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心成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医院里的灯亮得有些晃眼，他问了护士他妈妈的病房就急匆匆的往楼上跑。只是离病房越近，他的脚步反倒越慢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他从小就很讨厌的味道。
杨心成的脚步越来越慢，身体不自觉地开始抖动，在雨里跑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这么冷。他在病房门前站着，手微微颤抖着放在门把手上，像是没有力气打开门的样子，只是覆在上面微微抖着。他轻轻闭了闭眼，尽量调整着呼吸，尽量把脑海中臆想的种种抹去，然后像是下定决心般，缓缓按下门把手了。
门刚打开，杨心成就听见有哭声传过来，心一下子就跟着提了起来。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敢抬起脚继续向里走去。他看着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人，“妈妈”两个字哽在喉头，却怎么都叫不出来。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床边，仔细盯着床上的人，试图捕捉到她的呼吸。
在确定床上的人还有呼吸之后，杨心成才终于全身失力般地跌坐到床边的椅子里。他紧紧咬着嘴唇，可是眼泪还是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湿了打在杨妈妈右臂上的石膏。
一直坐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切的何思悦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些颤抖，“医生说，阿姨没有什么致命伤。只是被车撞倒的时候脸着地，衣服挂在车上，倒地之后还被拖出了几米远，”何思悦停了下来，抑制住在眼眶里不停打转的眼泪，“可能，可能毁容。”
杨心成一遍遍的抚摸着妈妈右手臂的石膏，头发上的雨水沿着他的脸颊滑下，一滴滴的跌碎在地上。直到在听到何思悦说没有生命危险时，杨心成才终于把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才终于慢慢寻回自己的理智。
“阿姨的右手臂严重骨折，肩关节处也受了很大的损伤，医生说，即便日后复建做得好也很难像正常人一样了。”
杨心成听着轻轻摇了摇头，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她还活着就好，只要她活着，变成什么样子都没关系，只要她不抛下他。
杨心成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理智一点一点的回归，他看了一眼脸上还挂着泪痕的何思悦，安慰的说，“你别担心了，我妈不会有事的。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儿！”
“我再呆一会儿就走。”何思悦握着杨妈妈的手，眼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
杨心成看何思悦没有想走的样子，也就没有继续催她，只是看着灯光下她哭红的双眼，杨心成想起了小时候。
那个时候他刚刚上二年级因为成绩好长得帅的缘故，老师同学们都很喜欢他，然而最喜欢他的人就是他那个爱说大话的爸爸了。
每天放学的时候，杨爸爸都会去接杨心成回家，偶尔在校门口遇到恰好下班回家的老师，老师总会把小杨心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夸了个遍，杨爸爸却总是站在一旁微笑着听着，他也不说话，只是偶尔点点头，似乎老师说得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他儿子杨心成就是这世界上最棒的孩子，不用你说，他也是。
杨爸爸高兴的时候会把杨心成扛在肩头，一路唱着欢快的歌，向着早已飘着饭香的家里奔去。每当这时候小杨心CD会觉得特别开心，像是在天上飞一样。
只是，他在天上的旅途太短暂了。
那也是一个冬天，他在校门口等了很久，等到脸都被冻得通红了，也没有把爸爸等来。他看着校门口的人的越来越少，眼皮突然跳得快了起来，他用力揉了好几次眼睛，眼皮的跳动的才渐渐恢复正常。
天快黑透的时候，他看到妈妈红着眼走过来。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把拖起他向着背家的方向走去。那是小杨心成第一次见到这么不温柔的妈妈。
等他们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被妈妈拖着进了病房，浓烈的消毒水味刺得他紧紧皱起了眉头。杨妈妈关上门把他晾在了一边，她坐到床边，拉起躺在床上人的手，微微张开嘴却只洒下一串又一串的泪。小杨心成走近了才看清楚，躺在床上的是杨爸爸，他脸色和平时不太一样，他平时睡着的时候脸上总是红彤彤的，胸口也会一上一下的动。那个时候他还小，只是觉得爸爸这次是睡得太熟了，妈妈喊不醒他才会掉眼泪。
等杨妈妈终于平复心情和杨爸爸低声说着什么的时候，医生突然进来说了句话，说了什么小杨心成没留意，他只是记得妈妈原本已经控制住的眼泪再一次淌了出来，她低声说，“我再多呆一会儿。”
杨心成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何思悦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便找了条毯子轻轻披在她身上。
他走到窗边向外看了看，雨停了，开始下雪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落下来。杨心成突然觉得原来冬天的夜既寒冷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