出我了吗?”克拉拉快活地大喊着,“我变化有那么大吗?爸爸,你瞧,我是克拉拉啊!”
赛斯曼先生赶紧跑过去,紧紧地拥抱着自己的女儿。
“是啊,变样了,你真的变样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是真的吗?克拉拉。”
欣喜若狂的父亲赶紧又退后一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但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你吗?克拉拉,真的是你吧!”过了一会儿,赛斯曼先生仍然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激动得不停叫喊,同时又紧紧抱住克拉拉,然后再仔细检查确认她是否真的是克拉拉。
这时候,奶奶也高兴地走了过来。儿子脸上的惊喜,已经证明了一切。她为儿子的高兴感到欣慰。她知道,在儿子的心里,克拉拉的健康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哦,我的儿子,你看起来非常好。你瞧,克拉拉不错吧。”奶奶一边高兴地笑着,一边继续问道,“你知道吗?你这样出其不意,的确让我们感动惊喜。不过,你瞧,我们准备的这个节目,是不是更加漂亮呢?我的儿子。”
奶奶说着,欢喜的脸上立刻露出一脸的郑重,她像是想起了一件大事似的,诚恳地拉住了儿子的手说:“来,我的儿子,我们要做一件事情,这是我们都必须要做的。快,我们一起去拜谢我们的恩人阿鲁姆大叔吧。”
“哦,当然,我们都必须要记得,还有那个可爱的小海蒂也要问候问候。”赛斯曼赶紧走过来,热情地握着海蒂的手说,“怎么样,海蒂,你在这儿特别好吧?是不是高高兴兴、活蹦乱跳的呀?噢,当然,这还用问吗?哈哈,我敢保证,没有哪一朵阿尔卑斯的玫瑰能比你更茁壮了,我真为你高兴,孩子。”
海蒂望着慈爱的赛斯曼先生,感到满心的快乐,从认识赛斯曼先生以来,他是多么和蔼可亲啊。就像是一个完美的父亲,这么好的人,终于可以和女儿幸福美满了,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海蒂不由在心里欢呼起来。她脸上都笑成了一朵大花。
奶奶又拉着儿子的手,把儿子郑重地带到阿鲁姆大叔跟前,并且又非常郑重地向儿子介绍了这位老人。
大叔伸出手来,赛斯曼先生和他真诚地握了握手,并热情地表达了自己深挚的感激,他说对女儿的变化,简直感到不可思议,为此非常感激大叔的照顾。说完这些,赛斯曼先生非常好奇地问起发生奇迹的一切经过。
奶奶对故事已经非常熟悉了,所以她趁着他们谈话的时候,独自一个人走到一旁,想去看看那几棵枞树。她对这些枞树太有记忆了。
实际上,就在那儿,还有一件令人惊喜的礼物正等着她。
枞树垂下长长的枝干,奶奶刚走到那儿,一眼就看见了树下的花儿。就在那片空地上,放着一束无比美丽的深蓝色龙胆花。那花儿鲜艳夺目,和枞树相得益彰,水乳交融,仿佛就像生长在树后面似的。
奶奶越看越喜欢,她情不自禁地拍起手来,赞不绝口道:“啊,不错,真是太美了!多么动人的花儿啊!简直太漂亮了!”说完,又转过头来说:“海蒂,小海蒂,你赶快过来!我想问你,这是你放在这儿的吗?哦,一定是想让我惊喜一场的,对吗?奶奶真是太喜欢了!这话太美了!”
孩子们赶紧都走了过来。
“不,不是我。”海蒂一下子就否认了,她说,“不是我,不过,我知道那是谁采来的。”
“奶奶,在这儿的山顶牧场上,还有好多好多这种花儿,比这儿还漂亮呢。”克拉拉插嘴说。
“奶奶,您猜猜,是谁为了您,一大早就跑到牧场上采来了这些花?”克拉拉调皮地眨眨眼睛问。
可是奶奶还是猜不出来,她在想,会不会是海蒂呢?她为了让自己高兴,自己早晨早点起来去采摘也是有可能的。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这似乎也不太可能。
这时,从枞树的后面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声,原来是贝塔走上来了。经过那一通折腾,他已经疲惫不堪,但心里却还是充满恐惧,等到好不容易走上来,却发现在小屋前,站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山上遇到的那个“警察”。这下,他差点要吓晕过去。
他只得又绕了一大圈,想要从枞树后面悄悄上山。
可是,奶奶却一眼就看到了他,她看他很神秘的样子,不由心想:莫非这花是贝塔采来放这儿的?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不好意思,害羞得要悄悄溜开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怎么能行呢,可真是难为这孩子了,我必须要得向他道声谢才好。
想到这里,奶奶赶紧把头探到树丛里大声喊:“来,过来,孩子来,快过来,别不好意思。到我这儿来。”
贝塔一听,简直要吓呆了。今天的事儿可真够倒霉的。从碰见那个“富兰克托的警察”开始,到现在,他已经像惊弓之鸟,再也没力气动弹了。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些全完了!他们都已经知道一切了!什么也瞒不住了!
贝塔越想越害怕,他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可怕——头发倒竖,脸色灰白。到最后,他实在憋不住了,只好硬着头皮,胆战心惊地从树丛后面走出来。
“快过来,你别绕圈了!我都看见你了!”奶奶招招手,催促着他,然后用手指着那束花,问道,“来,你要告诉我,那是你干的事儿吗?”
贝塔始终低着头,因为害怕,使得他根本没有勇气看奶奶,更没有看见奶奶用手指着的那个什么东西。
贝塔的眼睛只留意到一点,那就是阿鲁姆大叔正站在屋角,用一双灰色的锐利的眼睛盯着他,而站在大叔旁边的,则是那个世上最可怕的人——富兰克托的警察。
贝塔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瞒下去了,他吓得浑身直哆嗦,好不容易才回应了一声说道:“是的。是我。”
“是你那又怎么了?你害怕吗?”奶奶说,“既然是你干的,那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因为——它——它已经碎成一块一块的,已经破烂得不能再用,再也不能变成原来的样子了。”贝塔好不容易才说出这么一句,而他的两条腿,就像在筛糠一样,几乎都要站不稳了。
奶奶有些惊讶,她走到屋角那儿,问阿鲁姆大叔:“大叔,你瞧,这个可怜的孩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一点也没有。他好着呢。哪儿都很正常。”爷爷说,“他害怕,是因为把轮椅吹下山的风就是他。他现在,就是要来准备挨罚的呢。”
奶奶无法相信这件事实,因为她怎么也想象不出贝塔会是这样的人,她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贝塔的品质,她相信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而更重要的是,她也根本想不出贝塔有什么理由,必须要做恶毁掉那只轮椅。
事实上,自从轮椅被毁坏之后,爷爷就一直很怀疑贝塔,就在刚才的那一刻,听到他的亲口承认,他立刻明白了,原来自己的猜测果然是真的。
爷爷注意贝塔已经好久了。从他第一次见到克拉拉时那愤愤的眼神开始,然后到家里一旦有什么客人,贝塔就会露出难看的脸色,还有每次他看见克拉拉和海蒂在一起时那气愤的样子。这些都逃不过爷爷的眼睛。他把这前前后后的事联系起来一考虑,马上就能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得一清二楚了。
于是,爷爷把这些经过,都详细地一一讲给奶奶听,奶奶认真而耐心地听完,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是的。我知道了,大叔。不过,我想请求您,请您千万别惩罚那孩子。说句公道话,的确就是我们这些人,是我们这些富兰克托来的陌生人,把他唯一的朋友而且又是一个这么可爱的朋友,抢走了好几个礼拜,这也不能怪他啊。您瞧,他每天能做的事儿就这么少,而且多数时间都是孤孤单单地坐在地上,没事了数手指玩儿,看起来真是怪可怜的。所以,我想请您一定不要惩罚他。他这样做,一定是气过了头,才想要报复一下。其实,不管是谁,他在生气的时候都难免会干出些蠢事来。”
说完,奶奶转过身来向贝塔走去。他还在打着哆嗦,生怕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奶奶在枞树下的长椅上安静地坐下来,然后面向贝塔和蔼地说:“来,过来吧孩子,到我跟前来。我要和你好好说几句话。嗯,我告诉你,你不用害怕得哆哆嗦嗦的。听我说,孩子。你把椅子推下山,想要毁掉它,这可是一个很坏的勾当,非常不对,知道吗?当然,我相信你自己也知道这不对,是吧。而且,你心里也知道自己应该挨罚,所以呢,你才会千方百计地想要瞒着这件事。这些我都理解,也都知道你不是个坏人。可是,贝塔,要是做了亏心事,心里还以为别人永远不会知道,那就是大错了。要知道,上帝什么都看得见,也什么都听得到。他只要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有谁想要瞒着自己做错事的话,就会立刻叫醒那个人心里的看守。我们每个人一生下来,心里都会被上帝放进去一个负责的看守。如果哪个人做了坏事,就是因为,这个心里的看守睡着了。等到看守醒来以后,就会用手里的小尖刺不停地扎他,于是,这个人就别想得到安宁了,他会一刻也不得安生。每次看守都会喊着:‘你完蛋了,你得被抓起来挨罚了!’你瞧,这种叫喊会让人痛苦的。于是,这个痛苦的人就会更揪心、更害怕,是这样吧。这样的话,这个人就会永远陷在痛苦不安中,永远也尝不到一点儿快乐。你刚才不也是这样的吗?贝塔,想想,是不是这样?”
奶奶说的话,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刺耳,她仿佛能猜到贝塔的心里去。那几乎和他的情形一模一样,贝塔听完,立刻觉得后悔极了,他不由诚恳地点点头。
“贝塔,奶奶还要告诉你,就是还有一点,你想错了,”奶奶接着说,“你瞧,当你想要让别人倒霉,结果,别人却会因为你的恶毒,因为你惹的祸,而得到意外的幸运!就像这件事,克拉拉虽然没有椅子带她走,可是,她却又一心想去看花,就这样才促成了她开始拼命练习走路,所以到现在,她才能走路而且越走越好了。以后说不定能每天都上牧场玩呢。你看到了吧,贝塔?不管是谁要做坏事,上帝都会伸出手来,帮那个本该倒霉的人出一份力,让这所谓的坏事变成好事,对他有利。而最后做坏事的家伙只能是白费工夫,自讨苦吃。你明白了吗?贝塔,以后你千万要记住,如果再想要干什么坏事的时候,就好好想想你心里那个拿着尖刺的看守,再听听他讨厌的叫嚷,好吗?”
“嗯,好的。”贝塔点头回答着。但看他的样子,还是那样垂头丧气的。毕竟,那个警察还站在大叔旁边,贝塔实在放心不下,他生怕自己会被马上抓走。
“嗯,不错。你只要能认识到这些错误,那么,我们就可以让这件事过去了。”奶奶说完之后,又转过头来兴致勃勃地问道,“来,你来说说看,你最喜欢什么东西呢?只要你需要,我都会送给你。这是我送给的一件富兰克托的礼物。来吧,告诉我,你最想要什么呢?孩子。你一定有过想要的东西吧,那么,就大胆告诉我,我一定会满足你的。快想想,你最想要什么呢?”
贝塔听奶奶这么说,惊讶不已,他吃惊地抬起头,把眼睛瞪得滴溜圆,呆呆地望着奶奶。本来是要挨罚的事儿,结果没想到别人居然还要给他礼物,这让他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是真的,我说话算话的。”奶奶说,“你不用怀疑,也不用担心。我很想要送给你一件礼物,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你知道吗?我们在阿鲁姆留下了这么多美好的回忆,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到惩罚,也绝不会再计较你干的坏事。明白了吗?孩子。”
贝塔这才恍然大悟,他现在终于确信自己绝对不会挨罚了,这下,心头的压力一下子没有了。他感觉,这就像是好心的奶奶把他从警察手里解救出来了。此刻,压在心头的一座大山终于挪开,他总算松了口气。
贝塔心想,奶奶这么慈爱,我实在不应该再瞒着她了。如果还继续欺骗的话,那么我就是个坏人。还是坦自承认自己的过错好。
想到这儿,他忽然对奶奶说道:“可是,我把纸条弄丢了。我知道,我又做错了一件事。”
奶奶一时没弄懂他的意思,好一会才明白过来,笑着说:“噢,是吗?好吧,不过,我还是要说,你既然有勇气说出来,就还是一个好孩子。你记住,做了错事马上说出来,就还是好样的。不过,你想要什么呢?快点告诉我吧。”
天啊,竟然可以随意说一样自己的愿望,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得到。这样的美事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怎么可能会落到我的头上呢?不会是个梦吧?是不是不真实呢?
贝塔看了看奶奶,几乎眩晕起来,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竟然可以有选择的权利。现在,他得要好好想一想了。世界上的好东西太多了,要哪一件好呢?
就在贝塔的眼前,很快浮现出整个米原菲尔特的集市。那里到处都是他垂涎已久但却买不起的东西。
其实,贝塔的私人财产从没超过5拉边,而每样东西都几乎是这个数目的一倍以上。比如那只红色的哨子,他已经渴望了很久,他很渴望拥有它。因为要是有了它,羊儿们就可以乖乖地集合;再比如那种叫“蛤蟆刀”的圆柄小刀,如果用它来削榛树枝做鞭子,那肯定会呱呱叫。
贝塔琢磨了好半天,可还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要哪一样东西。哨子还是小刀,似乎都是非常需要也非常喜欢的东西。忽然,他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他可以到明年赶集的时候,自由地去选择。于是,贝塔毫不犹豫地回答说:“10拉边。”
奶奶不由地微笑了,向贝塔点点头说:“就这些吗?好吧孩子,你过来,我这就给你。”
奶奶当着贝塔的面,很快打开钱包来,掏出一枚钱来,那是50拉边的银币,然后,她又在上边放了另外两枚。贝塔看见,那是10拉边的铜币。
“来,孩子,我们来算一算,”奶奶看着贝塔,温和地说道,“这个银币是多少个10拉边?你是知道的。这就像是一年有多少个星期一样,谁也不会更改。那么,我想要从今天开始,让你的每个礼拜天,也可以享受这样的待遇。也就是说,你可以在整整一年里,都能享受到礼拜天花上10拉边的待遇了。”
“嗯,你是说,我一辈子都能这样吗?”贝塔天真地问。
奶奶一听,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这笑声那么响亮,连对面的赛斯曼和爷爷也停下交谈,被吸引过来想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奶奶还是笑个不停,等停下来后,她望着贝塔和蔼地说道:“是啊,孩子。——我要把这个,写进我的遗嘱里。——听见了吗?儿子,——你的遗嘱里也要写上这一条。记住,我每周要给山羊贝塔10拉边,并且要让他终生享有这项赠款。”
赛斯曼先生同意地点点头,他看了看贝塔那幸福而又困惑的表情,也禁不住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