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钦小姐猜测,一定有这种奇怪的亲戚关系,尤其是那种有钱的年龄大的单身叔叔之类的,他们不喜欢身边有小孩子,但是却可能更喜欢远远地关心着别人孩子的幸福。不过,要是的确如此的话,那么这样的人一定会是性情古怪、脾气暴躁、很容易被惹恼的人。可是,如果真有这么一位亲戚的话,那么他肯定会很快知道所有的实情,比如萨拉那些又薄又破的衣服,还有经常不能吃饱的现状,比如繁重的苦活……要是这样的话,那可就太糟糕了。
铭钦小姐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感到隐隐的恐惧。但事实上,她又无法确定眼前的一切,让她感觉非常怪异,她偷偷地看了萨拉一眼。
“哦,”她缓和了语气,一下子变得温和起来。这是自从这个小女孩失去父亲之后,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这个可怜的孩子说话,“看来,最近有人对你非常好。既然这些东西都送过来了,你看人家也说了,等你穿旧了就会有新的给你送过来,那么你就去把它们换上,这样看起来会体面很多。等你换好衣服后,然后到我的楼下来,待会再去教室里学习功课。还有,今天你不用出去跑腿干杂活儿了。”
大约半小时后,萨拉一把推开教室的门,等到她走进去的时候,整个教室的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天呐!快看!”杰西一边叫道,一边碰了碰拉维尼娅的胳膊肘,“你快看看萨拉公主!”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而拉维尼娅看着萨拉时,脸却一下子变红了。
那的确就是萨拉公主,在她结束了公主般的生活之后,经历这么多的磨难之后,萨拉从未像此刻那样漂亮。她跟几小时前大家所见到的萨拉完全不同。
现在萨拉的身上穿的裙子,正是拉维尼娅一直嫉妒别人拥有的那种,它的颜色凝重而温暖,做工考究而精致。最让她可恶的是,她那双纤细的小脚就是当初杰西羡慕的那样子;而她的头发,也是那么美丽,浓密的小卷松松地垂在那古怪而小巧的脸上,后面还扎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让她看起来就像一匹昂贵的小马。
“我猜想,一定是有人给她留下一笔财产,”杰西悄悄地说,“而且,我总觉得会有什么神奇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因为她看起来总是那么奇怪。”
“莫非是那个可笑的钻石矿又突然出现了,”拉维尼娅突然语气严厉地说,“你这个笨蛋,我很讨厌你那样看着她,这样会让她得意死的。”
“萨拉,”铭钦小姐打破了沉默,语气也变得深沉起来,“过来,就坐在我这里。”
萨拉平静地走到她以前那个荣誉的位子上,然后埋头看着书本。这下子,所有的学生都兴奋起来,她们的目光就像当初一样,都热切地落在她的身上,大家你推我挤,无法掩饰那突然而来的好奇感。
那天晚上回到房间,当萨拉和贝基一起吃完晚饭之后,她表情严肃地坐在那儿,久久地凝视着炉火。
“我猜,你脑子里一定在编什么故事吧,小姐。”贝基的语气非常尊敬而温柔。她知道,当萨拉一言不发地坐着而且用一种梦幻般的眼神看着炭火的时候,那通常会表明,她也许正在编织一个新的故事。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她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故事也没有。我在想一个问题。”她回答道,“我在想:我应该怎么办?”
贝基看着她,依然充满尊敬的样子。对于萨拉的言行举止,她不但不觉得奇怪,而且都会尊崇备至。
“你知道吗?每次我都会忍不住在想我的朋友,”萨拉解释道,“如果,他一直都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的话,那么,我要是试图想弄清楚他是谁的话,那样就会显得很失礼。可是我真的非常想让他知道,我的心里是多么感激他。我想让他知道,是他让我变得多么快乐。每当有人变得快乐时,所有善良的人都会想知道。我知道,比起想要得到别人感谢这点,这点会更重要很多。所以,我希望……我真希望……”
她突然停下来,因为就在此刻,她看见了那个放在角落里的桌子上的东西,那是她两天前回来的时候,就在房间里发现的,那是一个小文具盒,里面放着纸、信封、钢笔和墨水。
“噢,天哪,这个办法一定很好!”她叫道,“为什么我之前没有想到呢?”
她很快站起来,走到墙角,然后把那个盒子拿到炉火跟前来。
“是啊,我可以给他写信,”她开心地说,“然后,我可以把写好的信件就放在桌子上。或许那个人把东西拿走的时候,也会顺便把它也带走。我不会问他任何问题,但是我肯定,他一定不会介意我感谢他。是的,我必须要这样做。”
于是,萨拉拿起笔,她真的写了一张便条。
她是这么写的:
“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我知道,也许您还不想透露身份给我,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能够给您写这张便条,我希望这不会让您觉得我很失礼。
请您相信,我并非要故意无礼或者想要查明什么,我只是非常感激您,我很想感谢您如此善待我,我想说,您简直是个天大的好人,您能让我相信,我生活里的一切都像童话里的故事。为此我非常感激您,也非常快乐,贝基也是如此。
我想要告诉您,事实上,贝基和我一样感激您,这一切,对她而言,就跟对我一样,在我们的眼里,这些都是那么美丽,那么奇妙。我想您应该知道,我们过去是那么孤独,又冷又饿,可是现在我们很幸福。只要每次想一想您为我们所做的好事,我就会在内心里充满感激和快乐!
如果可以的话,请允许我说这些话。我觉得我必须要说出来这些。我必须要大声地告诉您,谢谢您!谢谢您!谢谢您!
阁楼上的小女孩敬上”
第二天早上,她把这张小便条就放在小桌子上,傍晚时分,她惊讶地发现,它果然和其他东西一起被拿走了,从那一刻她知道那个魔法师肯定收到这封信了。
一想到这点她就会更加开心。在她们去各自的床上睡觉之前,萨拉正在像往常那样,平静地读一本新书给贝基听,这时,突然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她们很快被一个声音吸引住了。她从书本上抬起头,贝基也转过头来看着天窗,并且非常紧张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我好像听到那儿有什么东西,小姐。”她小声说。
萨拉缓缓地说:“是的,我也听到了,听起来……那很像是一只猫,它不会是想要进来捉老鼠吧。”
她离开椅子,赶紧走到天窗下面。她果然听见了一个古怪而尖细的声音,就好像是爪子在抓东西的细碎的声音。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由大声笑了。
萨拉记得之前有一次,有一个奇怪的小入侵者,试图想要透过阁楼跑来她的房间。就是那天下午,她还看见过它,它装作很忧伤的样子,就坐在印度绅士屋子窗前的一张桌子上。
“也许,这不仅是个猜想。”她突然兴奋地轻声说,“当然,也可能这仅仅只是我的猜想,我在想,会不会正好是那只猴子又跑过来了呢。噢,我真希望是它!”
于是,她爬上椅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天窗,往外张望并寻觅着。由于一整天都下着雪,外边的雪地上一切都看得很清晰。萨拉发现,在离她很近的雪上面,真的有一个浑身发抖的小小的影子,正好就蹲伏在那里,一看见她,那张黑色的小脸便立刻可怜地皱了皱。
“是的,就是那只猴子,”她叫出声来,“它从印度水手的阁楼里爬出来了,它一定是看见我们这里的光,所以想要跑过来的。”
贝基赶紧跑到她身边来,和她一起张望。
“可是你难道打算想要让它进来吗?小姐。”她兴奋地说。
“是的,”萨拉高兴叫着,“天气太冷了,绝对不能让猴子待在外面。它们很脆弱的,不然就会生病的。我要哄它进来。”
于是,她轻轻地伸出一只手,用诱哄的语气对着那只猴子说话,就好像跟麻雀和梅基塞代克那样温和平静,好像她自己也变成了一只渴望友爱的小动物似的,因为她能完全理解它们野蛮性格中的胆怯。
“可爱的小猴子,你赶快进来我这儿吧,”她轻轻地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个猴子很快就明白了她的话,它也开始了解到,她绝对不会伤害自己,当她把小手放到它身上的时候,它就已经看懂了她的温柔和亲切。那种温柔和安全感,是它从拉姆·达斯那双黑色纤瘦的手里体会到的,此刻,就在她的手里,它也同样感觉到了那份爱。
就这样,它乖乖地让她把自己抓进天窗,并且就躺在她的怀里,紧紧蜷缩在她胸前,看着她的脸,还时不时友好地抓起她的一缕头发。
“哦,对,是一只可爱的猴子!就是那只可爱的猴子!”她轻轻地叫着,还一边亲了亲它那长相古怪的脑袋,“哦,我真喜欢这个小家伙。”
显然,那只猴子非常高兴来到炉火旁,萨拉坐下来,赶紧把它放在膝盖上时,它甚至还带着感激和兴奋的表情,歪着头一会儿看看萨拉,一会儿又看看贝基。
“你瞧,它长得不是很好看,小姐,是吧?”贝基说。
“哦,它的样子看起来真像一个丑陋的婴儿,”萨拉笑着说,“小猴子,真是不好意思,我这样说你,你不会怪我吧。不过,我很高兴你不是婴儿,要不然的话,你妈妈就不能以你为傲了,我相信,一定没有人敢说你长得像你的亲戚。噢,尽管这样,我还是很喜欢你!你是个可爱的猴子!”
她背靠在椅子上,忽然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没准它也很难过,因为自己长得这么丑,”她说,“而且我想,它的脑海里大概也会总是这样问自己吧。哦,不过,我真的不知道它是否有脑海。小猴子,小可爱,你有脑子吗?脑子里会想这些吗?”
猴子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它抬起一只小爪子,抓了抓自己的头。这下让贝基和萨拉都觉得可爱极了。她们两个都笑了起来。
“哦,今天你怎么处理它呢?小姐。”贝基问。
“今晚就先让它跟我睡,明天我再把它送回给印度绅士。小猴子,今天没办法了,我很抱歉不能把你带回去,不过,看起来你必须得回去。你必须要尽快回到自己的家里去,因为我不是你真正的亲人。”
萨拉睡觉的时候,就在脚边给它做了一个巢。那只猴子看起来也非常乐意待在这里,它蜷缩着身子就像个婴儿般睡在那儿,显然对它的地方很满意,晚上睡得很舒服,没有打扰萨拉的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