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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归来记(6)

“在他的意识中,假如他制造出一个假象,就是他被一个旧情人的儿子杀了,他就可以从此消失了,也达到了报复的目的。这个阴险的计谋真是太恶毒了,他真的实现了它。那张遗嘱只是作为一个诱饵,要麦克法兰秘密来见面而未告诉其父母,并且藏起手杖,卧室里的血痕,贮木场中的动物尸体和扣子——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人惊叹。几小时前,这布下的天罗地网仍很坚固,不过他并不具备艺术家的天赋。本想把这个不幸年轻人的脖子拉紧些,结果事与愿违,最终他毁掉了一切。走吧,雷斯瑞德,我还有问题要问他。”

那个坏蛋坐在自家的起居室里,身边站着两个警察。

“那只不过是个玩笑,一个恶作剧而已,没有别的目的。”他不停地说着,“我发誓,先生,我隐藏自己,只想了解我的失踪会造成什么结果。我确信你不会认为我会伤害麦克法兰吧!”

“那得由陪审团来裁决了,”雷斯瑞德说道,“不管怎样,即便不判谋杀未遂,也会被指控密谋罪。”

“你会看见你的债主冻结柯尼利亚斯先生的存款的。”福尔摩斯说道。

奥德克听后大惊失色,回过头来凶狠地盯着我的朋友。

“我要感谢你呀!”他说,“总有一天我会回报你对我的恩惠的。”

福尔摩斯听后微微一笑。

“我想在今后的几年你不可能有空干别的了吧。”他说,“顺便请教你一句,除了裤子以外,你还把什么东西扔进了木材堆了?死狗?兔子?或是其他什么?你不想说吗?哎!你不用客气了!没有关系,两只兔子足以用来解释血迹和骨灰了。华生,如果你要写一篇经过的话,你不妨说是兔子吧。”跳舞小人的秘密

福尔摩斯在那儿静静地坐了几个小时了。他弯着瘦长的身子,低头看着他面前的那个化学试管。试管里正煮着一种特别恶臭的化合物。他把脑袋垂到胸前,在我这儿看来,活像一只瘦长的怪鸟,披在身上的是深灰的羽毛,头上是黑色的冠羽。

他突然问我:“华生,你放弃了原先在南非投资的打算,是这样的吗?”

我大惊失色。尽管我对他的任何特异功能早已见怪不怪,但他这样突然道破我的心事,仍然让我无法解释。

“你又如何知道的呢?”我问他。他从圆凳上转过身来,那个试管当时就在他手上。在他深陷的眼睛里,微微露出想笑的样子。

“现在你承认自己很吃惊了吧,华生?”他说。

“我是吃惊了。”

“我想你应把这句话写下来,并签上名字。”

“为什么?”

“原因是再过五分钟,你会认为这太容易了。”

“我一定不会说的。”

“你要明白,亲爱的华生,”试管被他放回到架子上,他开始以一种教导学生的口气和我讲话,“所做的任何推理,要使每一个推理对前面的那个具有决定性作用,而本身又非常简单清楚,实际上很容易,只要你将中间的推理部分去除,对那些听众仅提出论点和结论,就可以得出惊人的乃至夸张的效果。因此,我只要看一下你左手的虎口,就能确定你不想在南非投资开采金矿了,这真的很容易推断。”

“我根本看不出这有何联系。”

“表面看没有,不过我能马上告诉你,它们实际上有密切的关系。在这个简单的链条中缺少的环节是:一、昨晚当你从俱乐部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你左手虎口上抹有白粉;二、你只有在打台球时才会往虎口上抹白粉,目的是能稳住球杆;三、除非瑟斯顿在,否则你是不会去打台球的;四、四个星期以前,你告诉我说,瑟斯顿有购买某处南非产业的特权,再有一个月就到期了,他愿同你共享利润;五、我抽屉中还锁着你的支票,但你一直还未曾提过要钥匙;六、因此,你不愿把钱投在南非。”

“这太容易了!”我喊了起来。

“是这样呀!”他有点不高兴地说道,“每件事只要一给你说明了,就变得很容易。有个问题我还不太明白,你看该怎么解释一下,我的朋友。”他把一张纸条递给我,又继续他的分析。

纸条上面画了一些不太明白的符号,很怪异。

“哎,福尔摩斯,这是小孩子画的吧?”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

“它们不会是别的一些东西吧?”

“希尔顿·丘比特先生很想弄清这个问题,他就住在诺福克郡马场村庄园,今天是早班邮车把这个送来的。他本人打算坐第二趟火车来。门铃响了,我肯定那人来了,华生。”

这时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在楼梯上了响起来,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人走了进来,脸上刮得很干净,眼睛明亮,脸庞红润,表明他生活的地方一定远离贝克街。他给我们带来了浓郁、清新、凉爽的空气。他同我们握了手,刚要坐下时,那张画着奇怪符号的纸条吸引了他,那是我刚才仔细看过后放在桌上的。

“福尔摩斯先生,您如何看待它?”他大声说道,“我知道您特别爱钻研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张纸条的内容够怪异的吧,我把它先寄给您,是想让您有时间准备一下。”

“这确实很难弄清楚,”福尔摩斯说道,“猛一看仿佛是些孩子们在开玩笑,在纸上胡乱地画了些形状奇特的跳舞小人。可您为何重视它呢?”

“我肯定不会的,福尔摩斯先生,我妻子非常重视它,这幅画把她给吓坏了。她不肯说出任何事情,我却能够从她恐惧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但我又不能完全明白这件事,因此想请教您。”

福尔摩斯把纸条拿起来,在太阳光下照它,看得出那可能是从记事本上撕下的一小页,用铅笔在上面画了一些跳舞的人儿。

福尔摩斯认真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小心地叠起放进皮夹里。

“这很可能成为一件最有趣也最不简单的案件,”他说道,“您在信上讲了一些细节,希尔顿·丘比特先生,不过我想让您把这些给我的朋友华生再说一遍。”

“我不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客人说道,他的手粗大有力,不时地紧握,又不时地放开。“若有不清楚的地方,您尽管问。我想先从去年结婚开始说起,不过我必须声明,虽说我算不上个富有的人,但我们全家住在那里也有五百年了,在诺福克郡没有谁比我家更有声望了。

“去年我去了伦敦,主要是为了参加维多利亚女王即位六十周年庆典,因为我们教区的帕克牧师在罗素广场,因此我住在他的公寓里。同时,还有一位年轻美丽的美国小姐也住在那里,她叫埃尔茜·帕特里克。不久我们便成为了朋友。还没到一个月,我就深深地爱上了她。我俩偷偷地结了婚,后来以夫妻身份回到了诺福克。您也许会觉得很奇怪,一个名门望族怎么以如此方式娶了一个不知根底的妻子呢?福尔摩斯先生,假如您见过她,认识她的话,就会理解我了。

“当时她很爽快就答应了我,她很坦诚、直率。她确实给过我机会让我改变初衷,我坚信我不会错的。她曾对我说过:‘在我的一生中,曾同好多可恶的人来往过,我不想再提过去了,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忘掉他们。若你愿意娶我的话,希尔顿,你将娶到一个非常好的女子。你一定要满足我的请求,且要允许我以前的事作为秘密保留下来。如果你觉得苛刻的话,那么你反悔还来得及,就让我仍旧孤独地生活吧。’就在新婚的前一天她把这些告诉了我。我向她保证会一直遵守我的承诺。

“我们生活得非常美满幸福,到现在已有一年了。就在一个月前,那是六月底吧,我平生第一次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当天,我妻子收到一封从美国寄来的信,因为上面贴着美国邮票。在读完信后,她脸色苍白,慌忙地把它扔进了火堆。而后她根本没提起这事,我更不好去问,我必须做到言而有信。从那时起,她就面带恐惧,心神不宁,好像在等什么发生似的。除非她开口说,否则我决不会问。请您相信我,她绝对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不管在过去的生活中有什么过错,也决不是她所引起的,福尔摩斯先生。我只是诺福克的一个普通乡绅,可是在英国没有一个人的家庭声望高过我,她应该知道这一点,并且未嫁给我之前,她更应该明白,我绝对相信她根本不想给我们家族的名誉抹黑。

“现在我讲讲这件事值得怀疑的地方。大约一周前,也就是上周二,我发现在一个窗台上画了很多滑稽可笑的跳舞小人。是用粉笔画的,与那纸上的一样。我原以为是小马倌画的,可他向我保证根本不是他。不管怎样,那些小人是在夜里被画上的,我刷掉了它们,而后向我妻子说了这些事。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她非常看重此事,并求我如果那画再出现的话,让她看看再说。一周过后了,什么事也没发生,直到昨天早上,我在花园中发现了这张纸条,随即拿给她看,没想到她却昏了过去,再以后她就好像在梦中,精神恍惚,眼中充满了恐惧。也就在那时,福尔摩斯先生,我就写了一封信,并把信和那纸条一起寄给了您。我绝不能交给警察,因为他们一定会嘲笑我。我想您一定会告诉我该怎么做,虽说我不太富有,但我爱我的妻子,我宁可倾家荡产也要保护她。”

他是生长在英国本土的英俊男士,质朴、正派、优雅,有一双诚恳的蓝眼睛再加上一张清秀的面容。我们看出他对妻子的用情之深。福尔摩斯专心地听他说完故事后,坐着沉思了好半天。

“您难道没有想过,最直接的方法是让您的妻子告诉您她的事情吗?丘比特先生。”他最终说道。

希尔顿·丘比特只是摇头。

“承诺就是承诺,福尔摩斯先生,若她愿意说的话,她一定会说的。若她不愿意的话,我是绝对不会逼她的。不过,我总可以自己去想吧,我想我能够办到。”

“我想,我乐意帮助您。首先,您得说说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来过?”

“没有呀。”

“我猜您家那一带很偏僻,任何一张陌生的面孔都会引起注意的,对吗?”

“在我家邻近的地方应该是这样的。不过距我家不太远,有几处喂牲口的地方,那儿经常有人口流动。”

“这些难解其意的符号应该是有含义的。若是随意地画的,咱们绝对不能解释。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假如它是有系统的,我相信咱们会把它彻底弄清楚。但是,如果仅有这么一张,太简短了,我无从着手。您所提供的情况又不太清楚,调查起来相当困难。我想您先回诺福克吧,密切关注并把任何可能出现的新的跳舞小人照原样临摹下来。非常可惜的是,早先那些用粉笔画在窗台上的跳舞的人,咱们没有一张复制的。同时,您还得仔细打听一下最近是否附近来过什么陌生人。您什么时候得到新证据就什么时候再到这儿来,我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若有紧急情况发生的话,我随时可以去您家。”

这次面谈使得福尔摩斯变得沉默寡言。好几天,我总看见他从笔记本中取出那张纸条,细细地观察研究上面的那些古怪符号,但他从不提这事。直到大约两周后,一天下午我正要出去时,他把我叫住了。

“出什么事了?”

“早上我刚刚收到希尔顿·丘比特的一封电报,你是否记得那些跳舞的小人?他应该在一点二十分到利物浦街,随时可能来这儿。从电报中,我想他可能掌握了新的非常重要的情况。

我们根本没等多长时间,那个人就坐马车来了。一副焦急沮丧的表情,目光呆滞,额头满是皱纹。

“这事让我非常难过,福尔摩斯先生,”他说着说着,仿佛像个没有力气的人一样一下就坐在了椅子里。“你意识到有人围在你的周围,但又不知是谁在这样折磨你,这就够让人心烦的了。又加上你眼看着心爱的妻子被这事一点一点地折磨着,那一定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承受的,她真的瘦了好多。”

“她一直什么也没说?”

“没有,福尔摩斯先生。她是没说,但有好几次她想说,可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我想去帮她,也许我做的不够巧妙,反倒吓坏了她,让她不敢再提这事了。她和我谈论我的家史,有关我们家族的名望和声誉,我原以为她就要说到重点了,但又不知怎地,话题突然又岔开了。”

“那你有什么新发现吗?”

“很多呢!福尔摩斯先生。我现在给您带来几张新画,更重要的是我曾看见那个人了。”

“什么?是画这些符号的人吗?”

“是的,他画的时候,我看见了。还是按照顺序讲给您听吧。上次我来过您这儿之后,回家后的第二天早晨,第一眼看到的东西便是一行新的跳舞小人,在工具房门上用粉笔画的。这间房与草坪挨着,正好对着前窗。我照着画了一张,在这儿呢。”他打开那张纸,放在了桌上。那图形是这样的:

“太棒了!”福尔摩斯说道。“太棒了!请继续往下讲。”

“我画下了之后,把那些图形擦掉,但两天后的早上,又一组新的符号出现了。我这里一样画了下来。”

“咱们的资料积累得很快呀!”福尔摩斯说道。

“三天之后,我又看到一张纸条,上面又草草地画了一行小人,与上次的一模一样。从那以后,我就坐在书房里,拿着左轮手枪,准备不睡觉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我一直看着草坪和花园,大约在凌晨两点钟的时候,我听到了脚步声,原来是我妻子,她求我去休息。我很清楚地告诉她,我一定要看看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何要戏弄我们。她让我不要理会,觉得那是没有意义的恶作剧。

“她说:‘如果你真的很生气的话,希尔顿,咱俩去旅游吧,那样就可以避开了呀。’

“我惊讶地说:‘什么?让那个浑蛋把我们从这儿赶走?’

“她又接着说:‘去睡吧,亲爱的,明天白天再讨论好吗?’

“她正在和我说话的时候,在日光灯下,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无血色,她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我看到了在对面工具房的阴影里有一个黑影在挪动。

“我偷偷地绕过墙角,来到工具房门口蹲了下来。我正想拿枪往外冲时,我妻子使劲地抱着我,不让我动,我使劲想甩开她,可她拼了命似的抱着我,最终我还是甩脱了她。等我跑到那边的时候,什么都不见了。但他又在门上画了一行小人,与前两次排列顺序相同。我把它们画在那张纸上了。我走遍了院子的各个角落,根本不见那家伙的影子。怪就怪在他根本就没有走开,因为当我早上再去检查时,却发现除了原有的小人外,还多了一些。”

“那个新的您有吗?”

“有,但是很短,我同样画了下来,就是这张。”

他又拿出一张纸条。

“请您告诉我,”福尔摩斯说道,从他眼里可以看出他非常兴奋,“这是接着前一行画的还是另起一行画的呢?”

“它是画在了另一块门板上。”

“太棒了!这一点对咱们的进一步研究非常有用,我认为现在我们有希望了,希尔顿·丘比特先生,请把这段有意思的事讲完吧。”

“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福尔摩斯先生,当时我真的很生她的气。因为我本来很可能抓住那个戏弄我们的坏蛋,而她却在那时拉住了我,她说怕我有危险。我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也许她与那人有关,可能怕那个人遭到不幸吧。我想她一定懂那些符号的意思。但是福尔摩斯先生,她的语调、眼神都让我没有可怀疑的地方,我肯定她心中是为我的安全着想。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现在我真的非常需要您的帮助。我本想找五六个农场的小伙子狠狠地打他一顿,看他今后还敢再来!”

“这个人非常狡猾,恐怕这种简单的方法不能制得了他。”福尔摩斯说道,“您要在伦敦呆多久?”

“今天我一定得回去。我不放心她一个人整夜呆在家中。她现在精神紧张,我想现在她一定非常需要我。”

“您回去也许是正确的。假如您愿意呆在这儿的话,没准过几天我会同您一起回去。您先把这些纸条交给我吧,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去拜访您的,帮您解决这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