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基督山伯爵:世界文学经典文库(青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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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维尔福家族的墓穴(1)

两天以后,上午临近10点钟的时候,维尔福先生的府邸前聚集了一大群人,只见整个圣奥诺雷区和整条苗圃街上挂丧的马车以及私家自备马车首尾相接,络绎不绝地向前驶去。送丧的马车中,有一辆形状与别的马车不一样,好像是经过长途跋涉赶来的。这是一辆大篷车,车身漆成黑色,跟最先驶来的马车一起赶到这里来送丧。大家都在打听这是怎么回事,最后弄明白了,原来这是一个少有的巧合,那辆车里装的是圣梅朗侯爵的遗体,大家赶来是给一个人送葬,现在送葬车队前面却是两具尸体。送葬的人来了许许多多。圣梅朗侯爵是热忱效忠于路易十八和查理十世两位国王的显贵之一,生前结交众多好友。另外,出于社交礼仪,同维尔福有来往的人也都赶来。这样,送葬的行列确是非常可观。

市镇当局那边早已打了招呼,而且得到当局批准,两次葬礼可以一并举行。因此,维尔福先生的府邸前又驶来一辆布置成灵车的马车,棺材从驿站的大篷车上抬到这辆四轮华丽马车改成的灵车上。两具遗体将一并送到拉雪兹神甫公墓埋葬,维尔福先生原已在那里为他家族找好了一块墓地,也建了墓穴。可怜的勒内早已在那墓穴安息,现在她的父母在同她阔别10年之后,即将去那里同她团聚。

巴黎人总是非常好奇,见到送葬的场面又总会缠绵悱恻。而这时刚作古的两位老贵族,生前保持传统思想,待人正气凛然,一贯以义割恩,因而闻名遐迩,死后护送他们去最后安息地的长长列队极为壮观。巴黎人见了一个个虔诚肃穆,默默注视着这送葬的行列从眼前走过。博尚、阿尔贝和夏托—勒诺坐同一辆马车送殡。圣梅朗夫人去世可以说是非常突然,他们三人在马车上议论了起来。

“去年在马赛我还见过圣梅朗夫人,”夏托—勒诺说,“那是我刚从阿尔及利亚回来的时候,我看她身体非常健康,头脑清楚,身子骨也灵活,简直可以活一百岁。她有多大年纪了?”

“70岁,”阿尔贝回答说道,“至少弗朗兹是这么对我说的。不过她去世不是因为年事高,而是侯爵去世后她过于悲伤了。好像侯爵去世后,她非常伤心,精神一直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但她究竟死于什么病?”博尚问道。

“好像是脑充血,也可能是暴发性中风,这不都是一回事吗?”

“差不太多吧。”

“中风?”博尚说,“真是难以相信。我曾见过圣梅朗夫人一两次,她人长得矮小纤弱,体质像是神经质的,而不是多血质的,是不是?像圣梅朗夫人这种体质,因为过于悲伤引起中风倒是不多见。”

“总而言之,”阿尔贝说道,“她是病死的也好,还是医生治病治死的也好,现在维尔福先生,或者说瓦琅蒂娜小姐,或者更确切地说我们的朋友弗朗兹可以继承一大笔遗产了,我想每年有8万里弗的收入吧。”

“等努瓦基耶这位老雅各宾人百年,这笔遗产还可能翻一番。”

“这可是个倔老头,”博尚说,“Tenac empropositi virum拉丁文:意志坚强的人。我想,他是向死神打了赌的,准是他这老的给小的送葬。好家伙,他真是做得到的。正是这一位93年的老国民公会议员,在1814年的时候对拿破仑说这一年拿破仑被反法同盟击败,并被流放到厄尔巴岛。:‘您之所以会沉沦,因为您的帝国是一棵生长过快,后劲不足的嫩苗。您不妨以共和国为保护,我们养精蓄锐之后可以重返疆场,我保证您又将拥有50万的大军,再打一次马伦戈之役,再一次获得奥斯特利茨大捷。思想不会泯灭,有时思想会沉睡,但苏醒之后,则比沉睡之前更加强劲有力。’”

“好像是,”阿尔贝说道,“对他来说,人和思想并无二致。不过有件事直让我心里打鼓,弗朗兹的妻子是这位老爷爷一刻也离不了的,不知道弗朗兹以后怎么凑合。可这弗郎兹,他在哪儿呢?”

“在第一辆马车上,和维尔福先生在一起,维尔福先生已经把他当做家里人了。”

送葬的每一辆马车上谈话的内容大同小异,大家都觉得奇怪,两个老人一前一后,死得这么临近,而且又都是这么突然,但是在这一辆辆的马车中,谁也没有怀疑到阿弗里尼先生在那次夜半散步时向维尔福先生披露的可怕的秘密。送葬的行列走了差不多一个钟头,来到公墓的大门口。天气和顺而晦黯,这时候举行葬礼很适宜。送葬的人群纷纷向维尔福家的墓穴走去,夏托—勒诺在人群认出摩莱尔。摩莱尔是自己坐了轻便马车一人赶来的,他脸色苍白,在两旁长满紫杉树的小路上默不做声地走着。

“您在这儿!”夏托—勒诺挽住那年轻上尉的手臂说道,“这么说,您认识维尔福先生?既是这样,怎么我在他家从来没有碰到您?”

“我不认识维尔福先生,”摩莱尔回答说道,“但是我认识圣梅朗夫人。”

这时,阿尔贝和弗朗兹一起走过来。

“这儿实在不是作介绍的地方,”阿尔贝说道,“不过没有关系,我们都不是迷信的人。摩莱尔先生,请允许我向您介绍弗朗兹·埃皮内先生,一位非常出色的旅伴,我曾同他一起周游意大利。我亲爱的弗朗兹,这位是马克西米利安·摩莱尔先生,您不在的时候我认识的一位出色的朋友,以后每当我谈起心灵、理智以及豪爽的时候,您就会听到我提起他的大名。”

一时间摩莱尔沉吟不决。他不禁自问,眼前的这一位正是他暗中的情敌,而现在自己用一种近于友好的姿态向他招呼,这是不是过于虚伪,该受谴责呢?但他又想起了自己的誓言,发誓的时候又是何等庄严,于是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感情,声色不露地向弗朗兹一鞠躬。

“维尔福小姐一定非常悲伤,是不是?”德布雷对弗朗兹说道。

“啊,先生,”弗朗兹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伤感说,“今天上午她简直就是槁木死灭一般,我都几乎认不出她来了。”

这句话听起来平平常常,却深深刺痛了摩莱尔的心。这么说,此人已见到了瓦琅蒂娜,还同她说过话了?这位年轻的军官心中已是气涌如山,他需要多大的毅力才克制自己,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他挽起夏托—勒诺的手臂,拉着他匆匆向墓穴走去。殡葬工人已经把两具棺材放进墓穴。

“多么富丽堂皇的居室呀,”博尚朝整个墓望了一眼说道,“这可是冬暖夏凉的宫殿,您也会住进去的,我亲爱的埃皮内,因为您马上就是这一家族的人了。本人作为哲学家,只求一间乡间小屋,像那边树丛下的一幢小小的别墅,我可不喜欢那么多的方石压在我这可怜身躯上。临死的时候,我要对过来送终的人说上一句伏尔泰写给皮隆法国诗人与剧作家(1689—1773)。信上说的话:Eorus(拉丁文:到乡间去吧。),从此万事皆休……喔,管他呢,弗朗兹,振作起来,您夫人可是有遗产继承的呀。”

“说句实话,博尚,”弗朗兹说道,“您真叫人受不了。政治已使您养成了一副坏习惯,对什么都是冷嘲热讽,所以真正办事的人对什么都不敢轻信。但是总而言之,博尚,当您有机会和普通人在一起,有幸从政治中脱身片刻的时候,您务必得把您那颗留在众议院或者贵族院衣帽间的心收回来。”

“啊,我的上帝!”博尚说,“何谓生命?那只是在死神的候见厅中稍留片刻而已。”

“我觉得博尚真讨厌。”阿尔贝说,他同弗朗兹一起稍稍往后退了几步,让博尚滔滔不绝地向德布雷讲他那一番富有哲理的高论。

维尔福的家墓呈四方形,四周是一色的白石,墓室约有20尺高,墓内隔成两个穴,一个留给圣梅朗家用,一个留给维尔福家用,每个穴都单开一个门。一般的墓都非常难看地隔成一层层摞起的抽屉,死者只能得到一小块可怜巴巴的地方,上面像标签似地刻上墓志。维尔福的家墓却不是这样,从那青铜做的墓门可以一眼望到一间阴暗冷峻的祭室,后面有道隔墙,墙后边才是真正的墓穴。上面说的两扇门就开在这隔墙上,分别通维尔福家和圣梅朗家的墓穴。在这里心中的哀痛可以尽情倾诉,来拉雪兹神父公墓的人,有的只是郊游,有的则是情人相会,他们纵情歌唱,大声喊叫,四处奔跑,但是这墓室中的默默无语的哀思和泪流满面的祈祷却不会被这些嬉笑打闹的人惊扰。

两具棺材已经放入右边了,留给圣梅朗家族的那个墓穴,棺材下面垫着早已预备好,专门用作安放灵柩的支架。只有维尔福、弗朗兹和几个近亲进了祭室。宗教仪式已在墓室门口举行完毕,入葬时也没有什么悼词,所以送葬的人很快就离去。夏托—勒诺、阿尔贝和摩莱尔三人一起走,德布雷和博尚两人一起走。弗朗兹和维尔福一起在墓室门口留了下来,于是摩莱尔随便找了个借口留下,他看到弗朗兹和维尔福坐了同一辆挂着丧的马车从墓地出来,觉得他们单独在一起对他来说只能是凶多吉少。在回巴黎的一路上,他虽然与夏托—勒诺、阿尔贝同坐一辆马车,但他们两人说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到。

果然,弗朗兹向维尔福先生告别的时候,维尔福先生问他:“男爵先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您?”

“什么时候都可以,先生。”弗朗兹回答说。

“越早越好。”

“悉听尊便,先生。我们同车回去好吗?”

“对您没有什么不方便吗?”

“绝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