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并不很久很久以前
1968800000021

第21章 背画夹的岁月

初一,我开始背着画夹,骑着单车,在城市窄窄的青石板铺就的小巷中穿过,经巷口向左转,经过一座废弃的汽车中转站,在无数红绿灯交替变化的十字路口东南西北选择方向,在一家规模不大的医院门口停留,买一块烤红薯挂在车把上摇摇晃晃,沿着河堤慢慢悠悠的前行,穿过崎岖的田间小路,停在学校门口。

走进教室之前,我总喜欢抬头望望天,向照耀自己一路的阳光说再见。

我不清楚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画画的。是看见爷爷在书房里临摹那幅《山居图》时,空白宣纸上渐渐出现各种图像时的神奇景象跟变戏法一样魔幻引人吧。

我不清楚自己的绘画水平,没有进行过系统的学习,没有拿出像样的作品参加过比赛。我只是喜欢背着画夹,在心情好的时候,骑着单车,去城市和乡村的各个角落,画心中的风景。

在我八岁生日的时候,爷爷送我过一套水粉。我把他们放进书包,在清晨的薄雾中找寻、在落日的余晖里涂抹。

在一个的早晨,我用它们画了幅老家的水墨村庄。烟雾缭绕的天空,错落交织的房舍,苍劲挺立的枯树,若隐若现的孤坟。

那幅画,被爷爷装裱过,挂在他的书房里。爷爷取名叫《晨雾》,还亲笔题了两句词:

天光浅,几缕炊烟,薄雾轻轻缠。

犬声吠,一片孤坟,华发寄东篱。

冬天太阳暖和的周末,爷爷和几个老年人喜欢躲在北风刮不到的地方,晒太阳。爷爷会很自豪的把我拉过去,给他们画头像。那些饱经沧桑的脸庞,脉络清晰的皱纹,在我稚嫩的笔端显现,有太多是我画不出的岁月和苍凉。 爷爷会很开心的送给他们,那些一辈子几乎都没进过照相馆的爷爷们,拿着我拙劣的画一阵夸赞。

老年人是安静的,他们会保持一个表情很久不动。小孩子,就完全不同了。所以,那些婶婶们把孩子们抱过来,让我作画的时候,着实头疼了很久。

很多年过去了,我画过的老年人很多已经去世了,孩子们都已经长成大人模样。

跟我一起作画的一个小伙伴画了幅他奶奶的头像,不久他奶奶去世了,我看到那张素描被摆在灵堂中间,变成了遗像。

是啊,一样的黑白色。

我从此再也不为任何人画头像。

我开始画物体。建筑物,家具以及所有不会开口的东西。

当然,我最喜欢画的是树。

树是静止的,永远不开口说话,你可以选择一个角度,认认真真的欣赏,它的枝干静静的保持一种姿势,不会喊累。即使,你想续上一幅残画,过了一个冬夏,它还在那里,以同样的姿势等着你。

我喜欢画冬天的树,它抖落了所有的装饰,素面朝天。你可以看见它身上的伤痕,也可以数清它大小的枝桠。冬天的树,尤其是北方冬天的树木。叶子尽落,繁花开过,果实入土,只剩下躯体,孤傲的矗立在那里,一任冰霜雪雨,狂风四起,用自己干枯的树干封锁住生命的气息。

一棵树,静静的矗立在那里,在这个喧嚣的世界上泰然自若,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沉淀自我,在这个万变的时代下保持真实。我们交流着,对视着,它就把静的能量传递给我。

让我这么多年,能够静静的躲开纷争的外围,保存内心的一份安宁,守护着属于自己的小小世界。

我喜欢背着画夹在那段废弃的小铁道上行走。反复的描绘那两条锈迹斑斑的铁轨,它们极力的向前方伸展,消失在纸端,消失在远方……

远方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会不会繁花似锦?或者一片荒凉。

那副四角坚硬的画夹,收录世事百态,宣泄青春能量。它挂在我肩膀,带我剥落岁月琥珀般的皮囊,让能抵御世俗的坚硬躯壳得以破茧而出。