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罗斯巴德是一个工作起来一丝不苟的导演,他要求每场戏开拍之前都要经过严丝合缝地排练。德尼罗和饰演汤姆的罗伯特·杜瓦尔很适应这种做法,他们也很欣赏他对即兴表演的偏爱。不过,他们都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格罗斯巴德的上一部影片、由达斯汀·霍夫曼主演的喜剧片《谁是哈里·凯勒曼以及他为什么在背后诽谤我?》在票房上一败涂地。
《真正的忏悔》是一部群像式的电影。德尼罗与杜瓦尔戏份相当。德尼罗的老朋友查尔斯·邓宁扮演杰克,格罗斯巴德的妻子罗丝·格雷戈里奥也在片中担任了一个角色。
影片缓慢的节奏使得德尼罗没有机会爆发他招牌式的愤怒以及对其他人表演的激励。相反,他在片场却显得没精打采,步履蹒跚,用一种低得像耳语的声音说话。
德尼罗花了很多时间与编剧一起研读剧本。“他希望他的对白减少到最低限度,”约翰·格里高利·邓恩说,“还要求我们专门为他增加一场没有一句对白的戏。在这场戏中,他先是从车上取下高尔夫球杆,然后穿过开阔的草坪,走进他的住宅。摄影机跟着他上楼,穿过走廊,进入狭小的卧室。他脱掉鞋子,换上拖鞋,坐在那里发呆。这场戏用了2分20秒,对人物内心的刻画的确胜过了用语言来表达。”
但是影评家却不这么认为,《时代周刊》的理查德·科里斯评介德尼罗在这部电影中的表演“像一杯白开水,单调乏味”。《纽约客》的宝琳·凯尔则在文章中写道,“格罗斯巴德是一位严肃的导演,但缺乏对电影的感觉……罗伯特·德尼罗的表演出了点问题。在《教父2》中,他的每根神经都紧绷着,好像随时都会爆发。现在,在《真正的忏悔》里,他平静得几乎没有表情,就像是一只土豆。你怎么可能靠无所作为来表演呢?如果你觉得这是一种方法,那么你走得太远了。”
然而,德尼罗并未受到影响,几年后他又与格罗斯巴德合作了《堕入情网》。而《真正的忏悔》耗资1200万美元,只在票房上收回590万美元。
在该片上映之前,《愤怒的公牛》进入了电影院,为德尼罗扫去了一切阴霾。即使最挑剔的影评文章也对他的表演大加赞赏。在1981年2月公布的奥斯卡提名中,它入围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摄影、最佳音响和最佳剪辑,德尼罗、佩西和莫里亚蒂也都以各自的表演获得提名。
随着《愤怒的公牛》在美国的上映,斯科塞斯和德尼罗带着这部影片踏上了欧洲之旅。《真正的忏悔》于1981年11月在英国首映,不仅获得好评,而且十分卖座。一些报刊甚至把它列为那一年的最佳影片之一,尽管如此,该片依然没能创造利润。
在英国,德尼罗成为电视台争相采访的对象,但他和斯科塞斯却窝了一肚子的火。吹毛求疵的兰克公司以含有亵渎语言的理由拒绝放映《愤怒的公牛》。格莱德公司先是接受了这部影片,但在公司内部试映之后又改变了主意。于是,德尼罗‘和斯科塞斯原本要参加的在伦敦的盛大首映式就这样被取消了。
在罗马,德尼罗遇到了哈维·凯特尔,两人逛街时被狗仔队盯上了。一名摄影师竟然给警察打电话,谎称发现了两名通缉在案的恐怖分子,并把德尼罗的车牌号告诉了警察。这两位演员被整整扣了90分钟,直到有人认出了他们。“这些家伙为拍到一张照片可以不择手段,”德尼罗忿忿地说,“我真想把他们弄进监狱。”
德尼罗在罗马的大部分时间是与塞尔乔·莱昂内交谈,这位通心粉西部片导演最终找到了钱,得以开拍一部从1967年就着手筹拍的强盗史诗片。莱昂内在《邦妮与克莱德》问世之前就有了创新强盗片的打算,实际上,他声称沃伦·贝蒂剽窃了他的创意。“有天晚上,我给他讲了这部影片的故事:一个年老的犹太强盗回忆他从1923年到1933年间疯狂的年轻时代。我打算描绘一幅禁酒时期的风情画,并由那个时代的演员来演,诸如詹姆斯·卡格尼、格伦·福特、亨利·方达和乔治·拉夫特。八个月后,他推出了《邦妮与克莱德》。接着,又有了《教父》第一和第二集。如此一来,要想再把那个时期拍出新意就变得很难了。”
莱昂内只能说一点英语,但是通过一名翻译,他却连侃了7个小时,向德尼罗勾画出整部电影的全貌。“他几乎一个接一个镜头地给我讲了这个故事,“德尼罗回忆说,“那些倒叙的部分听起来如此美丽。我说,‘这是我乐意参与的某种东西。”’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作为一个意大利人,莱昂内却要拍一部有关纽约犹太黑帮的电影,在美国黑帮犯罪史上,他们的影响力要比西西里和意大利黑手党小得多。莱昂内花了两年时间购买《恶棍》的版权,这本书出自亨利·格雷二世之手,此人一生与黑帮为伍,并在辛辛监狱里度过了大半辈子。莱昂内曾花钱请诺曼·梅勒改编这本书,但从未收到过他的剧本。为此,两人曾打了一场官司。
《恶棍》讲述的是纽约下东区的四个街头混混在禁酒时期靠当黑帮发了财。除了是犹太人这点以外,“剃刀”诺德尔斯、“大佬”麦克西、“斗鸡眼”海米和“扒手”帕特西与《教父》中的人物有很大的不同,他们对性有着与暴力同等的兴趣。他们的种族背景并非是莱昂内所关注的,他把这本书看作是他的电影《狂沙十万里》的延续,他要用史诗的方式表现他们,以表达他对美国强盗类型电影的崇敬。
除了下东区的一些场景,包括著名的布鲁克林大桥,以及在佛罗里达的几场戏,莱昂内打算把整部影片安排在意大利拍摄,用大量的布景重现20年代至60年代的纽约。演员也将是一个国际阵容。德尼罗同意出演,却未意识到这将是《1900》灾难的重演,这部影片对于莱昂内来说也是一次灾难,在此之后他竞一蹶不振,告别了导演生涯。
奥斯卡颁奖典礼预定在3月30日举行,但它却不是那个月的头条新闻。
3月5日,德尼罗人住好莱坞的夏特蒙特酒店。当时,约翰·贝鲁西正在好莱坞商谈他的下一部片约,这是一部关于造酒业的喜剧片,片名暂定为《贵人罗特》。罗宾·成廉斯也在这里筹备他巡回60个城市的喜剧演出。发现住得很近,他给德尼罗打电话,约好一起去见贝鲁西。
他们叫上凯西·史密斯在“平房3号”夜总会里找到了贝鲁西。凯西是一个在音乐和电影圈里混事的女人,有时她为别人唱和声,但大部分时间里则在为明星提供性或毒品一类的“服务”。德尼罗和威廉斯都不喜欢与凯西交往,但那一天他们不知为什么会叫上她。
德尼罗和威廉斯与贝鲁西边喝可乐边聊天,直到次日凌晨3点才离开。应贝鲁西的要求,凯西独自留了下来,并替他注射了“快球”——即可卡因和海洛因的混合物。当天下午l点,人们发现了贝鲁西的尸体。听到这个噩耗,德尼罗惊呆了,此后几天里他一直闭门不出,不断在看几盘《周末夜晚直播》节目的录像带。一位朋友描绘他的精神状态是“恐惧但却十分自制”。
灾难降临,好莱坞采取了明哲保身的做法。只有凯西知道德尼罗和威廉斯那天晚上拜访过贝鲁西,但记者却根本采访不到她。后来有人发现她已回到了自己的加拿大老家。
就在贝鲁西的死给奥斯卡颁奖典礼蒙上一层阴影之际,3月30日下午2点,当罗纳德·里根总统正准备坐进他的豪华轿车时,25岁的流浪汉约翰·辛克利冲出人群,扣动了手中的点22口径手枪。一颗子弹射中了里根的胸膛。医生成功地从他的肺部取出了弹头,但他的新闻秘书詹姆斯·布拉迪却因头部中弹而落下终身残疾。
奥斯卡颁奖典礼被推迟了24小时。塞尔玛·斯科迈克以《愤怒的公牛》获得了最佳剪辑奖,佩西和莫瑞亚迪未能获奖,评委更看好《普通人》的蒂莫西·霍顿和《梅尔文与霍华德》的玛丽·斯滕伯根。斯科塞斯再次遭受重创,眼睁睁地看着第一次当导演的罗伯特·雷德福登上领奖台,《普通人》不仅为他夺得最佳导演奖,也将最佳影片收入囊中。
然而,德尼罗的最佳男主角奖却无疑是雷打不动的,尽管他的对手里有另一位以在《象人》中的改头换面而震惊四座的约翰·赫特。
意识到自己的绝对优势,德尼罗在黛安妮·艾伯特的陪同下出席了颁奖典礼。杰克·拉莫塔也应邀到场,但他的哥哥乔伊却因不喜欢这部电影拒绝出席,而且以自己被丑化为理由将查托夫和温克勒告上了法庭。
由于担心人们将现实中的暴力事件与电影联系起来,从而作出针对《愤怒的公牛》这部电影的过激举动,奥斯卡颁奖典礼的制作人霍华德·考奇和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的院长杰克·瓦伦蒂格外小心。保安准许斯科塞斯、德尼罗以及他们的夫人和经纪人哈里·乌夫兰提前进入多萝西·钱德勒礼堂。在等待安排座位时,德尼罗发现ABc电视主持人托马斯·罗杰斯身上佩戴了一根绿丝带。当他得知这是亚特兰大非裔美国人联合会代表团结的标志,出于对近来一系列种族暴力案件的恐惧,他问罗杰斯是否也可以佩戴。罗杰斯当即把身上的绿丝带摘下给他。
典礼开始后,颁奖嘉宾丹·艾克洛伊德不顾事先对考奇所做的承诺,禁不住重提贝鲁西的死亡事件。在颁发最佳特技效果奖时,他声称这位他在《周末晚间直播》节目里的老搭档的死会给他的生活带来某种“特殊副作用”。
上届影后萨莉·菲尔德念出了德尼罗的名字,他不出所料地获得了最佳男主角奖。他的获奖致辞是这样开始的:“我有一点儿紧张。很抱歉。我忘了该说些什么,所以导演替我写了下来。”他感谢“维姬·拉莫塔和所有那些人的妻子,还有乔伊·拉莫塔,尽管他在起诉我们……”这句话引起了一片笑声——官司在好莱坞是家常便饭,甚至是欢笑的源泉。“我要感谢我的母亲和父亲生下了我,”他继续说,“感谢我的祖辈们生下了他们,感谢所有与这部影片有关的人们,我希望我能与他们分享这个奖,希望它对这个世界里其他的人,尤其是对正在发生的可怕事件有着特别的意义……”在觉得没有必要点破这些事件的情况下,他结束了致辞,“我爱你们所有人。”
在拿着金像下台时,德尼罗被菲尔德领往后台的采访区。正是在那里,他得知约翰·辛克利向警方供认,他刺杀里根的动机竟然是为了引起朱迪·福斯特的注意。辛克利跟踪福斯特数月之久,其问不断地给她写信,还试图给正在耶鲁上学的她打电话,但他对福斯特的迷恋则源自《出租汽车司机》,他曾反复多遍看这部电影。
面对记者,德尼罗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如何看待辛克利的供词。由于毫无准备,他只能闪烁其词地回答,“这个问题太突然了。我没想到会问这个问题。我现在无法表达……这太可怕了……对于这种关联,我脑子一片空白……这是一种妄想……我不清楚……”他开始往门外躲。“谢谢你们。我想我得到了这个奖,而你们大家都对我很友好。谢谢……”尽管还有一堆问题等着他,但他穿过了一片闪光灯,消失在《愤怒的公牛》的庆功会上,在那里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斯科塞斯,后者同样大吃一惊。
第二天,德尼罗依然心神不定。他去了海伦娜·斯普林的住处,到那里时还在浑身颤抖。看到他如此依赖自己并想得到她的安慰,斯普林开始希望能建立一种更稳固的关系,甚至作了周密打算。但几天后,德尼罗返回了纽约,这段瞬间发生的恋情也随之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