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愤怒公牛也会笑:罗伯特·德尼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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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新马龙·白兰度(2)

保罗·施拉德动笔写第一稿的时间应该是1972年5月,直到1976年7月仍在不断地修改。在他这一代的电影编剧中,施拉德当与罗伯特·汤恩、劳伦斯·卡斯丹并驾齐驱。他与斯科塞斯和德尼罗拥有共同的宗教背景和成长经历,他对城市另类生活的了解也是通过自家窗口观察到的。作为正统派基督教徒的后代,本应远离电影的他却离经叛道地成为一名影评人,尤其对小津安二郎、卡尔·德里叶和罗贝尔·布莱松等人的作品情有独钟,他称这些外冷内热、节奏缓慢、近乎催眠的电影为“先知先觉”。

在他开始创作剧本时,施拉德喜欢模仿布莱松在《扒手》中的做法,让摄影机四处游荡,貌似无意地观察环境中的每一个细节。施拉德在很多地方都把布莱松作为榜样,尤其是在《美国舞男》和《浅睡者》中,两片都是描写浪子回头,甘愿为女人作出牺牲。《扒手》还直接激发出《出租汽车司机》中的一场戏,特拉维斯造出了一副滑道,可以让枪滑入他的手中。

施拉德是一个26岁的年轻人,喜欢喃喃自语,烟不离手,总是在一副墨镜后面打量别人,他至少和他笔下的人物一样古怪。第一次婚姻破裂后,无家可归的他借居在前女友的公寓里,而当她不外出时,他只能以汽车为家。他的闲暇时间都花在了色情影院里。“我是在身心陷入低谷时写下了这个剧本,”他在谈到《出租汽车司机》时说,“我到处流浪,并且开始感到胃疼,到了医院才发现得了溃疡。那时我一连两、三个星期不和人说一句话,感觉自己像被装进棺材在城市中飘荡。动笔之前,我重读了卡缪的《陌生人》和萨特的《恶心》。没人比我更适合写这个剧本了。出租汽车隐喻着我的整个生活,一个整天坐在车里孤独游荡的男人。我连续10天写出了两稿剧本,它们就像是从我体内跳出来的动物。”

作为一个来自空旷的中西部的外来者,一个在越南打过仗的退伍军人,特拉维斯·比克尔在片中的所作所为均可看作施拉德所思所想的物化,他没有亲戚朋友,也没有身世背景,只是一个具有象征性的郁郁寡欢的叛逆者。像施拉德一样,他出生在密歇根州的大拉帕迪斯,有着北方人一贯的冷漠性格。

也是和施拉德一样,影片开始时,特拉维斯在纽约旅馆阴冷的房间里无所事事,靠看色情画片打发时光。虽然去过越南战场,虽然他称之为一场“糟糕的战争”,但他的精神创伤并非是由战争造成的。施拉德把他塑造成了一个选择在纽约上演疯狂壮举的人——正如他在剧本中所描述的那样,“这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自杀式的幻想。”

“纽约是一个令人感到孤独的地方,”施拉德说,“在人声嘈杂的环境中,你只能是个孤独者。”特拉维斯把自己放在这座城市的对立面上,从而为他要摧毁一切提供了一个借口。通过选择在纽约开夜班出租,特拉维斯确信他将遇到最可恶、最无聊的纽约客。

一旦周围的人变成了像越共那样远到面目难辨,特拉维斯便有了纵情屠杀的欲望,而表面上却像是在拯救无辜的人。影片结尾处,他的疯狂之举反倒把他造就成小报上的英雄。施拉德还在最后一场戏中安排贝茜再次坐进特拉维斯的出租车,而他只是以一种凤凰涅檠后的平静与之闲聊——等待着下一个回合的到来,而这次注定要比上一次更加血腥。不过,斯科塞斯觉得这样的处理似乎走得太远了些,所以他只是简单地表现特拉维斯开车经过时发现贝茜站在街边东张西望,有一点被遗弃的感觉。

很多读过《出租汽车司机》早期剧本的人都对它大加赞赏,却没人相信有哪家好莱坞制片厂会为这样一部无政府主义的电影投钱。1973年,华纳兄弟买下了施拉德和弟弟伦纳德描写日本黑道斗争的剧本《帮会》。尝到成功喜悦的施拉德搬到了洛杉矶,更加孜孜不倦地工作,他还向当时担任公关小姐的女友索要名片,以便联系。当女友离开他去为乔治·卢卡斯的《美国风情画》工作时,他恳求她回来。在女友的介绍下,他结识了卢卡斯。

像每个对暴力津津乐道的好莱坞人一样,施拉德被吸引进了编剧约翰·米利厄斯的小圈子,这个成天像熊一样笑呵呵的人对舞枪弄棒和男子汉气概到了着迷的地步。米利厄斯正在寻找一部片子想过一把导演瘾,《出租汽车司机》引起了他的兴趣。他鼓励施拉德好好研究有关枪的学问,希望特拉维斯拥有一个私人的武器库,希望他留着美国特种兵的发型,更多地去表现他如何潜入越共的战壕。

布莱恩·德帕尔玛也想执导《出租汽车司机》。1973年的元旦,他召集斯科塞斯、德尼罗和施拉德与好莱坞的朱丽娅和迈克尔·菲利普斯夫妇一起到家中开新年派对。朱丽娅已经看过第二稿剧本。“读完剧本之后,”她说,“我拒绝与施拉德单独相处。他是米利厄斯的信徒,自己买了一把四五式手枪。”她劝他们忘掉《出租汽车司机》,去找更合他们口味的电影来拍,比如说适合德帕尔玛的希区柯克式的偷窥悬念电影和适合米利厄斯的气势宏大的史诗片。这是个好主意,最终导致了德帕尔玛的《姐妹》和米利厄斯的《风中的狮子》的问世。

在4月的奥斯卡颁奖典礼上,托尼·比尔与菲利普斯夫妇制作的《骗中骗》包揽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原著剧本、最佳美工、最佳改编音乐、最佳服装和最佳剪辑奖。一夜之间,比尔与菲利普斯夫妇搭档成为好莱坞最热门的人物,各家制片公司都迫不及待地要与他们合作,甚至包括像《出租汽车司机》这样令人难以忍受的电影。但是施拉德却对好莱坞心有余悸,他还记得查尔斯·施尼在《玉女奇男》剧本中所写的那句话,“那里的电影总是以热吻结束,再好的书也会被墨水染黑。”

整整一年,施拉德的剧本都在好莱坞被踢来踢去,没有导演愿意接手。作为第一候选人的斯科塞斯正在拍摄《艾丽丝不再住在这里》,没有时间去想下一部影片。得知已找不到像执导《骗中骗》的乔治·罗伊·希尔这样的导演,朱丽娅开始在有反文化背景的二流导演中物色人选,其中包括欧文·克什纳和拉蒙特·约翰逊。有人表示有兴趣,但前提是要求施拉德将剧本改成一个爱情故事,特拉维斯和艾瑞丝最终携手奔向中西部的阳光大地。也有人提议让杰夫·布里奇斯饰演特拉维斯,由《42年的夏天》的罗伯特·摩里根担当导演。施拉德与菲利普斯夫妇的合同赋予他对剧本和演员的最终决定权,他拒绝了所有这些建议。直到他看了《穷街陋巷》后,他才打定主意要与斯科塞斯合作。德尼罗也是施拉德力荐的,他劝斯科塞斯把剧本送到正在意大利的德尼罗手中。“事实证明,”施拉德说,“德尼罗对特拉维斯这一类人是有感觉的。”

《1900》于1974年春天在帕尔玛开拍,而此前的几个月里,德尼罗已经开始了在纽约和意大利之间的穿梭往来。与意大利北方的大多数城市一样,帕尔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遭到美军的狂轰滥炸。三十年过去了,这里再也看不到被战争蹂躏过的痕迹。

对于每个到访过帕尔玛的人来说,他们最深切的印象就是当地人的友善和好客,于是很难想象在这片盛产美味奶酪和火腿的土地上会发生一系列农民对抗其雇主的暴力事件。

大多数当地人也试图忘记贝尼托·墨索里尼这个名字,这个大独裁者就出生在离帕尔玛不远的普瑞达皮奥,而他那具臭名昭著的尸体也埋葬于此。然而,从1974年到1975年这两年中,随着贝尔纳多·贝托鲁奇摄制组的大队人马驻扎进来,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又将重演。

当时的贝托鲁奇才只有34岁,作为意大利著名诗人艾蒂拉奥·贝托鲁奇的儿子,他从小就在故乡帕尔玛受到了文学和政治的双重熏陶。“帕尔玛所在的艾米里亚地区一直有着红色传统,”他说,“共产主义在这里打下了深厚的基础,受此影响,我与农民们走得很近,参加他们的运动,倾听他们的心声。我过着一种分裂的生活,一半是和我的父亲在一起,而我的祖父就是个地主,另一半则是和农民在一起。”对于贝托鲁奇来说,1900年标志着左翼和右翼政治分裂的开端,直接导致了墨索里尼法西斯政权的上台,并最终引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和意大利的战败。

《1900》正是以这场失败拉开了全片的帷幕。贝林吉耶里庄园的雇农们放下了手中的农活去追赶企图溜之大吉的法西斯管家阿蒂勒及其妻子雷吉娜。一名农夫的孩子从游击队员那里得到了一支枪,他悄悄走进了主人的屋子,将枪口对准了已经是白发苍苍的阿尔弗雷多·贝林吉耶里。

尽管有德帕迪约和萨瑟兰出演,德尼罗还是拿到了最高的片酬,并且希望能成为该片的主宰。“这很难做到,”他说,“故事并非发生在我的文化背景中,开拍之前,我花了大量时间熟悉当地的环境和民风民情。”阿尔弗雷多与维托·科莱昂这两个角色有相似之处,但他们之间的差异也是显而易见的。维托过于自信,希望以暴力解决所有问题,而阿尔弗雷多优柔寡断,长期生活在奥尔莫的阴影之下,并承受着来自于阿蒂勒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