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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归来记(24)

“福尔摩斯先生,我想我还是摸清了一些情况。我确信是有人很小心地从外边走进了这屋子,我把过道也检查了,上面铺有椰棕编的垫子,在那儿确实没有找到任何痕迹。当从过道进了书房后,那里面的家具并不多。一张写字台,在它下面有个固定的柜子。那柜子有两排抽屉,是打开着的,中间还有个小柜,那上面上了锁。也许抽屉经常被打开,因此里面根本没有任何贵重的东西。在小柜里有一些非常重要的文件,不过看上去并不像被翻弄过。教授告诉我他没有丢任何东西,看起来的确没有可拿走的东西。

“我走到那个青年的尸体旁,在靠近柜子的左边是尸体所在的位置,我在图上已经画出来了,那把刀子刺在他脖子的右边,凶手也许是在死者不注意时,从后向前猛扎过去的,因此绝不可能是自杀。”

福尔摩斯说道:“如果他不是倒在刀子上的话,那么他就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是的,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然而刀子在离尸体几英尺远的地方,因此这绝对不可能。当然了,死者本身就可作证。

“另外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证据,当时被死者握在手里。

斯坦利·霍普金斯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当打开后,他取出一副金边夹鼻眼镜,它的一端垂有一条已断成两截的黑丝带。他说道:“死者的视力很棒,这个东西肯定是从凶手脸上或其他地方抢过来的。”

福尔摩斯接过那副眼镜,兴趣十足地观察起来。他带上这副眼镜试着去看东西,又靠近窗户朝外观察着,而后又跑到灯下,认真仔细地检查这副眼镜。后来,他竟哈哈大笑起来,坐在桌旁拿了张纸,草草地写了几行字,然后扔给坐在对面的霍普金斯。

他说道:“我惟有这一种办法来帮你,或许有用吧。”

霍普金斯大声念道:

“寻找一位穿着有品位,打扮得如同贵族的妇女。她宽宽的鼻子,两眼离鼻子很近,前额有很多皱纹,呆板的面容,或许有点削肩。还有一点能说明她在最近的几个月内,至少去过同一家眼镜店两次,她眼睛近视得很厉害。这座城市没有多少家眼镜店,我想找起来不会很难吧。”

霍普金斯露出非常惊异的神色,此时我的面部表情肯定同他一样。可是福尔摩斯只是笑了一下,接着又说道:“上面的结论很容易得出来。不管什么物品都不能像眼镜这样更具有说服力,更何况这副眼镜又有它的独特之处。想到这么精致的眼镜与死者临终时的遗言,很容易得出这是一位妇女的眼镜。对于她穿着上是否体面,举止上是否文雅,我觉得一个戴这种眼镜的人在穿着方面应该不会是很邋遢的。你注意过这方面吗?这副眼镜的夹子特别宽,由此可以看出这位女士鼻子的底部一定很宽,一般为短粗鼻子,不过很可能也会有例外情况,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不敢过于武断。我的脸狭长,但我的眼睛根本对不上镜片的中心,由此又可以得出她的眼睛长得很靠近鼻子。华生,你应该能够看出镜片度数很深。一个人平常总喜欢眯着眼睛瞧东西,这肯定会给生理上带来一定的影响,它使得前额、眼帘和肩都具有某些相同的特点。”

我说道:“我明白也很理解这些。不过我承认,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说她最少两次去同一家眼镜店呢?”

福尔摩斯把眼镜放在手里。

他说道:“你们都能看见,眼镜夹子衬的软木主要是为了防止压痛鼻子,这两块软木中的一块已褪了色且有磨损的地方,可是另一块却是新的,很明显有一边的软木曾经掉了,而且还换成了新的。对于这块旧的,我想它装上的时间也不会太长。我猜她是为了取得两块相同的软木,才会去同一家眼镜店的。”

霍普金斯羡慕地说道:“天啊!太棒了,所有证据全掌握在我手中,可是我却无计可施,现在我很想去伦敦的各家眼镜店看看。”

“当然,你必须去,你还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吗?”

“没有,我知道的并不比你知道的多。只要在那条大路上或火车站出现过的陌生人,我们都调查过了,什么新情况都没有得出来。最让人伤透脑筋的便是这件案子的动机,无论是谁现在都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

“啊!这个我就无法帮助你了。你是否需要我明天同你一起去看看呢?”

“福尔摩斯先生,若你真的愿意去的话,那我就太高兴了,明天早上六点钟,有火车从查林十字街开往凯瑟姆。大概八九点钟左右,我们就能到达出事现场了。”

“好,我们就坐那趟车。这个案件有很多方面确实让人感兴趣,我真的很想调查一番。现在,我们还是抓紧时间睡会儿吧,你就睡在壁灯前的那个沙发上吧,会很舒服的。在明天出发之前,我会为你煮杯咖啡的。”

第二天一大早,风停了。我们起身上路的时候,天气还是冷得要命。严冬的太阳一点儿精神都没有,懒洋洋地照着泰晤士河两岸的沼泽地。经过一路颠簸,我们在离凯瑟姆还有几英里的车站下了车。在等马车时,我们匆忙吃了点儿东西。

一到出事现场,我们立即开始了调查工作。有个警察在花园的大门口等着。

“威尔逊,有什么新消息吗?”

“没有,先生。”

“是否有人来报告说有陌生人从这里经过呢?”

“也没有,昨天火车站那儿既没有不认识的人来,也没有不认识的人离开。”

“像旅店这类可以住宿的地方你全查问过了吗?”

“是的,先生。找不到一个和谋杀有关的人。”

“要是从这儿到凯瑟姆走着过去的话,应该不算远吧。我想没人会注意那人是待在凯瑟姆,还是在那儿上的火车。福尔摩斯先生,这便是我讲的那条小路,我肯定昨天那儿什么足迹都没有。”

“你说的草地上足迹是在小路的哪一侧?”

“先生,就是在小路与花坛之间非常窄的边缘上,现在已经看不清了,不过这在昨天还很清晰。”

福尔摩斯弯腰看着草地说道:“是呀,这儿是曾经有人走过。这个女人走路时肯定倍加小心,要不然的话,一定会在这儿留下足迹的。若在小路另一侧走的话,那上面绝对会留下更清楚的痕迹。

“是的,先生。我认为当时她的头脑绝对冷静。”

福尔摩斯聚精会神地思索着。

“你认为她肯定会从这条路离开吗?”

“是的,先生,根本没有别的路。”

“一定得从这段草地上走出去吗?”

“绝对是这样,先生。”

“哼,这件谋杀案干得不错呀,这是小路的末端吗?我们再往前走走,我想这花园的小门经常是打开的吧,那么就是说她肯定是从这儿进来的。那时她可能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会杀人,否则她一定会带上凶器,而不会拿写字台上的刀子了。她经过过道时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紧接着就进了书房,在那儿呆了多久,这我们就不能估计了。”

“先生,大概也就几分钟吧。噢,对了,女管家马可太太在事发前十五分钟左右,还在那儿打扫卫生。”

“她告诉了我们一个时间段。这个女人进入书房后,干了些什么呢?她走到写字台那儿,为何要去那儿呢?不可能只为了抽屉里的那些不太值钱的东西。因为如果有值钱的东西,早就被锁起来了。我想她想拿的东西在小柜子里面。咦!小柜子上那些划过的痕迹又是怎么回事?华生,快点根火柴。霍普金斯,你好像没有跟我讲过划痕的事吧?”

福尔摩斯仔细地查看了这道划痕,它开始于钥匙孔右边的铜片上,大约四英寸长,小柜子表面上的漆被刮没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想在钥匙孔周围肯定会有划痕的。”

“不过这可是新的呀,你瞧铜片上被划过的地方多亮呀!原先划过的痕迹早与铜片表面的颜色相同了。你拿我的放大镜来看看这儿,这痕迹两边的漆如同犁地时挑起的土一样。马可太太在吗?”

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满脸愁容地走进了屋子。

“昨天上午你是否擦过这柜子呢?”

“擦过,先生。”

“那上面的划痕,你看到了吗?”

“没有,先生。”

“你肯定没有,要不然抹布会把油漆粉屑给擦掉的。小柜子的钥匙在哪儿?”

“钥匙在教授的表链上。”

“那是把什么样的钥匙?”

“它是马布牌的。”

“好吧,马可太太,你走吧。现在这案子有一点儿进展了。这个女人走进屋里,来到柜前,也许她早已打开了柜子或许还没有来得及打开时,威洛比·史密斯进来了,她只好匆匆取出钥匙。也许是不小心在柜门上划了一道痕迹,被威洛比逮了个正着。她抄起一件触手可及的东西,也就是那刀子,刺向威洛比,目的是想让他放手,这一刀让他送了命。她逃脱了,或许拿走了她想要的东西,或许根本没来得及拿。女仆苏珊在吗?苏珊,你听到那声叫喊声后,她会逃脱吗?”

“先生,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如果过道中有人的话,不下楼我照样能够看见。这扇门一直都没有开,不然的话,我肯定能听见声音的。”

“这边出口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了,那么她肯定是照原路逃走的。我知道这个过道一直通到教授的卧室。这儿还有其他出口吗?”

“没有了,先生。”

“好的,那我们一块去看看老教授吧。喂,霍普金斯,在通向教授屋子的过道上同样铺有椰棕垫子,这点的确非常重要。”

“可是,它与案件也有关吗?”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觉得这对我们破案有很大的帮助。我们一起过去,你认真给我介绍一下。”

我们走过楼道,那里同通向花园的过道一样长。在它的末端有段楼梯,还有扇门。他敲了敲门,随后就把我们带进了教授的卧室。

这屋子挺大的,里面放的全都是书,正中央放着一张单人床。房间的主人这时正靠着枕头躺着呢。我以前根本没见过外貌如此特殊的人。他面容憔悴,鹰钩鼻子。当他转过脸时,我们看见那双敏锐的深蓝色眼睛深陷在眼眶里,眉毛成簇地下垂着,头发与胡须均为白色。在乱蓬蓬的胡须中那支烟卷还发着光。屋里有一股陈旧的烟草味。他向我的朋友伸出手时,我看到他的手被尼古丁熏得黄黄的。

他说话谨慎细心,且声调缓慢。

“福尔摩斯先生,您来支烟吗?这位先生,也来抽一支吧,我真的很想让你们尝一尝这烟,它是亚历山大港的埃俄尼弟斯为我特制的,我总是让他们两周就给我寄一千支来。我知道这不太好,可我又别无他法,老人又有什么可供娱乐的呢?只有烟草与工作罢了。”

福尔摩斯边点烟边扫视着这间屋子。

老人感慨地说道:“唉,现在只有烟卷与我作伴了。发生了这么不幸的事!我不想再工作了,这真是天降横祸呀!多么不错的一个小伙子呀!我向你发誓,再训练几个月,他将会成为一个相当出色的助手。福尔摩斯先生,您如何看待这事呢?”

“我真的还没有想好呢。”

“如果你能够帮助我们搞清这没头绪的案子,我对你会感激不尽的。我是个书呆子且又有残疾,受到这种打击,有如五雷轰顶,我现在一点儿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你能来,真是太好了,而且你又精明强干,你把你的天赋与职业结合得非常好。你不管遇到什么紧急状况都能泰然处之。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福尔摩斯在屋子里不停地走动着,而那老先生一直不断地讲着,我看到福尔摩斯的烟吸得特别快。看来,他同这屋的主人一样喜欢这东西。

老人接着说道:“先生,这次对我来说打击太大了。在小桌上的那叠稿件可是我辛辛苦苦的著作。我极其深入地研究一些有关天启教派的理论基础,还认真地对在叙利亚与埃及的科普特寺院中所发现的文献作了更加深入的分析,这部著作的意义很大。可是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现在助手又不在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工作,继续写这部著作。呀!福尔摩斯先生,你怎么比我吸得还快呢?”

福尔摩斯只是笑了笑。

他从烟盒中拿出第四支雪茄,点着,然后说道:“我只是个鉴赏家。我不想长时间地盘问你,给你找许多麻烦。教授,我知道那天您一直躺在床上,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我惟有一个问题要问您,那就是在威洛比临终时说的:‘教授,是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教授摇了摇头。

他说道:“苏珊来自乡下,你知道这种人愚蠢得令人难以置信。我认为这个年轻人嘴里不知说了些什么不太连贯的话语,而这个女孩也许误解了其中的意思。”

“您对这件事又是怎么看的呢?”

“可能是个偶然事件,也很可能是自杀。不过我只跟这几个自己人这么说说,年轻人都有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烦恼,就像爱情这类的事,这是我们无法知道的。这也许比谋杀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那副眼镜又如何解释呢?”

“我只不过是个书呆子,空想家,我不喜欢解释那些具体的事物。不过,我了解到爱情的晴雨表有着非常奇特的表现形式。再来一支吧,我很高兴您也喜欢它。如果一个人很想了结自己的生命时,很可能会拿任何一件珍贵的东西放在手中,那副眼镜也就不足为怪了。您谈到草地上的印迹,这种想法也不对,更别说那把刀子了,很可能是在他摔倒的一刹那掉出来的。也许我讲的不对,但我的想法就是,他是自杀而死的。”

他的解释真的让福尔摩斯非常惊讶,但福尔摩斯仍在那里不停地走来走去,专心地思考,并且一支支地吸着烟。

过了一会儿,福尔摩斯说道:“教授,请您告诉我在那个小柜子里放了些什么东西?”

“那里根本就没有小偷所感兴趣的东西。里面是家人的证件,我那不幸妻子的来信和我的大学学位证书。这是钥匙,你去看看便知道了。”

福尔摩斯拿着钥匙,仔细查看一会儿后,又还给了教授。

他说道:“这钥匙对我没有任何用处,我很想去你的花园看看。你刚刚说他是自杀的,我觉得应考虑一下。科伦教授,真的很抱歉,我们的突然来访打扰你了。午饭前我们就不再过来了。大概两点钟的时候,我们再来,向你报告有关情况。”

真的很奇怪,我的朋友好像一点儿心情也没有。我们不知在那条小路上默默地来回走了多久。

后来我问他:“你找到线索了吗?”

他说道:“这完全取决于我刚刚吸过的那些烟卷。也很有可能我弄错了,不过,烟会给我们一个交待的。”

我惊讶地说道:“亲爱的福尔摩斯,你怎么了?”

“你很快就会明白的,最好不是这样。但我们还得去眼镜店看看,找一下那儿的线索,如果这个线索不对的话,对于解决问题就更方便了。对了,看,马可太太来了!我们再和她详谈几分钟,这对于破案会有很大启发的。”

我承认,如果我的朋友愿意的话,他是很会讨女人欢心的,并能迅速取得对方对他的信任。没多大工夫,这位女管家就完全信任了他。他们两人谈得还挺投缘,如同老朋友那般在那儿谈心。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正像你所说的那样,肯定发生了不幸的事情,让他在那儿不停地抽烟,有的时候简直是整天整宿地抽烟。有一天早上,我去他那儿收拾房间,满屋子都是烟,就好像伦敦的雾那样浓。可怜的史密斯先生虽然也抽烟,但绝不像教授那样吸得那么狠。哼,我现在真的不知道吸烟对他的健康是好还是坏了。”

福尔摩斯说道:“吸烟对食欲有阻碍作用。”

“先生,这个我不太明白。”

“我猜教授肯定吃得很少吧?”

“他的饭量时大时小,没个准。”

“我认为今天早上他肯定没吃早饭,我看他吸了那么多的烟,肯定连午饭都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