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何鸿燊接到了何贤的电话。何贤约他到“康乐俱乐部”见面。
何鸿燊与何贤曾经是同事。抗日战争时期,何鸿燊与何贤同在澳门贸易局供职——何鸿燊任供应部主管,而何贤则任会计部主管。战后,何贤曾经在何鸿燊困难之时伸出援手。那是何鸿燊与傅老榕的旧部下钟子光等人合办煤油提炼公司的时候。公司生意很好,财源滚滚,因而引起了地方势力的嫉妒而遭到冲击。何鸿燊表示不屈服,矛盾一触即发。何贤多次调停,力劝何鸿燊放弃煤油生意,平安返回香港。既避免了无谓的争斗,甚至免去了不必要的流血冲突。后来,何鸿燊回香港之后,两人仍保持良好的友情。
何贤约请他,何鸿燊欣然前往。
一见面,何贤便向何鸿燊伸出八个手指——像旧势力的代表向他伸出八个手指一样。
“贤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指头没有什么问题呀!”何鸿燊频频摇头。
“你知道‘八大条’吗?”何贤问何鸿燊。
何鸿燊再次摇头。
何贤便向何鸿燊转告反对势力托他转达的所谓“八大条”:
第一条:要取何鸿燊的性命。
第二条:要令澳门原有的酒店停业,让香港的赌客无栖身之处。
第三条:要港澳船全部停航,香港赌客要过澳门,只能自己扒艇去。
第四条:要派乞丐每天坐在新赌场门口,令全部赌客望而却步。
第五条:要令澳门所有的私人楼宇,没有一所敢租场地给新集团作赌场。
第六条:宁愿出钱,把澳门原来赌场的所有伙计、荷官都养起来,不让他们到新赌场任职,令新集团半个有经验的人都聘不到。
第七条:要在新赌场掷手榴弹,赌客有胆进去一次,也没胆进第二次。
第八条:要在一切有关部门里,无论是澳门还是里斯本,利用自己的关系,阻碍新集团履行合约。
何贤说一条,便屈起一个手指。
这“八大条”,条条都是刀枪,款款都食人肉饮人血!
这“八大条”,条条都令人不寒而栗,款款都可将何鸿燊的新集团毁灭。
好恶毒!何鸿燊心里一凛,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何贤劝何鸿燊说:“阿燊,这八大条,是对你不满的人发狠才想出来的。不留情面,可怕至极。他们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事已至此,为了你的安全,为了你的家人,你应该考虑考虑,澳门开赌是否值得你坚持。”
稍作沉吟之后,何鸿燊朗声对何贤说:“贤哥,多谢你的好意。多年以前,是他们逼我放弃这里的生意,回到香港,让我蒙受了奇耻大辱!如今,我好不容易又打了回来,并且获得了赌场经营权,又是他们,想逼我再次让步。如果换了别人,不用提出八大条,我就可能知难而退,但偏偏又是他们,我决心不再退让!烦贤哥回去告诉他们,何鸿燊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逃跑的我了,他们的这一招不灵了!让他们有本事尽管来吧,我等着!”
见何鸿燊如此,何贤长长地叹了一声,起身离开了。
何贤走后,何鸿燊不由陷入了沉思。
他想到当年自己屈辱地退守香港,让一些人得意;
他想到自己多年来的愿望——杀回澳门,干一番事业,让那些人看看;
他想到自己年轻时,冒着枪林弹雨,押船出海做生意;
他想到开办炼油厂时,不顾歹徒的手榴弹,死守油库的情景……
绝不能再重蹈当年含恨离开的覆辙。何鸿燊咬牙切齿地告诉自己:决不再给这些恶人得逞的机会!
多次冒险的生涯练就了他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超群气度。他决定,对于八大条,自己必须逐条针对,想好对策,做好各种准备。针对第一条,何鸿燊出价100万作为赏金,并且放出风声:
“如果我被人害死,谁能在48小时内杀死凶手,我的家人和九泉之下的我对他表示由衷的感谢,我的律师会将这100万双手奉送。”
从此,何鸿燊除在澳门照常出入之外,身旁身后连保镖都不带了,似乎特地留出时机给那些想逞凶的人。但一段时间后,何鸿燊安然无恙。家人朋友都为他的安全担心,他宽慰家人朋友说:“大家不要担心我。澳门豪杰云集,急于发财的人太多太多了!别说是我出了100万的赏银,即使只有一万块的赏金就能让很多人不惜性命去杀人。‘八大条’的人既然这么想杀我,又这么有胆量,就让他们来好了,只要他们不怕两天内丢掉自己的小命。”
何鸿燊是一个经历过无数危险的人,年轻时海上押船的经历使他有足够的勇气应对威胁。
这里举一个后来发生在何鸿燊身上的例子。
1978年9月2日。
下午5时左右。何鸿燊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还未等何鸿燊做出什么反应,一支手枪已对准他的头。
何鸿燊一看,笑了。
这是一名保安员,姓林,非常年轻。他在葡京赌场工作时,凡是何鸿燊到那里巡查业务,小林都紧随在何身,是何鸿燊非常信赖的保安之一。
“小林,你一定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尽管说。”何鸿燊笑着。
小林说出了三个要求,一要做纠察部的头目,二要做一间贵宾赌厅的主管,三要经营赌场内的酒吧。
说的时候,小林气喘吁吁的,显见异常紧张。
何鸿燊不假思索:“最后一条我现在就答应你,前面两条你给我时间考虑一下。好不好?”
“何老板,你曾经那样信任我,我并没有任何伤害你的意思,只是想借10万元,我有急用。”小林额头冒汗,拿枪的手颤抖,何鸿燊坦然的微笑和爽快的气度把他征服了。
何鸿燊立即开了一张十万元的支票递给小林。
何鸿燊说:“我先借十万给你,不过,你得去自首,否则你不会心安的。被关押期间,你的工资我照发,你以后的生活我也会照顾。”
小林走了,何鸿燊继续处理手头的事情,仿佛事情从未发生过。
几天后,小林向警方自首,后被判九年监禁。
在小林被关押期间,何鸿燊仍按月把薪水发给他家属。九年之后,何鸿燊果不食言,让小林在娱乐公司一个赌场的物业内开设了商店,生意火爆。
此事在港澳间广为流传,人们无不为何鸿燊的大勇大智和大度折服。
何鸿燊这样的事情不止一件。“八大条”的第一条如何能比得上枪抵着脑袋的可怕!
何鸿燊判断得非常准确。“八大条”中的第一条威胁,被他非凡的勇气和智慧轻轻化解了。
“八大条”的第二条是:要令澳门原有的酒店停业,让香港的赌客无栖身之处。
这一条可以说抓住了赌博的一个关键。要想玩好,必须要有地方吃住,除了小打小闹的穷困潦倒的赌客外,绝大部分赌客都有吃好住好的需求,尤其是远道而来的赌客。但现在,澳门的一些主要酒店全部停业。这些赌客住到哪儿,又在哪儿吃喝呢?
何鸿燊与他的集团成员一起商量对策。
属于旧势力所有的酒店是暂时难以攻下的了,能否另外找到让赌客住的地方呢?
突然,熟悉澳门的叶汉想到了两个地方——新花园和爱华酒店!
这两个地方不属于何鸿燊的反对派管,而是澳府的物业。
真是天助我也!何鸿燊和他的集团成员虔诚祷告。
“澳门政府的物业和咱们有关系吗?”叶德利表示疑问。
“怎么没有关系?你想想,既然澳门政府把赌场的专营权给咱了,咱也承诺把所有的收入操纵澳府了,澳府就应当支持咱正常开业。而现在,它并未做到这样的保证,它是有义务和责任的。眼下,它要让反对咱的势力管辖的酒店开业虽然需要时间,让它名下的酒店开业并不难。”
大家都觉得何鸿燊这样的设想靠谱。
于是,何鸿燊和叶汉找到澳府的有关官员,请求他们支持新公司。澳府官员们答应,他们会尽快商议此事,并尽快答复何鸿燊他们。
很快,澳府便同意先将“爱华酒店”及赌场租给新公司,以后再向政府申请地皮建造新酒店和赌场。
何鸿燊的新公司租下“爱华酒店”和“新花园”赌场之后,既有了赌场,也有了赌客住宿和吃喝的地方,这样,不仅“八大条”中的第二条被化解,搂草打兔子,连第五条规定也一并拿下了。
其实,为了报私分的“八大条”是不得人心的,这里所说的“人心”,也包括旧势力名下的酒店。开酒店的目的自然不言而喻,但如果规定不能接待客人,酒店便失去了意义。长此以往,酒店老板和员工吃什么?因此,这一规定只能短时间内奏效,因为酒店停业造成了怨声载道。很快,不少老板便阳奉阴违地暗中接待赌客。如果被旧势力发现并追究,他们就说接待的不是赌客,赌客他们是不敢接待的,他们接待的是香港商客。
第三条很是唬人。因为客舱老板怕自己的船被旧势力炸沉,就不敢营业,这样,传染病似的,港澳间所有的客船相继停航!
香港和澳门之间的客船往来一向是船次多,客人足。一旦停航,港澳之间几乎失去了联系,香港还好,澳门则几乎等同于一座孤岛。
澳督马济时面对这样的窘境,怕民众对他失去信任,更怕一些不怀好意的挑头闹事,不得已便向何鸿燊施加压力。
“何老板,你必须保证,至少要有一艘港澳客船继续航行,否则,我就只能让你的赌场停业。”马济时对何鸿燊发号施令。
“马总督,就是你不让我的赌场停业,这样的情况久了,香港的客人来不了,我也会自动关门大吉的。你澳府总督都做不了的事情,我一个商人又如何能做到?”何鸿燊实话实说。
“我不管,你们自己想办法。不管怎么说,是因为你们的新赌场才造成了今天的被动局面。”
马济时说得也是实话,以前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的确是因为何鸿燊他们介入澳门赌业才出现这样的“难题”。
“好,我试试。”何鸿燊答应马济时,其实,他比马济时还着急。
何鸿燊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上世纪40年代,他曾经参与组建过一个船务公司,并且任该船务公司的永远董事。该公司有一艘“佛山轮”在港澳之间行驶。该船务公司的总经理是梁昌,而梁昌曾经被何鸿燊救过。如果由何鸿燊出面,应该能说动梁昌,让佛山轮恢复运营。
但要恢复船只运营,梁昌一个说了不算,需要召开董事局非常会议商议方能决定。
何鸿燊回到船务公司,要求立即召开董事局非常会议。但船务公司中有人提出,根据股份公司的惯例,需要两个以上的公司董事同意之后,非常会议才能召开。而除了何鸿燊之外的董事们都不愿招惹是非,因此,不管何鸿燊如何做工作,那些董事没有人敢开口。
“阿燊,我很想帮你忙,但宥于公司规定,我也不能自主张。我得为公司诸位董事的身家性格负责啊。”梁昌只能对何鸿燊表示歉意。
何鸿燊智商、情商过人,他明白梁昌固然有难处,但也未曾尽力。因为他和何贤一样,也不想让何鸿燊等人从香港过澳门来做生意,因为在内心深处,他们也认为何鸿燊他们捞过界的想法。只是碍于与何鸿燊的交情,何贤和梁昌都不好意思说得太明白罢了。
“没关系,我会想办法的。”何鸿燊相信这未必是最终结果。
何鸿燊从来就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澳门接手赌场生意。他干脆找来“佛山轮”的相关资料查阅,尤其是该轮的章程。没想到,竟然有了意外之喜!
何鸿燊从该轮的章程上有了新发现!
要不是章程中有一款特别说明的话,何鸿燊和他的新赌场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这款章程的特别说明规定:只要有一名董事的要求董事局非常会议就可以召开!
真是万事俱备,东风又至!
何鸿燊本人即是董事,只需按照他本人的意愿,就可以立即召开董事局非常会议了。
以此特别说明为依据,何鸿燊召开董事局非常会议的要求得到认定。在董事会上,他诚恳地陈述了新公司面临的非常困难,恳求各位董事鼎力支持。
会议起初,正像何鸿燊预想的那样,绝大部分董事都不敢同意“佛山轮”得航。
多亏得到了两位德高望隆的董事的极力帮助,何鸿燊的愿望才得以实现。
这两位董事是人物,一位是最有名望的慈善家邓肇坚爵士,一位是何鸿燊父亲的好友周竣年爵士。
两位爵士从港澳发展的大局出发,力主复航。
其他董事见邓、周两位董事如此坚决,也渐渐开始改变。
最后,何鸿燊复航的提案获得通过。
“佛山轮”终于开航了!看着自己的努力有了结果,何鸿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多少次都这样了,凭不懈的努力,最终化险为夷,创造奇迹。这已经是何鸿燊难以计数的辉煌了。
其实,旧势力的这一条规定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面对“佛山轮”犁出的雪白浪花,他们也只能望洋兴叹了。其他船主看“佛山轮”安然无恙,便收拾起畏惧心理,纷纷通航。“八大条”的第三条也被何鸿燊粉碎了。
何鸿燊对“八大条”第四条的破解最轻松也最具喜剧色彩。
对于坐在赌场耍赖、试图让赌客产生厌恶心理而拒绝来赌的乞丐,何鸿燊只用了一招——先问明这些乞丐被请来的时候别人给了多少钱,然后,何鸿燊就让人给乞丐更多的钱让他们离开,对那些答应以后再也不过来当“门神”的“开明”乞丐,则给更多的钱。转瞬之间,乞丐便如遇到疏导流到河道里的水一样,不见了踪影。
轻而易举地,何鸿燊便使第四条化为乌有。
破解第六条,叶汉出马。
对方扬言要把原来泰兴公司的荷官全养起来,令新公司的赌场得不到一个有经验的人。
泰兴的荷官,要么是叶汉的晚辈,要么是叶汉的同事,虽然叶汉早已离开了泰兴,但交情还在,加上叶汉成了新公司的创始人,即便有些以前与叶汉不对付的人也会因考虑到以后的前途而买叶汉的账。
“好久不见,兄弟们还好吗?”叶汉与旧日的朋友亲热地打招呼。
“不太好,汉哥!”荷官们都很聪明。
“如果你们执迷不悟的话会更不好。我很担心大家!”
荷官们有的低下头去。
叶汉乘机问他们:“各位兄弟,大家想想,泰兴公司已经不存在了,他会养你们一辈子吗?即便他们存在,你们老不干活他们会白白养活你们吗?”
“汉哥,我们心里正嘀咕呢,他们说只要我们不跟汉哥干就给我们工资,哪儿有不干活老吃白饭的呢?我们都心里没底。我们都害怕一段时间之后,泰兴不存在之后,我们找谁要工资呢?再说,我们都是靠手艺吃饭的人,几个月不干,手艺就生了,即使有机会再干也不行了。”
“诸位兄弟说得很在理。大家相信汉哥吗?”
“相信!”众人异口同声。
“好,那就跟着汉哥干,汉哥绝不会亏待大家!”
“愿听汉哥调遣!”
之后,新赌场顺利开张,叶汉挑了一部分精干的荷官、内柜来,除了傅、高两家的心腹之外,把泰兴绝大部分旧部下都招到新公司旗下。
当然,叶汉这样做,一方面固然是为了新公司好,另一方面也想在最关键的时刻网罗起自己的羽翼。
同样的招兵买马,谁招来的兵马就是谁的亲信。叶汉非常清楚。
第七条,对手以往赌场投掷手榴弹相威胁,扬言以此让赌客不敢来赌场。
针对这种情况,何鸿燊采取了与对付第一条相同的方法——决定以黑对黑、以暴制暴。
在公开场合,何鸿燊向对手大声宣战:你派歹徒到我的赌场投掷一个手榴弹,我也雇人在你的酒店投掷一个手榴弹;你投多少,我就回敬多少。不同的是,你派的歹徒是有数的、固定的,而我的手榴弹投掷者却是无数的、不固定的、不可知的!因为每向你们的酒店投掷一颗手榴弹,就可以来新公司领取一万元的辛苦费。
何鸿燊的以狠治狠之招,果然吓住了对手,他们自始至终也未敢有所行动。
“八大条”中的第八条是,反对者扬言在澳门和里斯本,调动一切关系阻止新公司与政府签约及履行合约。
这一条果然厉害,何鸿燊为了破解这一条,用了半年多的时候,耗费了太多心力。
以何鸿燊、叶汉为首的香港财团一举战胜原泰兴公司,获得澳门赌场的专营权。这个结果于1961年10月份公示,但直到两个月之后,新公司还没有拿到正式批文。
何鸿燊知道,这是澳门地方势力的那一帮反对者从中作梗,其势力之大,莫说何鸿燊他们,就连总督马济时都感到意外且吃惊。
泰兴公司专门派出“使者”前往里斯本“痛陈”。
使者有葡国政府有关部分面前主要陈述了两大“事实”:
何鸿燊的新公司根本没有经营赌场的能力,更没有履行承包合约中的承诺的能力。他们在投标书中的承诺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目的只有一个,欺骗政府,以取得赌场经营权;
介绍泰兴公司成立二十多年来对澳门政府和澳门民众居民做出的巨大贡献。当然,这种陈述必须用上无中生有、夸大其辞之招。
此外,旧势力还调动一切关系,轮番给总督马济时打电话。
打电话当说客的人中,有卸任回国的前澳府官员、有澳门地方名士,甚至有葡国海外部官员。他们的理由与去里斯本的使者口径惊人的一致,最后还不约而同地提醒马济时总督要擦亮眼睛,莫被穿着美丽外衣的投标书蒙蔽了法眼。
他们的目的就是给马总督搞疲劳战,在马总督不耐烦的时候,或许会不负责任地答应他们的请求。
马济时识破了这些说客的阴谋,他这样告诉这些得罪不起的说客:
此次赌场经营权的招标是合法的,是公开、公平、公正的,何鸿燊的公司出价比泰兴高,当然应该是何鸿燊一方中标;
招标结果已经公示,早成既定事实,公众早已认可,无法更改也无需更改,否则,政府就会陷入信用危机。
马济时的态度既让说客们失望,也让说客们愤怒,于是他们便更加疯狂地“骚扰”马济时。马济时不堪其扰,只得在休息的时候把电话线拔出。
终于有一天,马济时接到了一个重要的电话,这个电话是葡国总统打来的。
这个电话改变了马济时的一生。
总统竟然也要马济时取消何鸿燊集团的赌场专营权。
马济时仍然用给此前那些说客解释的理由来回答总统,他的态度非常坚决。
解释完毕,总统便斥责起马济时,马济时不服,便和总统在电话里争吵起来。最后,执拗的马济时总督竟然忘了自己和对方的身份,“潇洒”地挂上了电话!马济时对秘书说:“大不了我不做这个总督,也不能让民众将政府的公信力视若儿戏!”
后来,马济时总督果然提前结束了他的澳督生涯,离开了澳门。一代名督就这样黯然离任。
此后,黄金商人罗保曾经多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得意洋洋地透露:“我让总统给马总督打了电话,总统把马督狠狠训了一通!”足见罗保是如何的财大势大,不仅能够直接与总统通电话,而且总统在某些方面竟然还受他的摆布!如此怪事,细细想来,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赌场的旧势力不仅将矛头对着何鸿燊和他的新集团,还没有放过马济时。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控诉马济时督的种种“罪状”:偏袒香港商人,轻视本地商人;轻信谗言,笃守官僚作风;对澳门商情了解太少,但又高高在上,听不进正确的意见;轻轻抹煞泰兴公司对政府财政20多年做出的辉煌贡献,草率地将澳门博彩业未来押在从未有过开赌经验的何鸿燊集团身上。
一般情况下,澳督的任期都在三到四年或者更长,而马济时只做了两年多。之所以会这样,一是由于受到了澳门地方势力和官僚势力的中伤和排挤,二是他得罪了葡国总统和海外部部长。
1962年1月1日,“新花园赌场”如期正式开张——这可是何鸿燊集团的第一间赌场。同日,何鸿燊的反对派们做了三件事:
泰兴名下的中央酒店等赌场宣布停业,统治澳门赌场20年之后,含恨退出历史舞台。
把新公司“不合手续”开赌,澳府“置若罔闻”的“事实”以电报形式禀报给里斯本海外部官员,以阻挠新公司的正常运营。海外部某些官员对电报反映的情况表示怀疑,旧公司又拍了一封口气极富煽动性的电报给里斯本:“几乎全澳门的人都能听到赌场开张的爆竹声,岂能有假?”
对前去新赌场的人进行恐吓。因此,开张那天,前来捧场的嘉宾和赌客少得可怜,新公司门可罗雀。
事实上,新花园赌场确系“不合手续”的开张,因为开张之日,何鸿燊他们的手里既无葡国政府的正式批文,也无与澳府签订的赌业合约。赌场“违规”开业,其实是澳督马济时和何鸿燊集团不得已而为之的策略:因为马济时即将离开澳督职位,马济时一离开,何鸿燊及其新公司前途未卜。先让生米煮成熟饭,迫使葡国海外部尽快表态。像一些青年男女一样,先让心爱的女子怀孕,造成既定事实,还愁双方父母不同意婚事?若等待“符合手续”之后再开张,不知要等到驴年马月。
让何鸿燊永远等下去,永远开不了张,这正是“八大条”中第八条的内容。
反对派制造了一个两难推理:永远等下去,何鸿燊他们肯定要灰溜溜地退出澳门;违规开张,政府肯定不会坐视不管,最后还是灰溜溜地离开。
因此,他们利用自己的关系,挑起海外部某些官员的怒火,取缔何鸿燊他们刚开业的赌场。
葡国海外部果然上了旧势力的当。
叶汉等人慌了神:“看来政府下决心要取缔我们,这下子恐怕我们躲不过去了!没想到那些人那么有神通!”
“别紧张,还没到说失败的时候。”何鸿燊不信邪。
“那怎么办呢?”
“你和他们几个在这里盯着,保证赌场正常运营,防备那些人的恶意破坏。我到里斯本看看情况。”
何鸿燊知道,反对派不可能把所有的葡国官员都收买,葡国海外部的官员也绝非铜墙铁壁,固若金汤。在赌场开张后的三个月里,何鸿燊三度飞赴里斯本,在葡国政府内部疏通关系,利用海外部官员内部的矛盾争取自己的支持者,申明新公司在经营赌场方面的实力和为澳门繁荣做贡献的诚意。
何鸿燊出色的外交才能和新公司的殷殷诚意,终于使事情有了转机。
1962年3月30日,何鸿燊的新公司开张后的三个月后。
里斯本葡国海外部秘书长办公室。
何鸿燊代表新公司,新任澳督罗必信代表澳门政府,葡国海外部秘书长高德博士代表葡国政府,互签了正式的合约,把何鸿燊的新公司承办澳门博彩业的权力合法化。
正式合约签订半个月之后,罗必信接替马济时总督抵达澳门。
和当初他们对付马济时总督如出一辙,澳门的官方势力和地方势力中的某些人轮番向新澳督罗必信进言,痛陈前任澳督马济时的种种“恶行”和何鸿燊财团的恣意妄为。他们的目标定位已经调整:自从正式合约签订之后,他们知道何鸿燊的公司从事赌场的权力已经不容推翻,但他们之所以在新澳督面前告状,是寄希望于新澳督刁难开张不久的新公司,让何鸿燊他们穷于应付,无力开赌,从而少赚钱或者多赔钱。
罗必信澳督旗帜鲜明地表示:
新一届澳门政府决心把澳门办成真正的“博彩旅游区”;
认真履行与何鸿燊的新公司共同签订的《专营合约》;
依例保护新公司拥有的法定专营权。
说客们含怨而退。但他们仍然抱有不菲希望:他们希望这不过是新澳督新官上任所烧的三把火。三把火之后,谁知道会怎样?
且不论反对势力作何感想,即便何鸿燊他们也将信将疑,罗必信会像马济时那样全力支持新公司吗?如果他像马济时那样富有开拓精神地支持新公司,他能在澳督的位置坐多久?
是啊,在争夺和捍卫赌场专营权的道路上,情节一波三折,意外之事迭出,大家都付出了全部的心血和智慧,难怪何鸿燊他们对事态的发展怀有疑虑。新公司开业不久,一切都亟待走上正轨,再也经不起太多的折腾了。
不管怎么说,新公司总算如愿开张了,合法的开张了。并且也由开张初期的不景气变得门庭若市,生意火爆起来——不说是远道而来的赌客,即便是澳门土生土长的赌客都早已耐不住寂寞,没有了赌博,他们的日子实在暗淡了许多呢。
至此,旧势力的“八大条”威胁全部被何鸿燊集团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