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草样年华4:盛开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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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奇怪的新老师(1)

这学期老师的队伍中,出现了一张新面孔: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老师,脸上总带着思考的表情,不苟言笑,一头遮住了耳朵的长发,语速缓慢,像是在讲课的同时还想着别的什么事儿,经常不看下面的同学,而是冲着窗外说话。

课间休息的时候,该老师走下讲台前,都会掏出一根火柴,在黑板上一划,着了,用手挡着风,到教室外点着烟,深嘬一口,然后大步向楼顶走去,一个人待到上课铃响再下来。

他经常在台上痛苦地讲着课,突然就断篇儿了,问台下的同学:“谁能告诉我,我刚才说什么呢?”

还有一次,长头发老师面无表情地走进教室,看着窗外,沉默了好长时间后,突然说:“不好意思,我把你们的作业本弄丢了,再让你们买新的不合适,我也不想赔,所以以后就不留作业了。”

该老师还经常无意中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动作,比如讲着讲着课,不说话了,看着黑板,然后头发一甩,突然问道:“你们饿吗,要不就下课吧!”还有时候,突然把手放到腰间,摸出呼机,按了几下,看看说:“今天傍晚有雨。”每每这样,都会引得台下学生的一片惊叹或钦佩的笑。

这时该老师就看着窗外说:“没必要让自己太累。”然后继续讲课。

只有这门课,邹飞每次都去,大学这么多老师里,只能从他身上学到一些东西,和专业无关。他觉得看到这个老师,特踏实。

而有些老师,则真的让人无话可说。有一门全系一起上的大课,老师每次都要点名,一百多个学生,点完名十分钟过去了。学生们虽然不爱听他讲课,但交了学费,也不是来听他点名的,一节课就五十分钟,他这么干,学校也不把学费打个八折。

这门课邹飞和宿舍里的人轮流去上,替对方答到,一次轮到邹飞给范文强答到。老师点了范文强的名,邹飞走神了,没反应,老师又叫了一遍范文强的名字,邹飞还是没反应过来,承担着替老谢答到任务的罗西只好答了到,而恰恰这时邹飞缓过神来,也喊了声“到”,结果老师就问:“怎么有两个声音?”

罗西说:“可能一个是回声吧!”

老师又问:“怎么现在回声又没了?”

邹飞低头埋在人群中赶紧补了一句:“可能一个是回声吧!”

全班哄笑。

老师又问:“怎么我的声音没有回声?”

罗西说:“每个声音的振幅、频率、波段都不一样,我的声音在教室里正好可以产生回声。”

前半句话技术含量太高,邹飞没记住,只重复了后半句话:“都不一样,我的声音在教室里正好可以产生回声。”

全班又笑。

老师知道是两个学生捣乱,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一百多个学生他一个都不认识,也没打算认识,一个学期后师生关系就结束了,认识了也没用,所以他不知道谁是范文强,也不知道替范文强答到的人是谁,更不知道那个回声是谁,但他可以做到一点——在范文强的名字后面画个叉,记他一次旷课,这样足以让戏弄他的人得到惩罚——可是觉得这样不够给自己挣回面子,便开始提问,一个名字对一个面孔,最终总会剩下名字没有面孔可对。

于是这节课就成了提问课,老师把花名册上的名字按顺序念了一遍,每个人都要站起来回答问题,哪怕回答不上来,也要站起来让他看看,亏了他能想出那么多问题,当没问题可问的时候,干脆就让学生读一段书。

先叫到的是范文强的名字,罗西站起来回答的问题,当回答完问题后,老师不忘问一句:“这次怎么没回声了?”

罗西只好说:“这次我用的是胸腔发出声音,频率变了。”

然后老师又点到罗西的名字,邹飞只好起来回答问题,这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老师要把全系的人都捋一遍的策略,所以当他坐下不久后,老师又叫到了他的名字,邹飞只好再次站起来。

老师说:“你刚才不是站起来过吗?”

邹飞说:“我没想替他回答,他病了,让我请个假。”

“刚才点名的时候,他明明答到了。”老师对抓到一个落网的很得意。

“他刚病。”邹飞说。

“年级轻轻的,什么病能在半个小时内突然发作?”老师问道。

“一种奇怪的病。”邹飞说完坐下了。

坐下后,邹飞就想,学上成这样,还有什么意思呢?然后趁老师低头的时候,一转身出了教室,回到宿舍,看范文强还在睡觉,他把鞋一脱,躺在床上找了本书看,看了几页觉得没意思,于是眼睛一闭,也开始睡觉了。

大二的生活就是这样,疲疲塌塌,有劲儿使不出来,让邹飞觉得没意思,毫无深度,都懒得过,比有追求的需要付出巨大艰辛的生活还累。

邹飞不想再过这种每天的生活是前一天生活的翻版的日子了,别人却能过得充实——尽管他们的这种充实在邹飞看来更虚无。就像打麻将,邹飞一圈圈抓上来的都是废牌,别人抓的却都是有用的,都快上听了,而他们抓的这些牌给了邹飞,邹飞也没用。

邹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手气这么差。

其实这是一种孤独,而在别人眼中,他并不孤独,因为他能沉浸在一种自我的状态中,这让很多人羡慕。而那些拉帮结派的人,心灵反而是空虚和寂寞的,他们的灵魂才是孤独的,否则不会借助外在的力量来摆脱孤独。

有人说孤独是一种美,也是一段生命历程。邹飞宁愿不要这种美,缺掉这段历程。

邹飞退学的想法愈加强烈,他觉得再在学校待下去,就是浪费生命了。这点邹飞跟范文强还不太一样,范文强退学,是因为上学耽误他玩了,一切耽误他玩的事情,他都会退出,而邹飞是为了找点儿有意义的事干,把生活过得像个样子。

邹飞觉得,人的关注,不是广角镜头,无法全景深,面面俱到,只能是长焦镜头,焦点在某一个地方的时候,那么别的地方一定是虚的,所以焦点所在之处才格外吸引人。他现在的焦点,就在学校以外,不是故意伸到学校外,而是在学校瞄了一圈,没发现有价值的,不得不转向校外。

邹飞真的在学校消失了。他就当自己已经退学了,看看能找到点儿什么事儿干,可是他发现除了去上班,也没有别的可能,而上班又有一个门槛,就是学历和技术,这两样他目前都不具备。邹飞曾试图让一些能提供工作机会的公司相信他假以时日,能把工作干好,可最终他却获得了这样的认知:工作是利用个人来创造价值的事情,不是把个人培养得有价值的事情,任何公司和企业,都不是慈善机构。做个个体户倒不需要学历和技术,可是个体户并不好当,而且做买卖也不是邹飞所追求的生活。

这种进入不了社会的虚无,让邹飞觉得比在学校时的虚无更虚无。半个月后,他发现真退了学的生活也好不到哪儿去,于是又回到了学校,继续迷茫而混沌的生活。

真正迷茫的生活就是耗着,而不是做出退学这样的决定,一旦作出决定,说明还不迷茫,至少还能作决定,而真正的迷茫是对现状一点儿办法没有,就像等死一样。邹飞等的,则是毕业。

邹飞回到学校的时候,正好要期末考试了。范文强见邹飞出现在宿舍,很好奇:“你是来串门吗,你不是退学了吗?”

邹飞往自己床上一躺:“放屁,我什么时候想退学了,我是回家复习去了。”

邹飞离开学校的这些日子,没有人发现他消失,他重新出现在校园里的时候,反而引得大家的关注,见面都问:“咦,有日子没见着你了,哪儿去了?”邹飞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这么关心他的去向,是不是他们也觉得无聊,盼着有什么新鲜的出路,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了,都想跟着高兴高兴。可是邹飞在学校的时候,却没有人关心过他想离开,大家连自己都关心不过来,对别人更无能为力了。

邹飞决定不退学了,这有跟自己较劲的成分:初三的时候,上高中流行,我跟着上了;到了高三,考大学流行,我又跟着考了;进了大学,退学也流行,我就别跟着退了,偏不流行一次,一定要上完它,哪怕就为了看看上过大学的人生最不济是什么结果。

吴萍和小教官掰了,她觉得两人的空间距离虽然没变,但心灵距离已越来越远。以前她是被小教官天然的男性魅力所吸引,现在上了两年大学,有了文化,知道自己和他的距离了。人不像动物,不是光靠异性相吸就能在一起的,文化的距离才是两个人最终的距离。

现在吴萍再看见那朵子弹壳做的花,觉得很傻,若干枚弹壳机械化排列着,毫无美感,缺乏灵动,就像小教官这个人一样。于是她提出分手,并婉转说明缘由。

小教官听了后,很伤心,低头搓着自己那双坚硬的手说:“连长说得没错,‘认清你们是谁,更要认清自己是谁。’”然后说了些祝福吴萍学业有成前程似锦他会把她永远记在心上之类的话,便走了。

看着小教官远去的背影,吴萍突然想到九十年代中期的时候,很多转业的士兵不满部队对自己命运的安排,仗着自己身怀绝技,做出很多扰乱社会治安的恐怖事件,她怕小教官也做出这种事情,便冲他喊道:“好好生活!”

小教官停住,转过身,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快步走出校园。

吴萍看着空空的学校门口,哭了。

冯艾艾也跟男朋友吹了,从他那儿搬回宿舍住了。她发现自打男朋友上了班,人就变得没意思了,她想让他陪着干点儿什么,他都说“不行,我还得工作呢”,而他的工作就是宁可和同事喝到夜里,也不回来陪她吃顿饭,他说搞业务都得这样。

当冯艾艾向他提出自己的不满时,他却说:“你不懂,幼稚!”

当冯艾艾让他少喝点儿的时候,他又说:“你不了解社会,幼稚!”

当冯艾艾让他做爱的时候就别接领导电话了,接也别跟孙子似的,他又说:“谁愿意当孙子啊,幼稚!”

当这种话听到第十遍后,冯艾艾就对他说:“那你丫找个不幼稚的去吧!”然后收拾了东西走了。

冯艾艾单身了的消息迅速在学校里传开了,一个礼拜内,她就收到若干封爱慕者的来信或托人带来的话并接见了他们。最终冯艾艾找了一个本年级的男生,住邹飞宿舍斜对门,正好是冯艾艾前男友住过的那间宿舍,他说他真是名副其实的接班人。该男生会弹吉他,用音符俘获了冯艾艾的芳心,耳朵和鼻子上各打了一个洞,仇恨社会,鄙夷权势。冯艾艾觉得这样的男生,不会成长为一个事儿B的业务员。当别人都蠢蠢欲动的时候,老谢依然稳如泰山。他不能做剧烈运动,这也是他不找女朋友的原因,剧不剧烈以男女之事为界,于是不剧烈的运动只剩下散步、打太极、深呼吸。而老谢所从事的唯一的运动就是下楼买晚报,唯一的爱好就是看报纸,每学期结束都要干的一件事情就是卖报纸,把旧报纸码成堆,连同刚刚考过的科目的书,捆在一起,等着收破烂的来收,然后拿着卖的钱,直奔超市,采购火锅所需的原材料——羊肉、鱼丸、白菜、鸭血等。

卖这些东西的时候,老谢会说:“报纸上发生的这些事儿和书上印的那些东西,都是垃圾,所以我才卖给收废品的。”

吃完火锅,老谢通常都会打几个嗝,揉揉肚子,然后往床上一躺:“我该闷得儿蜜了。”

佟玥接到妈妈的最后通牒,如果她再和邹飞交往下去,妈妈就跟她脱离母女关系。

这个通牒,首先让佟玥觉得好笑:妈妈现在真是到了更年期,有点儿把自己当成破罐所以就破摔的混不吝。其次这也激发了佟玥骨子里的叛逆精神,不能让妈妈觉得她还能安排自己的事情,即使因为你更年期了也不行,我还青春期呢!

恰好考试周到了,佟玥便不回家了,留在学校复习。

邹飞知道佟玥母女的矛盾后,对佟玥能有如此大义灭亲的举动,甚为佩服,他说:“不过搁我,这事儿也得这么做。”

邹飞学没退成,很大原因也在于佟玥,因为想跟她在一起,毕业前学校是最好的场所,邹飞就当自己是陪读了。

佟玥妈妈的话并没有影响佟玥和邹飞的关系,邹飞也并不记恨佟玥妈妈,从佟玥那里,他已经摸清佟玥妈妈反对他俩交往的理由,他觉得佟玥妈妈这样做也没错,哪个做母亲的都希望自己的闺女找个踏实的另一半,他了解自己什么样,甚至从心里赞成佟玥妈妈的做法,觉得她是一个负责任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