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不知不觉朝头顶移去,阳光透过玻璃大面积地播洒进来,把全封闭阳台变成一个暖房。
许晖觉得热,随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
今天是周六,他本该去一趟公司,连衣服都换好了,但在盥洗室照过镜子之后,他改变了主意。
镜子里的自己,令他悚然心惊。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五岁,下巴上胡茬顿生,整张脸都失去往日精锐的英气,灰败不堪。
他没有勇气以如此面目走出去示人。
此后的数个小时里,他就坐在阳台里落寞地抽烟。
他的右手指间有支点着的烟,已经燃烧了一半。抽得太多,口腔发苦发涩,他已经不再把烟塞进嘴里,只是习惯性地让它烧着,直至燃尽。
在这个难得清醒的早晨,他想到了很多。
他盘算着自己的种种得失,最后不得不悲哀地得出结论,原来在乎得越多,丢失得也越多,他象个徒步迁徙的旅者,跋山涉水了这么多年,却仍是孑然一身,回到最初的原点。
可是对杜悦,他扪心自问,他是想对她好的,到昨晚之前,他认为他是做到了。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他关心着她,呵护着她,仿佛是在怜惜多年来孤寂的自己。
他真心希望她能快乐幸福,为此,他没有强求过她爱自己,他甚至给了她无限开放的自由——她在他身边,却并未被他关押进任何牢笼,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拍拍翅膀飞走。
所有这些他深藏在心底的善意都被昨晚的那场疯狂渲泄破坏殆尽。
人心真是一座复杂的大千世界,有时候连它的主人都无法确切把握它真实的趋向。
他的眉心倏地一抽,仿佛又听到杜悦哀哀的哭泣声。他拧紧了眉,用力把烟蒂掐灭在了烟缸里。
他没有勇气再一次走到她面前,乞求她的宽恕,因为他跟她一样,无法原谅昨晚的自己。
十点过后,他的手机热闹起来,他用残存的精力应付着来自公司的一个个麻烦,在那个一切都按部就班的现实世界里,他有的是答疑解惑的办法。
一通忙碌之后,他失衡的心理终于有所缓解。
不能继续这样枯坐下去,他想。
过去他曾遭遇过多次挫折,尽管这一次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他还是试图找出解决的办法,无论如何,日子总得过下去。
更重要的是,他忽然醒悟过来,他不能就这么躲着杜悦,不能让她怀着对自己的怨恨离开这里。
他起身,抖掉身上的烟灰,回到室内,抓起沙发靠背上的外套,疾步走了出去。
楼下寓所的门紧闭,许晖敲了好一阵,里面也没动静。他犹疑片刻,他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公寓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所有物品都摆在它应该在的位置,落地窗帘也被整齐地扎起,形成两道完美的弧线,和许晖第一次走进这间公寓时毫无二致。
他在门口作少许停留,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唤杜悦的名字,快步走向卧室——
床上的摆设除了整齐一点之外,没有变化,但床柜上那只独属于杜悦的小钟不见了。
他打开衣橱,他给杜悦添置的衣服都好好地挂在衣架上,而她自己的东西统统不见了。
许晖闭了下眼睛,长吁一口气,轻轻阖上衣橱的门。
他还是迟了一步,她已经走了,不打一声招呼地结束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慢慢踱出房间,他才注意到餐桌上有个留给他的白色信封。他的心重又狂跳起来。
信封很轻,他虔诚地打开,仿佛这样就能探索到杜悦的心似的,而里面除了一枚大门钥匙外,别无他物。
这是他们之间亲密过的见证,是维系他们关系的唯一纽带。现在,它孤零零地躺在他眼前,象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冷漠地注视着他。
许晖打量它良久,唇边慢慢泛起笑意,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